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卿鄙夷地俯視他,輕蔑地說道:「劉炳文,你如果沒有老糊塗,就好好迴想一下,平陽侯的案子,皇上何時下過旨說不追查此案?他前幾日還命令翊王重新審查此案,怎麽,難道你也敢去指責翊王、指責皇上嗎?」


    劉炳文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喊道:「夏雲卿,你如此不知好歹,就不怕得罪了平陽侯,日後沒有你好果子吃嗎?就不怕,今日之禍會再次發生嗎?」


    「我怕什麽!我夏雲卿一生光明磊落,就算死也會在百姓心中永垂不朽」夏雲卿一拍胸脯,冷笑道:「該怕的是他平陽侯,小心他死的時候,都有兒子送終!」


    「你!」劉炳文火冒三丈,夏雲卿卻毫不退讓,兩個人都兇狠地瞪著對方,眼瞧著就要打起來。


    滿庭芳趕緊站起身來,攔在二人當中,兩方溫言安撫著:「大家都消消氣吧!劉國仗,皇上這麽做自有他的考量,是那幫人不能體諒聖上,苦苦相逼才落得如此下場,和夏首輔無關啊!首輔大人,同為皇親國戚,平陽侯有難,劉國仗心中著急也是人之常情!二位大人切勿爭執,這件事最後還是皇上做主啊!」


    話說到這份兒上,夏雲卿覺得心下甚煩,已不再說話。


    劉炳文卻橫了滿庭芳一眼,責備道:「滿尚書,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就是你勸皇上奪情的。那些人如今被罷免官職流放,你也脫不了幹係!」


    滿庭芳也不惱,隻苦笑道:「劉國仗真是冤枉我了!皇上問我的意見,我一向膽子小,不敢欺瞞皇上隻能實話實說。再說了,我這也是為了朝政好,你說這朝中大大小小的事,哪一件能離了首輔大人啊?」


    劉炳文聽到這話,立時勃然大怒:「放屁!我就不信這朝中沒了他夏雲卿,還能塌天了不成?再說,他這樣一個為了權力富貴,不忠不孝之人,還有什麽臉麵當國家首輔,有什麽臉麵站在眾人麵前裝腔作勢?」


    「夠了!」夏雲卿一聲怒吼,打斷了二人的爭執。


    倆人紛紛迴頭看去,隻見夏雲卿悲憤交加,立刻急轉身軀,一個箭步就衝到牆邊,抽出掛在牆上的寶劍,提劍在手中。隨即,他又一個轉身,竟殺氣騰騰、滿目怒火大步奔向劉炳文。


    「首輔大人,別衝動!」見他這狂風驟雨般的攻勢,滿庭芳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齊聲高唿出口。


    劉炳文嚇得魂飛魄散,立刻斜身退步,惡叫道:「大膽,我是皇親國戚,你……你還敢殺了我不成?」


    滿庭芳立刻穩住心神,連忙虛擋著夏雲卿,溫言安撫道:「首輔大人冷靜!劉國仗也是一時心急並無惡意,您千萬不要衝動啊!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然而,夏雲卿卻沒有搭理滿庭芳,他手提著尖刀,撐圓著雙目,滿麵的肅殺之氣。他一步一步逼近劉炳文,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劉炳文想要再往後退,可惜雙腳發軟,早已不聽使喚,隻能一動不動地杵在原地,嚇得全身抖似篩糠,隻連連搖頭擺手,大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眼睜睜看著夏雲卿逼近自己,就在劉炳文以為,要為國捐軀時,卻見夏雲卿一翻手腕,竟將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滿庭芳和劉炳文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相視一驚,均不解其意。


    滿庭芳不敢輕易靠近,隻驚唿道:「首輔大人,您……您這是作何啊?」


    夏雲卿仰天長歎一聲,氣得身子微微發抖,失聲悲吼著:「皇上要留我,你們要趕我!我現在是走也不是,留也不得!你們到底要我怎樣才能滿意啊!要不你一刀殺了我,這樣就一了百了!這樣,平陽侯的案子沒人追,首輔之位也拱手相讓了!」說著,他圓撐雙目瞪著劉炳文,眼眶卻微微泛紅。


    嚇破了膽的劉炳文杵在原地,驚魂未定地看著他,雖然臉都嚇白了,卻


    還是大唿小叫道:「夏雲卿!你……你休要威脅老夫!這滿朝文武都怕你這個硬骨頭,偏偏老夫可不怕你!你……你有本事,就當著老夫的麵抹脖子!老夫就敬你是條漢子!」


    「劉大人!你怎能如此說話!」滿庭芳聽到這話猛吃一驚,立刻怒瞪著劉炳文,厲聲喝止。


    隨即,他一步搶上前去,一把握住夏雲卿手中的劍柄,驚唿道:「首輔大人,這種玩笑可開不得!皇上已經下旨駁迴您丁憂的請求了,現在誰也更改不了這個事實。你若此時做出這等傻事,就是在表示你抗旨不尊,對皇上的處決不滿,那你的家人也會跟著遭殃的啊!」


    說罷,他嚴肅地瞥了劉炳文一眼,沉聲道:「劉大人,你們都是朝中重臣、國之棟梁,今日這事再鬧下去,若被陛下知道了,可就不好收場了!你逼死了一個首輔大人,那您的兒子、女兒,可就是大禍臨頭!您別忘了,皇上的聖旨可是不會輕易收迴的!」


    他的話罵醒了劉炳文,他呆立在原地,心中又是驚嚇又是不甘,竟雙膝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隻聽「哐當」一聲,夏雲卿手中的利刃落地,他雖是要強卻也支持不住,重重跌坐在蒲團之上,心中又是氣悶又是惱怒,竟忍不住仰天悲唿: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我夏雲卿十二歲參加童試,十九歲鄉試成為舉人,同年就入選庶吉士,在仕途上老夫是一步一個腳印。升為首輔之時,滿朝文武日日登門想要討好拉攏,可老夫既不阿諛奉承,也不拉幫結派。從政以來,老夫一心隻想為百姓做事,為天下做事而已。如此兢兢業業、大公無私,怎麽就讓自己成了眾矢之的呢!」


    滿庭芳聽到這話,心中頗有感觸。


    他向夏雲卿抱拳拱手,語重心長地說道:「首輔大人不要灰心,也不可輕易放棄!您要走的路,顯然是一條孤獨而辛苦的路。可這條路若是走到底,一定是滿園花香、碩果累累。您不是第一個要走這條路的人,也絕不會是最後一人!」


    說罷,他走到劉炳文身旁,俯身將他小心地扶起,輕聲勸道:「劉國仗,首輔大人剛失去了父親正在悲痛中,你就少說兩句吧!現在事實已定,咱們趕緊離去吧,不要再打擾他了!」


    劉炳文晃晃悠悠站起了身子,不甘心地看了夏雲卿一眼,才拉著滿庭芳奪門而出。二人直到離開夏府,心中的驚嚇才微微退去,劉炳文赫然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的衣服早被汗水打透,便連忙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滿庭芳見他驚魂未定的狼狽樣子,也顧不得給自己擦汗,連忙拿出帕子遞給他,輕聲道:「劉大人,擦擦汗吧!」


    劉炳文白了他一眼,一把拿過帕子擦了擦額頭,怒道:「我說滿庭芳,你到底是哪一頭的?怎麽一會兒向著我說話,一會兒向著夏雲卿說話?人人說你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笑麵虎,如今老夫可真是領教了你的本事!」


    滿庭芳無奈地苦笑道:「劉大人可別挖苦我了!你們方才那一番驚心動魄的爭吵,可真是難為死我了。我是怎麽勸都不合適,想拉誰都不夠分量!我甚至都想搶過刀來,自己抹脖子算了。


    哎,我滿庭芳在朝中,既沒有夏雲卿的威信和才智,又沒有您劉國仗的家世背景,更不像王肅那般會討得聖心。我如履薄冰,一步一個腳印才走到今日,不過是想圖個安穩度日罷了!」


    劉炳文見他說得如此掏心掏肺,也不再為難隻憤憤道:「哼,別以為我不知道,夏雲卿方才在給我使苦肉計呢!我就不信他還真能抹脖子。嗬,他夏雲卿這一輩子,受到的謾罵和委屈還少嗎?就算是在朝堂上舌戰群儒,也沒見他這麽激動過!怕是今日被我攥住了短處,他說不過我,就想到了這樣惡劣的手段!」


    「哎。」滿庭芳無奈的歎了口氣


    ,語重心長地說道:「劉大人,可別怪我多嘴啊!您今日若逼死了夏雲卿,對您可真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啊!」


    劉炳文心知肚明,卻嘴硬地說道:「這可不見得吧,隻要你不說我不說,皇上怎麽知道是被我逼死的。我大可以說他是羞憤自盡的!反正刀在他的手中,又不在老夫的手中!」


    滿庭芳卻擺了擺手,苦口婆心地解釋道:「劉大人此言差矣!您想想,夏雲卿真的不在首輔之位了,這首輔之位會輪到誰的頭上?」


    劉炳文眼珠一轉,沉吟道:「按理來說,內閣都是論資排輩的,若是首輔不在了,那便是將次輔升到首輔!那又如何?如今王肅可是站在我這邊的了!」


    滿庭芳嗬嗬一笑,不動聲色地說道:「劉大人也不想想,王肅一向恃寵而驕,可曾將您或者其他人放在眼中過?他需要做的,隻是抱緊皇上的大腿,便從此高枕無憂。他坐上首輔之後,是不會遵守你們之間的同盟的。而且,我擔心他為了立功,反而有可能力查平陽侯的案子,從而將劉大人的力量徹底削弱,好達到他一手遮天、權傾朝野的目的!所以,您這樣不遺餘力地鏟除夏雲卿,可不是為了平陽侯好,而是在為王肅登上首輔之位排除障礙啊!」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讓劉炳文醍醐灌頂,不由得連連點頭:「滿大人分析得極是呐!若真把夏雲卿幹掉了,那豈不是不能幫助平陽侯,反而還讓王肅從此洋洋得意了?」


    滿庭芳抱拳拱手,朗聲道:「劉大人聖明!」


    劉炳文哈哈一笑,一拍他肩膀,笑道:「好!滿大人的恩情老夫記下了。日後,老夫若發達了,絕少不了你的份兒!」


    滿庭芳立刻深施一禮,恭敬地說道:「多謝劉大人提攜!」


    劉炳文撚須大笑一番,向他拱手告辭,轉身登上馬車便揚長而去。


    滿庭芳斂起笑容,怒瞪著他遠去的背影,眸光中閃過一抹鄙夷。隨即,他登上自家的馬車也匆忙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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