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她早就好奇極了被雲遙從寺廟牌匾後取來的這些或新或舊的竹筒子到底有什麽用處,如今真的將竹筒兩端密封的石蠟除去打開竹筒,見到了裏麵所藏的東西,連翹大大吃了一驚。


    絢麗華彩的七彩顏色,耀得她的雙眼無法直視。


    大若鵝卵會閃閃發光的琉璃珠子、比天山的水還要透明還要清澈的柱狀長石、比春天最最翠綠樹葉還要綠上七分的手環,以及一打打的印刻著複雜圖文的紙張……


    八九個竹筒子一一被除去密封的石蠟,從裏麵倒出來的各種從沒看到過的好玩東西,讓連翹驚歎得嘖嘖有聲。


    “這珠子會發光應該是夜明珠了、這透明的長形石頭可能是水晶、這翠綠的環子大概是翡翠做的,而這一打打的紙張嗎,哈,過了這些年了,不知當初發放它們的銀莊還在不在?”一一摸過堆了一桌的各種東西,再聽著連翹對每一樣東西的形狀顏色的解釋,雲遙淡笑著搖首,似是很不以為然。


    “這些是誰放竹筒子裏的?你又是如何知道它們藏在寺廟的廟門牌匾之後呢?”


    “你管他誰放的?反正現在它們是咱們的啦!”雲遙笑著將鵝卵大小的夜明珠往連翹的方向輕輕一丟.任她接得小心翼翼,“你不是看到那些擠住在屋簷瓦弄下的人就心裏悶悶的嗎?隻要明天你將這顆珠子拿到古玩當鋪去,我保準你可以——”突然頓了下,他皺眉思索,而後問:“丫頭,你還記得今天下午發生的事嗎?”


    “什麽事?”將閃閃發光的珠子朝著蠟燭照一照,連翹發現這珠子發出的光亮竟然比蠟燭還強了好多,不由好奇地用袖子將自己雙眼蒙起,再將珠子塞到袖子裏,啊,太亮了。照得她眼好花!


    “就是我們從山上下來時有兩個人害你撞到樹的那件事——那名女子好像說了一句話,你還記得嗎?”


    “哦,那位姐姐說啦,他們這幾天都會住在一家布莊子裏,叫我有事就去找她。”漫不經心地答道,連翹拿著夜明珠玩得不亦樂乎。


    “那人姓什麽?長相又如何?”沉吟了下,雲遙繼續追問。


    “我哪裏知道啊?那位姑娘好像說她相公姓……聶?我沒仔細聽。”放了閃閃發光的珠子,連翹再拿起翠綠的手環試探著往自己手腕套去,而後發現自己很不喜歡手腕上戴著飾物的感覺,便興致缺缺地摘下來放迴桌上,圓圓的大眼開始巡視其他從沒見過的好玩東西。


    “那男人是何模樣?”在聽過連翹的話後,雲遙幽深的眸子中猛地閃過光芒。


    聶……聶嗎?


    “我沒仔細看,不太記得了。”想了下,連翹搖頭,“不過他好像很好看的樣子,個頭與你差不多,看上去很舒服的。”


    “沒仔細看,還看得這般清楚?”不知為什麽,聽完連翹這番話後,雲遙心中竟有一點點的不舒服。


    “你問我,我才想起來的啊。”他這是什麽語氣啊?迷茫地望著他突然沉了幾分的臉龐,連翹實在是不明白他怎麽突然間有些陰陽怪氣起來,“雲遙,你還沒迴答我,你拿這麽多竹筒子迴來到底是為了什麽啊?”


    “你說為了什麽?小笨蛋!”突然間心裏不爽了起來,有些兇地板起臉,雲遙摸索著將桌上的所有統統掃進一個袋子中,將袋口用細繩子緊緊係好,而後朝著連翹的方向猛地一摔,“如果不是你心地太過良善,看到這世間有人生活困苦便心裏悶悶的,我又何苦自找麻煩地做這些麻煩的事?!”


    他是誰?雖從來沒在這小丫頭片子麵前吹噓過他是如何地在這人世間逍遙自在,更沒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過她,可他再如何,他還是雲遙啊,想一生如雲般逍遙自在的雲遙啊!


    可是,一場變故,他的雙眼失明,幾乎陷人生死一線,在那短短的山中歲月裏,不知不覺間他竟然在心態上有了幾乎是翻天覆地的大變化。他想的,竟然不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他快樂的,竟然不僅僅隻是自己因為快樂所以快樂;他希望的生活,竟然不僅僅是隻有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自由逍遙甚至狂放隨性的雲啊,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有了牽掛!


    他……似乎真的不像是雲遙了!


    無奈無力地歎歎了聲,突然眼角酸澀澀的,竟然讓他有了想要大聲笑一笑卻又更想大聲哭一哭的可笑念頭。


    自由自在的雲,也有被連上箏線的時候嗎?


    他,不知道嗬!


    ☆☆☆


    對於連翹來說,她所習慣的是塞北白山黑水間的無邊林海中的生活,自幼至今,所相處過的人除了自己的爹娘,便是這個如鬼一般出現在她麵前的人,這個即便是眼睛不能視物卻一樣可以逼迫著她將他帶迴自己居住山洞中去的雲遙。她的生活,因他而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什麽也不懂,卻懂得,有他在身邊,她很快樂。


    是的,好快樂!


    緊緊地摟住他氣憤地丟到她懷裏的袋子,望著他突然發惱的神情,她竟然好想笑。


    “雲遙,你,很好,很好。”一字一頓地,她認真說給突然發了脾氣的人聽。


    “我當然好啊!”緊皺的眉頭因為這簡短的幾個字。竟然在一瞬間舒展得天高雲淡般的好看。


    “其實和我一樣吧,”望著他其實和爹爹常說她孩子一般的表情,她小小聲地嘀咕,“也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呢。”


    “你在說什麽?連翹——”


    她驀地瞪大了眼,望著他突然尖尖豎過來的耳朵以及兇惡地板起的臉,她將下一句嘀咕咽進心裏。不敢再被他偷聽到。


    他其實真的是與她年紀差不上幾天的小孩子呢。


    ☆☆☆


    雲遙說,原本他想將這些藏在寺廟牌匾之後的竹筒子裏的東西全部換成銀子,每遇見一個她看不過去的可憐人便拿一塊銀子給他好了,這樣多簡單,也會讓受助的人很高興。可是,他再想了下,又覺得這個主意根本是無稽之談,如果銀子送完了,而受助的人也將銀子花光了,那該怎麽辦?所以直接送銀子是治標不治本,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


    那該怎麽辦?她眼巴巴看著他說完後的板板臉。


    “連翹,你的額頭還痛不痛?”他沒迴答她,轉了個話題。


    她一時不解,直到他伸手摸上她依然有些紅腫的額頭後,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


    “沒關係的,我從小就生活在林子中啊,偶然被樹掛到絆倒或一時不小心地撞到了是經常的事——呃,不痛、啊,一點點而已、一點點而已!”在他斂起著的眸子慢慢望向她時,她小心地說出實話。


    他的眼其實根本就沒瞎吧?有時候,這個疑問會讓她頭痛上好久好久。明明都什麽也看不到了,卻還是這麽厲害!


    在心底咕噥了聲,連翹習慣性地將他的手從自己腦袋上抓下來。


    “你不要再抓我的頭啦,梳頭發其實好難的!”她惱叫,“雲遙,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要怎麽去幫那些可憐的人一把?”


    “我幫你去報仇好不好?”他笑著終於肯放掉纏在他指上的發,卻又轉了話題。


    “我哪裏有什麽仇要報啊?你不要鬧了。”


    “你怎麽比我心胸還開闊?”他摸著她圓圓的大頭,歎息著搖頭,“你難道忘了,那天是誰害你一頭撞到樹磕痛腦袋的?”哼,如果他沒記錯,那姓聶的男人也不是什麽泛泛之輩,起碼的禮數也該知道的吧,當時卻隻顧著關心自己的女人,連一句問候的話也沒有!如此待人,他怎可輕易放過他?


    “那位姐姐道過歉了啊,何況當時的確是我不對,隻顧著跑,卻忘了看路。”連翹哈哈地笑了聲,心裏甚是開心。他雖然總喜歡惹她跳腳,卻時時在意著她的呢!


    “如果他們沒擋住路,你又豈會撞到樹?”再哼了聲,他拉著連翹便往外走,“他們明明也有錯。既然有錯,我們去找他們一點麻煩也是應該的!是不是?”


    “你到底要怎樣?”她用力地抓住門楹。不肯被他拉出去。


    “連翹,你可知道為何揚州城裏許多的人沒有地方住沒有衣服穿沒有飽飯吃嗎?”他摸索著伸手蓋上她緊抓門楹的手,再將她的指一根根地扳開。


    “去年江南發了大水,許多地方被洪水淹沒了,所以許多的人才流離失所啊。”相處的時日多了,她已經習慣他隨時更改話題的性子。張口,不假思索地,連翹想抓住難得的機會取笑他這自詡記憶力好的人一迴,“這還是你告訴我的呢,你忘記了?”


    “是啊,如今才是初春,天氣尚冷呢,很多的人不但沒有地方可以安身,甚至連保暖的衣物也沒有啊——你不是看不慣這些人世間的不平事嗎,那我們去找些衣物先讓他們避寒好不好?”不理會她孩子氣的取笑,雲遙話依前提。


    “可一時之間我們到哪裏去找那麽多的衣服?”連翹不再記得取笑的事,聞言馬上皺緊了眉。


    揚州城裏城外,寄居於屋簷瓦弄下的人何止成百上千,期便他們再如何的心急,卻也無法在短時間內送每人一件禦寒衣啊。


    “說你笨你還抱怨!”他將她的手扳離門楹,笑著又抓她亂糟糟的頭發,“那天撞到你的那對聶姓夫妻家裏是開布莊的,我們去找他,看他如何!”


    “沒有人撞到我,是我自己撞到了樹——你說什麽?”


    “我說。我認識那個人,我們去找他,要他來想辦法,看看該如何將這許多的可憐人安置。”歎息了聲,雲遙再摸一模連翹一直緊緊抱在懷裏的袋子,“這些東西,交給那個姓聶的男人去煩,他一定會想出好幾十種的法子,將這些東西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那個男人不是江湖人,而是商人。商人,自然有許多奸詐的頭腦來想事的是不是?


    “我還是不懂。”想了想,連翹還是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麽。


    “你不懂沒關係,我做給你看。”雲遙突然放柔了聲息,將她圓圓的大頭貼上自己跳動的心脈,他笑得從容,“我說過的啊,你同我下山來,我一定一定會讓你開心歡喜的。”


    他,逍遙自在的天上之雲啊,真的給係上了束縛自由的箏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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