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域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上,狂風唿嘯著卷起漫天黃沙,似是一層密不透風的沙幕,無情地籠罩著這片廣袤無垠的荒蕪之地。


    數十萬大軍如洶湧的潮水般匯聚於此,那龐大的營地在風沙中延綿展開,目力所及之處,前列的軍帳影影綽綽,模糊難辨盡頭,往後瞧去,亦是密密麻麻,不見尾梢,恰似一條蟄伏於沙海之中、首尾難測的洪荒巨獸。


    踏入營地,嘈雜之聲不絕於耳,人喊馬嘶交織相融。


    放眼望去,各式帳篷雜亂而有序地散落其間,一片挨著一片,形成一片獨特的“營帳之林”。


    湊近端詳,這些帳篷皆是粗陋卻實用的手工造物,由一張張獸皮悉心縫製拚接而成。


    那獸皮紋路粗糙,毛色斑駁,有暗沉的棕褐,也有滄桑的灰黑,顯然取自不同的荒野兇獸。


    皮上的血漬幹涸凝結,呈現出暗沉的紅褐色,如同詭異的紋路肆意蔓延,它們未經細致清洗,便被匆匆組裝拚湊,那斑駁的血跡仿佛在訴說著往昔慘烈的狩獵場景。


    恍惚間,似能瞧見獵手們與兇獸在密林中對峙的畫麵,利箭如雨般穿梭,兇獸嘶吼著,掙紮著,龐大的身軀在林間橫衝直撞,每一次撲騰都帶起簌簌落葉與滾滾煙塵。


    最終,利刃寒光閃過,兇獸轟然倒地,痛苦地抽搐,那被剝皮抽筋時的絕望神情仿若近在眼前,雙眸圓睜,滿是恐懼與不甘,喉嚨裏發出的陣陣哀嚎,淒厲、悲愴,劃破山林寂靜,穿透悠悠歲月,至今仍似在這片營帳間隱隱迴蕩,為這充滿肅殺氣息的軍營添上一抹陰森而厚重的底色。


    營帳外,粗糲的麻繩縱橫交錯,緊緊捆綁著支撐的木杆,木杆多是就地取材,帶著未經打磨的枝丫,有的還殘留著些許幹枯的樹皮,在風沙侵蝕下,滿是滄桑的褶皺。


    營地中,篝火堆零星散布,黑煙滾滾升騰,與漫天黃沙纏繞交融,那跳躍的火苗在風中搖曳不定,映照著周圍士兵冷峻堅毅的麵龐,他們身著的鎧甲滿是劃痕與凹坑,沾染著沙土與血跡,正擦拭著手中利刃,磨刀霍霍之聲,在風沙唿嘯裏,透著令人膽寒的殺伐之意。


    主帳之內,氣氛凝重且嘈雜,好似一鍋將沸未沸的滾水,暗湧著躁動與不安。


    一十八人散落四周,各據一方岩石落座,男女皆有,瞧著模樣,神態各異、心思九曲。


    有人滿臉不忿,恰似被點著的炮仗,腮幫子鼓脹,雙眉擰成死結,那眼裏的怒火幾欲噴薄而出,胸脯劇烈起伏,似是憋著一肚子的氣,隻等尋個由頭宣泄。


    有人麵露嫉妒之色,嘴角微微下撇,目光在旁人身上梭巡,帶著不甘與豔羨,嘴唇緊抿,偶爾鼻腔裏泄出一聲冷哼,透著酸溜溜的勁兒。


    還有的嘴角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純粹抱著瞧熱鬧的心思,蹺著二郎腿,雙手抱胸,眼睛滴溜溜地轉,在眾人臉上掃來掃去,仿若眼前這場紛爭是一場絕佳好戲。


    此時,坐在主位下方第三個位置的男子霍然起身,動靜之大,震得他身下那塊岩石都似晃了幾晃。


    此人身材魁梧壯碩,身披一襲飛翼鎏金虎皮,那虎皮紋路張揚,金線繡邊在昏黃的帳內熠熠生輝,映著他一張滿是橫肉的臉,愈發顯得兇悍戾氣。


    隻見他大手猛地一揮,帶著唿唿風聲,重重拍在自己大腿上,“啪”的一聲脆響,恰似一道響雷炸開,瞬間壓下了帳內嗡嗡的議論聲。


    “還尋思個啥!”他扯著嗓子吼道,聲若洪鍾,震得帳頂簌簌落灰,“依我看,不如就照我說的,大夥一股腦兒衝上去拚殺一番便是!”


    “那些個南人,男的抓迴來通通做奴隸,叫他們幹最苦最累的活兒,挖礦,築城,任咱們使喚。”


    “女的嘛,嘿嘿,自然是帶迴來好好享樂,那細皮嫩肉、嬌柔婉轉的模樣,想想都叫人心裏頭癢癢。”說著,他伸出舌頭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喉結滾動,咽了口唾沫,像是已然嚐到了那甜頭。


    “至於小孩,”他頓了頓,眼神裏閃過一絲陰鷙,“還是像之前一樣圈養起來,養得白白胖胖,日後或賣或用,總歸有他們的用處。”


    話語間,他嘴角掛著貪婪的涎水,越說越起勁兒,那哈喇子不受控製,順著嘴角蜿蜒而下,眼看就要滴落到地上,他卻渾然不覺,抬手隨意一抹,又繼續滔滔不絕,似是已然看到了勝利與戰利品在向他們招手,整個人沉浸在那殘暴又荒誕的幻想之中,全然不顧旁人或怒或驚或鄙夷的目光。


    嘈雜的人群中,突兀地響起一聲輕蔑又刺耳的叫罵:“蠢貨!”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吸引,紛紛循聲望去,隻見在場地一角,一個男子姿態極其懶散、吊兒郎當地癱坐在那兒。


    他敞著懷,獸皮皺巴巴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口令人觸目驚心的碎牙,那些牙齒像是被隨意撒在牙槽裏一般,橫七豎八、歪歪斜斜地長著,牙縫間還塞著不知積攢了幾日的食物殘渣,配合著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乍一看,真如同從地獄深處爬出來、專以吃人為樂的惡魔,散發著讓人膽寒又厭惡的氣息。


    “卡達魯,你說什麽!”人群中,一道如同洪鍾般的怒吼炸響。


    眾人側目,隻見那身披虎皮的魁梧男子諦奎,滿臉漲得通紅,平日裏看著就兇狠的五官,此刻因憤怒擰成一團,愈發顯得猙獰可怖。


    隻見他身形暴起,腳底的地麵揚起一片塵土,“噌”的一聲,整個人如同一頭被激怒的雄獅,眨眼間便跳到了旁邊一塊半人高的石頭上,居高臨下地伸出粗壯的手臂,手指幾乎戳到卡達魯的鼻子,渾身肌肉緊繃,大聲質問道。


    “戛戛戛……”卡達魯卻仿佛看到了世間最滑稽的景象,毫不掩飾地仰頭大笑起來,那笑聲尖銳又刺耳,在四周迴蕩。


    笑罷,他抹了一把眼角笑出的淚花,眼裏滿是譏諷,故意拖長尾音道:“諦奎,你這個蠢貨,原來你還挺喜歡聽別人罵你!”


    一邊說著,他還故意咧開嘴,露出那口醜牙,衝諦奎晃了晃腦袋,似乎想讓對方看得更清楚些。


    諦奎被這般羞辱,胸膛劇烈起伏,脖子上青筋暴起,像一條條憤怒遊走的蟒蛇。


    他雙眼圓睜,那憤怒的火焰簡直要從眼眸中“衝”出,燒向對麵肆意嘲笑他的卡達魯,雙手緊握成拳,關節泛白,發出“咯咯”的聲響,身體前傾,眼看就要朝卡達魯撲過去,一場惡鬥一觸即發。


    “停”


    氣氛緊繃得似要炸裂,恰似拉滿的弓弦,一觸即發,就在卡達魯與諦奎二人如兩隻鬥紅眼的惡獸,劍拔弩張之時,一道沉穩且威嚴的聲音仿若洪鍾鳴響,驟然打破這膠著危機。


    眾人視線齊刷刷移轉,隻見一位健碩男子闊步而來,他身形高大魁梧,如同一堵厚實的城牆,渾身散發著久經沙場的肅殺氣息。


    男子臉頰上,一條墨色飛龍紋身張牙舞爪,栩栩如生,那飛龍雙眸仿若寒星,似帶著擇人而噬的狠厲,隨著他麵部肌肉的起伏,竟似要破壁而出,更襯得此人不怒自威,正是龍屠副盟主。


    諦奎滿臉漲得紫紅,脖頸處青筋暴突,宛如一條條憤怒扭動的小蛇,胸脯劇烈起伏,恰似洶湧澎湃的海浪,粗聲粗氣地先告狀:“龍屠副盟主,這次可全是卡達魯那廝先挑事的!”


    “這混賬東西,毫無規矩,當眾羞辱於老夫,老夫怎能咽下這口氣,今日定要好好教訓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讓他明白何為尊敬長輩!”說著,攥緊的拳頭狠狠一揮,帶起唿唿風聲,那架勢恨不能立刻將卡達魯生吞活剝。


    “哼,就憑你?”卡達魯毫不示弱,歪著嘴角嗤笑一聲,往前踏出一步,渾身痞氣四溢,“諦奎老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還想在你卡大爺麵前擺弄,純粹的不自量力,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簡直笑掉大牙!”一邊說著,一邊誇張地咧開嘴,用手指敲敲那口亂牙,眼裏滿是輕蔑與不屑,好似諦奎在他眼中不過是隻螻蟻,隨意就能碾死。


    龍屠看著這倆互不相讓、像孩童鬥氣般的家夥,無奈地苦笑搖頭,眉間皺紋深鎖,滿是頭疼之色。


    四周部落首領們圍聚,皆是滿臉桀驁,各個自帶一方霸主的脾氣,本就因瑣事摩擦不斷,如今這兩人再鬧起來,場麵愈發棘手難控。


    “二位!”龍屠提高音量,聲若雷霆,目光如炬掃過二人,“此刻是鬧內訌的時候麽?”


    卡達魯與諦奎被這一番喝斥震得身形一滯,可心底那股不服氣仍在翻湧,兩人對視一眼,眼裏依舊燃著不甘的火苗,卻又礙著龍屠的威嚴,隻能哼唧一聲,同時傲嬌地扭過頭,像兩隻鬥敗卻還逞強的公雞,各自雙臂抱胸,氣鼓鼓站定,可那渾身緊繃的勁兒,仍昭示著這場風波不過是暫且按下,稍有不慎,便會再度洶湧。


    軍帳內,方才的喧囂如同潮水般退去,靜謐悄然蔓延開來。


    龍屠深吸一口氣,平穩了下心境,抬眸望向帳口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


    那位俊逸男子一襲月白色錦緞長袍,衣袂在微風中輕輕拂動,流暢的金線繡紋沿著袖口與領口蜿蜒盤繞,恰似雲間穿梭的祥龍,滿是低調的奢華。


    與周遭那些裹著粗糙獸皮、身形魁梧且散發著原始野性氣息的部眾相較,他恰似誤落凡塵的謫仙,周身散發的貴氣熠熠生輝,卓然不凡,在這滿是荒蠻意味的營帳間,格格不入卻又引人注目,當真如白鶴昂首挺立於雞群之中。


    龍屠理了理自己略顯粗陋的衣衫,神色間滿是敬畏,腳步輕緩且沉穩地朝著那男子走近,每一步落下都似帶著幾分斟酌,生怕驚擾到對方。


    直至近前,他微微躬身,雙手抱拳,語調裏是壓抑不住的尊崇:“盟主,眼下局勢膠著,咱們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才好?”言罷,他便垂手立在一旁,身姿緊繃,如同等待夫子訓誡的學童,大氣都不敢喘,眼睛也隻敢盯著腳尖,靜候答複。


    世人皆被這白衣盟主溫潤如玉,翩翩公子的表象所惑。


    可誰能知曉,在那修長身形之下,潛藏著的是足以震撼西域的雄渾力量,他已是超凡巔峰的絕世強者,跺一跺腳,便能讓西域十八部這片廣袤之地抖上三抖。


    身為翼冥部落首領的嫡長子,血脈中流淌的不僅是尊貴,更有與生俱來的兇悍與霸氣。


    曾有市井流言,如暗夜裏的驚悚秘聞,在西域各部落間悄然散播。


    傳聞道,在某個月色被烏雲吞噬的暗夜,白衣盟主孤身一人潛入一座人口逾百萬的繁華巨城,破曉時分,城中再無活口,街巷間屍骸堆疊,血流成河,黏稠的血腥味濃得化不開,氤氳在空氣裏長達一月之久,經久不散。


    自那血腥一夜後,白衣盟主之名,恰似平地驚雷,在西域十八部炸響,以一種令人膽寒的姿態,一步登天,穩穩躋身這片土地最頂尖強者的行列,成為令各方勢力敬畏有加、不敢輕易招惹的存在。


    白衣盟主仿若未聞營帳外唿嘯的風聲,未察眾人對他暗自投來的複雜目光,聽聞龍屠問詢,他徐徐轉過身來,麵龐上笑意盈盈,仿若剛剛談論之事不過是一場無關緊要的閑話,眼眸中透著洞悉一切的從容淡定,薄唇輕啟,聲線溫和卻又不容置疑:“無妨,再等等。”


    那語氣,似是這風雲變幻的局勢盡在掌控,不過是在等待一個最為恰當的時機,而後便能一擊即中,扭轉乾坤。


    龍屠原本緊繃著的腰背愈發挺直,腦袋微微低垂,額前的碎發隨著他這一動作滑落些許,遮住了那道透著堅毅的劍眉。


    他雙手抱拳,手臂上的肌肉因用力而微微隆起,青筋隱現,似在彰顯著內心澎湃卻又強自壓抑的情緒。


    “屬下明白了!”他的聲音沉穩而洪亮,四個字如同金石擲地,在營帳中激起細微的迴響。


    那語調中滿是恭順與服從,尾音微微上揚,帶著幾分軍人獨有的利落勁兒,恰似利刃出鞘,幹脆果決。


    說罷,他依舊保持著抱拳躬身的姿勢,紋絲未動,唯有眼角餘光,小心翼翼地瞥向白衣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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