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無情地炙烤著這片滿是瘡痍的大地,幾人離去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遠方的滾滾煙塵之中。


    墨染微微仰頭,望著那明晃晃卻並不溫暖的太陽,輕歎了一口氣,正欲轉身返迴城主府。就在這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一道瘦弱的身影。


    那是名叫莫娘的婦人,她正費力地拖拽著丈夫的屍體,一步步朝著一旁的大樹挪去。


    她的身子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淩亂的發絲黏在汗濕的臉頰上,幾縷發絲被汗水浸濕後緊貼著嘴角,隨著她的動作而晃動。


    她的衣衫破舊不堪,多處被劃破,露出了髒兮兮且帶著淤青的皮膚。


    那原本素淨的衣裳此刻已辨不出顏色,上麵沾滿了塵土和血跡,有的地方還結著幹涸的血塊。


    墨染走近幾步,那股刺鼻的屍臭味愈發濃烈,熏得人幾欲作嘔。


    但莫娘卻似渾然不覺,她輕柔地將丈夫的屍體放置在樹蔭下,隨後蹲在一旁,眼神空洞而又執著地揮動著手中那根不知從何處撿來的樹枝,一下又一下地驅趕著丈夫臉上不斷飛舞的蒼蠅。


    她的動作機械而又充滿了眷戀,眼神中滿是痛苦與不舍,嘴裏還念念有詞,像是在訴說著往昔的歲月,又像是在與丈夫做最後的呢喃。


    “需要我幫你們雇一輛馬車嗎?”墨染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死寂,他的語調輕柔,帶著一絲關切。


    莫娘像是從一場噩夢中驚醒,她猛地抬起頭,慌亂地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衣衫,恭敬地對著墨染行了一禮。


    “恩公已經幫過我們夫妻二人太久了,小女子不敢再麻煩恩公了。”她的聲音沙啞而顫抖,透著深深的疲憊和無盡的哀傷。盡管麵容憔悴不堪,但仍能看出她往昔的清秀。


    此時,她的眼眶深陷,眼睛布滿血絲,嘴唇幹裂起皮,下巴上還有一道幹涸的血痕,不知是何時劃傷的。


    “你還有家人嗎?”墨染問道,目光中透著一絲憐憫。


    墨染的話音剛落,莫娘的眼眶瞬間紅了起來,那積蓄已久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如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而出。


    她雙肩微微顫抖,雙手緊緊捂住嘴巴,試圖壓抑住那悲痛欲絕的哭聲,但卻隻是徒勞。


    片刻後,她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猛地擦去臉上的淚水,強撐著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小女子的家人全死了,都死在了那些畜生的手裏,家……我已經沒有家了。”她的聲音哽咽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艱難地擠出來。


    她倔強地咬著嘴唇,嘴唇已被咬得破皮出血,鮮血順著嘴角緩緩流下,滴落在那滿是塵土的衣襟上,洇出一朵朵暗紅色的血花。


    她的雙手緊緊握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如果你沒有可以去的地方,等埋葬了丈夫,我介紹你去做些普通的活計,雖不能讓你大富大貴,但卻能讓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我想你的夫君也想讓你好好的活著。”墨染的眼神堅定而真誠,靜靜地看著莫娘。


    “小女子無以為報,此生願為恩公當牛做馬,報答您的大恩大德。”莫娘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極力想要控製自己的情緒,但最終還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那哭聲撕心裂肺,仿佛要把這些日子以來所遭受的所有痛苦與委屈都宣泄出來。


    墨染靜靜地站在一旁,他的雙手微微握拳,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和心疼。


    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眼前這個悲痛欲絕的女子,隻是覺得讓她盡情地釋放一下也好,畢竟憋悶太久對身體定是不好的。


    於是,他就這樣靜靜地站著,默默地看著莫娘,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隻有莫娘那悲戚的哭聲在空氣中迴蕩。


    午時,太陽高懸在天空正中央,無情地散發著熾熱的光芒,將大地烤得滾燙。


    墨染深吸一口氣,調動體內的土係真氣,隻見他雙手舞動,腳下的大地開始劇烈顫抖起來,隨即緩緩裂開一條巨大的縫隙,縫隙中散發出陣陣塵土氣息。


    緊接著,他身形一閃,來到一棵大樹旁,手中長劍瞬間出鞘,劍影閃爍間,刷刷刷幾聲,那棵粗壯的大樹轟然倒下。


    他手持長劍,在樹幹上精雕細琢起來,木屑紛飛,不一會兒,一副簡易卻又結實的棺材便呈現在眼前。


    墨染走到莫娘丈夫的屍體旁,小心翼翼地將屍體抱起,輕輕地放入棺材之中。隨後,他雙手再次舞動,運用土係真氣將棺材緩緩放入大地的裂縫中,接著又是一番操控,裂縫逐漸合攏,地麵再次恢複了平整,隻留下一個微微隆起的土包。


    他並未停歇,又來到一塊巨石前,手中長劍揮舞,堅硬無比的石頭在他的劍下就如同刀切豆腐一般,不一會兒,一塊墓碑便雕刻而成。


    墨染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莫娘與丈夫做最後的告別。


    莫娘緩緩地跪在地上,雙手輕輕地撫摸著墓碑,眼神中滿是眷戀與不舍。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輕聲訴說著往昔的點點滴滴。


    “我從小就是孤兒,無父無母,是他的父母收養了我。”


    “從小我們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我們曾無數次幻想過未來的生活,想著會有一個溫馨的小家,會有幾個可愛的孩子,會相伴到老……”莫娘的聲音輕柔而沙啞,在這寂靜的午後,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入墨染的耳中。


    “可誰能想到,就在我們結婚後的第二個月,城破了,我們被那些畜生抓去了,我們的幸福生活還沒開始,就全都沒了……”莫娘的淚水不停地流淌,滴落在墓碑前的土地上,洇出一片片深色的痕跡。


    陽光依舊熾熱,灑在這片剛剛經曆了生死離別的土地上,墨染靜靜地站在一旁,陪著莫娘,守著這份沉重的哀傷,直到夕陽西下,餘暉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莫娘的丈夫最終入土為安,墨染麵色凝重,輕輕地將泣不成聲的莫娘帶到了神秘的氣海世界。


    墨染簡單地對秋若叮囑了幾句,便匆匆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霧氣之中。


    此時,在繁華熱鬧的商會總部,明霜正與萬民商會的幾位核心高層進行著一場至關重要的會議。


    會議室內氣氛凝重,眾人圍繞著商業版圖的拓展與資源的調配各抒己見,爭論不休。


    突然,明霜神色一凜,她感應到了一股熟悉而又神秘的氣息,當下果斷宣布:“諸位,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裏,既定的規劃按部就班地推進即可。”


    高層們雖麵露疑惑,但也齊聲應和。待眾人魚貫而出,明霜立刻起身,蓮步輕移,小步跑到了那間隱藏在商會深處的密室門口。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了密室的門。


    密室內,燭火搖曳,墨染負手而立,靜靜地等候著。


    見明霜進來,墨染微微側身,輕聲說道:“不必行禮。”明霜還是恭敬地屈膝跪拜,隨後被墨染輕輕扶起。


    “我找你來,是有事要問你。”墨染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急切與凝重。“請公子明示。”明霜垂首,輕聲迴應,態度謙卑而虔誠。


    “你可知生死簿?”墨染直視著明霜,目光中充滿了探尋。


    明霜不禁抬頭,眼中滿是疑惑,似乎在說像墨染這樣的人物怎會不知,“公子不知嗎?”


    墨染眉頭一皺,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的異樣,“嗯?此話怎講?”


    明霜微微抿唇,緩緩說道:“在這片大陸上,天地人三書的傳說,哪怕是牙牙學語的孩童都耳熟能詳。”


    “三書?”墨染麵露驚愕之色,本以為是極其隱秘的信息,沒想到竟是這般廣為人知。他並未解釋自己為何不知,隻是沉聲道:“仔細說來,這天地人三書究竟是怎麽迴事?”


    明霜輕輕點頭,陷入了迴憶之中,“小時候,我曾聽府中的長輩講述,天地初開之際,混沌一片,唯有一位天神獨存。


    一日,外敵來襲,天神拚死抵抗,雖將外敵誅殺,自身卻也身負重傷,無力迴天。


    於是,天神做出了一個悲壯的決定,將自己的身軀與靈魂獻祭,迴歸天地,以待來日重生。


    他死後,靈魂化作人書陰陽生死簿,掌控著世間生靈的生死輪迴。


    身軀則化為地書洪荒山海經,司掌著世間的山川河嶽、走獸飛禽。


    而那本天書,卻隻是一個縹緲的傳說,無人知曉其究竟掌控著何種力量,相關的記載也是少之又少。”


    明霜頓了頓,繼續說道:“後來,在地書的孕育之下,世間漸漸出現了山川湖泊,珍奇異獸,還有了第一批人類,被稱作先民。”


    “他們借助人書、地書和天書的力量修煉,最終成為了神仙,主宰著天地萬物。”


    “人們虔誠祭祀,神仙賜福人間,一片祥和。”


    “然而,好景不長,神仙之間不知為何爆發了一場慘烈的內戰,死傷無數。”


    “最終,天書下落不明,地書也消散於天地之間,據說人書被撕成碎片,流落人間。”


    墨染靜靜地聽完,雙手背負在身後,眉頭緊鎖,腦海中不斷地梳理著之前的種種線索,眼神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


    “我知曉了。你且幫我留意有關天地人三書的一切線索。”墨染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是,奴婢遵命。”明霜恭敬地應道。


    刹那間,一道白光閃過,墨染的身影消失不見,隻留下明霜一人在密室之中,久久佇立。


    墨染走在迴住處的路上,周圍一片寂靜,空無一人,道路兩旁的燈火在寒風中搖曳不定。


    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迴想起獸人提及生死簿時的場景,心中思忖著是否應該將此事稟報給王莽和李賀。


    但這個念頭剛一浮現,就被他立刻否定了。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心中暗忖:自己偷偷溜出去這件事本就難以解釋,萬一被有心人誣陷為通敵叛國,屆時就算有百口也莫辯。


    “罷了罷了,還是暫且靜觀其變吧。”


    墨染的身影出現在將軍府門口,恰好與正要進門的李翔打了個照麵。


    李翔手提一個雕花食盒,抬頭見是墨染,臉上瞬間浮現出一抹促狹的笑意,開口便打趣道:“墨兄昨夜未歸,這是去哪裏風流快活了?”


    墨染身著一襲赤色長袍,衣袂隨風輕輕飄動,神色間透著幾分灑脫不羈。


    聽聞李翔的調侃,他隻是淡淡一笑,溫潤的雙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昨夜出城漫步,機緣巧合之下有所感悟,便在城外的破廟中靜坐參悟,這一坐就到了今日黃昏,剛結束便匆匆趕迴來了。”


    李翔眼中露出一絲驚訝與好奇,隨即笑道:“如此看來,我也得多出去走動走動,說不定哪天也能像墨兄這般尋得突破的契機。”


    說著,他晃了晃手中的食盒,熱情地發出邀請:“墨兄想必還未用晚膳吧?”


    “今日去拜訪一位友人,他送了我些新鮮的肉食,正巧可以與墨兄一同品嚐,若是墨兄不嫌棄,咱們進去小酌幾杯,如何?”


    墨染本有心拒絕,畢竟剛剛結束長時間的參悟,身心略感疲憊。


    但見李翔如此熱情,又想到自己初來乍到,對這邊關之事所知甚少,從他口中或許能探聽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於是便微微點頭,欣然應允:“那墨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有勞李兄。”


    兩人並肩步入將軍府,月光餘暉灑在他們身上,拖出兩道長長的影子。


    李翔居所內燭火搖曳,一桌簡單卻精致的酒菜散發著誘人香氣。


    墨染與李翔相對而坐,杯中酒液在光影下泛著琥珀光澤。


    李翔率先端起酒杯,爽朗笑道:“來,墨兄,先滿飲此杯!”


    說罷,仰頭一飲而盡,酒水順著嘴角流下,他隨意用衣袖一抹,盡顯豪邁。


    墨染亦微笑著舉起酒杯,輕抿一口,酒的辛辣與醇厚在舌尖散開,眼神卻透著幾分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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