難得愜意的睡眠,卻被一陣低低的哭聲吵醒。鹿寧倏地睜開眼,坐起身,這一下牽動了手臂上的傷口,一陣鑽心的酸疼感,讓她又出了一身冷汗。


    低頭一看,身上不知何時被換上了一套嶄新的裙子。四下環顧著陌生的環境,想起昨晚和翊王的種種,她腦子「嗡」的一聲,整張臉立刻燒了起來。


    該不會是他幫我換的衣服吧?


    她忙不迭地拉開帷幔,衝下床,險些被絆了一跤。低頭一看,才赫然發現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的美人。


    「你是誰?怎麽會在這裏?」突如其來的陌生人,讓鹿寧立刻警覺起來。


    美人緩緩抬頭,怯怯地說了聲:「鹿幫主,對不起。這件事還是連累你了……」


    「寒煙?」認清來者,鹿寧吃了一驚,忙將她扶起:「你這是在做什麽?」


    似乎是跪得太久,寒煙起身時趔趄了一下:「先是芳姐入獄,現在又害得鹿幫主受傷,奴婢真是罪該萬死!」


    「決定做這件事之前就應該想到一切後果。如今既然做下了,就沒什麽好後悔的。再說,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隻能想辦法盡量彌補。」其實,鹿寧心裏的愧疚,並不比她少。


    「那我該做些什麽?我什麽都願意去做!」寒煙迫切地看著鹿寧,急忙表明自己的心意。


    鹿寧拍了拍她的肩膀,歎了口氣:「我的傷與你無關,你不必太自責。至於芳儀姑娘的事,還是聽殿下的吧,你和我現在都無法插手這件事了。」


    寒煙蹙著眉頭思忖再三,也隻能無奈地點了點頭。


    「哦,對了,殿下呢?」鹿寧忽然問道。


    「殿下命奴婢給姑娘換上衣服,他自己則離開了。」寒煙的聲音有些沙啞。


    「哦,那就好。」聽到這話,鹿寧終於長舒了口氣。


    想著自己一夜未歸,師傅和托托定會急死,她安撫好寒煙的情緒,便飛快地跑下樓。一路上向幾個小廝打探了一下,可誰也不知羽楓瑾去了哪裏,心中未免有些失落。


    同時,她發現別館中小廝,對自己的態度比以往更恭敬了些,臉上的笑容中還透著一股掩蓋不住的怪異。


    未及細想,便匆匆離開瀟湘別館往對麵跑去。進門時,四個守門壯漢立刻迎過來,給她指了指大廳的方向,提醒著:慕容先生因她徹夜未歸,所以一夜未睡,正在氣頭上。托托更是嚷嚷著要血洗盛京。


    果不其然,大廳裏靜得針落可聞。慕容先生正襟危坐在椅子上,撚著胡須,臉色陰沉。托托則提著狼牙棒煩躁地走來走去,像一頭正在巡視領地的雄獅,全身殺意騰騰。一瞥之間,瞧見鹿寧邁進門來,他立刻丟下狼牙棒,大笑著跑過去。


    「小鹿,你迴來啦!」托托抓著鹿寧的雙臂,恨不得上下左右都看個仔細:「你去哪兒了?怎麽不帶俺一起去啊?有沒有受傷啊?」


    被他碰到的傷口,讓鹿寧倒吸口涼氣,她卻咬著牙擠出一絲微笑,向托托搖了搖頭。然後徑自走到慕容先生跟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師傅,我迴來了。抱歉,讓您擔心了!」


    「孽徒,跪下!」慕容先生麵色一沉。


    鹿寧自知做錯了事,連忙跪了下來,托托也不由分說地跪在一旁。


    「你又沒做錯事,因何跪著?」慕容先生沒好氣地瞪著他。


    托托一挺胸膛,昂然道:「俺是她兄長!妹子犯了錯兄長也有責任!老頭兒,你要罰俺妹子,就俺倆一起罰吧!」


    「看你一臉蠢相,倒是個有責任心的!」慕容先生氣得磨著後槽牙,轉而瞪著鹿寧,怒道:「你呢?身為馬幫當家人,手中握著多少兄弟的身家性命,竟一言不發擅自夜闖禦守司,險些釀成大禍!你可知


    錯?!」


    鹿寧畢恭畢敬伏在地上磕了個頭:「徒兒知錯了。隻是徒兒不忍看到有人因徒兒遭受不白之冤——」


    「糊塗!」慕容先生氣得拍案而起,大罵道:「我說了多少次!盛京不是你胡亂行俠仗義、見義勇為的地方!這裏是天子腳下,會有多少兄弟因你的魯莽衝動跟著掉腦袋,你想過沒有?」


    鹿寧自責地苦著臉,小聲辯解道:「當初幫著寒煙是經過師傅同意的,怎麽現在卻成了魯莽行事?」


    「平陽侯不死,你和馬幫必將受其報複,我們幫了寒煙也是幫了自己。可老板娘入獄的事輪不到咱們出手,你擅自行動便是置馬幫與不顧,強逞英雄!」慕容先生臉色越來越難堪。


    「可是師傅,是我們給平四的酒出了問題,才導致——」鹿寧急於辯解著,突然意識到什麽,直愣愣地盯著慕容先生:「師傅,那壇酒……是你給平四的……」


    「沒錯。」慕容先生撚著胡須,神色坦然:「這件事是我安排的。」


    鹿寧震驚過度,微微張著嘴愣了許久,才喃喃道:「為什麽要這麽做?」


    「皇親國戚突然暴斃,這件事皇上一定會追查下去,早晚會查到馬幫頭上。隻有將這件事引到翊王那邊,由他來解決才最為妥當。」慕容先生用平靜的語調解釋道。


    「師傅,我們和殿下不是同盟嗎?」鹿寧聲音發顫,似乎有些難以接受。


    「沒錯,這就是身為盟友該做的事!翊王借我們的手除掉了平陽侯,順利將燕榮推到金甲衛統領之位。他就應該為我們解除後患!」慕容先生的嗓門很低,底氣卻十足。


    「我不懂……」鹿寧暗暗捏著拳,心底泛起一陣陣酸。


    「那你就閉門思過,順便好好想想。等你想通了這件事再出來!」慕容先生立刻給她下達了禁足令。


    鹿寧咬了咬唇,站起身來拱一拱手便轉身走迴繡樓,托托向慕容先生做了個生氣的鬼臉,也連忙追了出去。


    「你呀!就是太不諳世事!即便你昨晚不去,阮浪也不會拿老板娘怎麽樣,翊王早晚會把她弄出來。你做的一切都是多此一舉,還徒增煩惱!」慕容先生氣得在她身後,毫不客氣地拋出這些話。


    鹿寧頭也不迴地往繡樓走去,也不知她有沒有聽到。


    不過,慕容先生說得不錯:今天一大早,禦守司衙門就迎來了一位稀客。隻可惜,來的人不是翊王,而是曾經翊王府的侍衛,如今渝帝麵前的紅人——金甲衛統領燕榮。


    炎熱無人的十字街上,一陣強健的馬蹄聲漸行漸近。一匹高頭大馬急停在威武霸氣的禦守司門前,馬上白盔白甲的將軍長腿一揮,瀟灑地跨下馬來。一頂小轎跟著停在了一旁,轎簾掀開,一位白須白發、背部微駝的官員緩緩走出來。


    「燕統領!滿大人!」守門的衙役立刻迎上去行禮。


    二人卻一語不發,一路上氣勢洶洶、暢通無阻地帶著滿庭芳走到關押花芳儀的牢房前。


    守在門口的平四立刻起身行禮,燕榮卻毫不客氣地吩咐著:「打開鐵門,放人!」


    平四一怔,連忙拱手道:「燕統領,此人是一件命案的嫌疑人,卑職無權擅自放人!」


    燕榮一挑眉頭,厲聲喝道:「你們無權關押這個人,趕快放人!出了任何事我擔著!」


    「這……不太合規矩吧。」平四躬著身,麵色有些為難。


    「什麽規矩!誰定的規矩!」燕榮瞪著眼大嚷著。


    「皇上立的規矩!」身後突然幽幽傳來幾聲。幾個人迴頭看去,見阮浪黑著臉匆匆走來,向二人一拱手,沉聲道:「二位大人,禦守司可不是鬧事的地方。趁我沒向皇上稟報之前,你們還是趕快離開吧!」


    滿庭芳一拱手,笑嗬嗬地說道:「阮大人,不知禦守司因何將此人關在這裏?」


    「抱歉,禦守司的案子隻對皇上匯報,其他人不得詢問,就算是滿尚書您也不行。」阮浪說得鏗鏘有力,態度十分強硬。


    滿庭芳不慌不忙從袖中拿出一個聖旨:「阮大人,這是燕統領向皇上求來的諭旨——這件案子暫時由老夫接管。請阮大人拿出此人的犯罪證據,隻要證據確鑿,老夫立刻帶著燕統領離開。」


    阮浪接過聖旨仔細看了一遍,咬了咬牙:「燕統領好大的派頭!竟能求來這樣的諭旨!」


    燕榮冷冷一笑,譏諷道:「阮大人在官場混跡這麽久,難道還不明白,官職的高低隻是在暫時的,唯有聖心是永恆的!有了皇帝的寵信,才能在官場上走得長久!否則,一切才華都白搭!」


    阮浪臉上的神色連連變幻,沉吟了一下,才道:「滿大人,這個女人涉及平陽侯父子遇害案,我雖然還沒有十足的證據,卻掌握了些線索——」


    「阮浪!你好大的膽子!」燕榮雙眉一豎,怒不可遏:「平陽侯的案子已經結案,你卻仍然糾纏不休,是對滿大人的調查不信任,還是覺得皇上處置不公?」


    「燕統領,平陽侯的案子與我夫人遇害案在同一天,雖然他們父子的案子暫時告破,可我夫人的案子還懸而未決,難道我不能追查嗎?」阮浪咬著牙根,喊得聲嘶力竭。


    「阮大人,恕老夫直言。」滿庭芳撚著白須,微笑著說道:「無論是平陽侯的案子,還是令夫人的命案,皇上均已委任老夫審理。禦守司現已無權過問。」


    阮浪擰著眉頭,依舊是一臉的不服氣。


    「阮大人!」燕榮冷著臉,義正言辭地提醒道:「禦守司是為皇上辦事的,若皇上知道你打著禦守司的名號給自己辦事,別說你這指揮使的頭銜不保,怕是小命也沒了!」


    阮浪死死捏著拳頭,鬢邊已滲出細細的薄汗,即便他再不甘心卻無言可辯。


    「還不放人嗎?」燕榮催促道:「需要我再去皇上那裏求另一份聖旨嗎?」


    「平四,放人——」阮浪微微發顫的聲音,陰沉得可怕。


    平四連忙拿出鑰匙打開了鎖門的鐵鏈,燕榮一步搶進門去,輕輕抱起虛弱不堪的花芳儀,轉身往門外走去。


    「怎麽是你,我還以為是他。」花芳儀看著燕榮,失望地歎了口氣。


    「他不方便出麵,所以安排了一切,命我帶你離開。」燕榮壓低聲音說了一句。


    花芳儀終於扯起唇角,露出欣慰的笑容,雙手勾住燕榮的脖子,被他帶著一步步走出這座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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