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淩勝歸返中土之時,這裏已經匯聚了許多仙人。


    散仙,地仙,真仙。


    盡管淩勝才隻是地仙修為,但他幾乎可稱地仙之中最為厲害的人物,又有古庭秋飛升之前一句遺憾歎息,因此當他現身,還是驚起許多漣漪。


    這一迴,淩勝身旁隻有黑猴與青鳥,就連那隨身洞府也並未帶在身上。


    太白劍宗舊址,劫火尚未消盡。


    方圓數萬裏,皆是一片烈焰。


    “快了。”


    淩勝自語一聲。


    “再等片刻。”黑猴說道:“再過不久,劫火便要消了。”


    “嗯。”


    ……


    風鈴閣。


    這裏是總閣,誰也不清楚它位於哪裏。


    但古庭秋找到了這裏,並憑一柄仙劍,殺入了這裏。


    風鈴閣雖然存世多年,但並非是如仙宗道派這類宗門一樣強大,這個類似於宗派的勢力,最為非凡的本領,還是推衍天機,探知消息。


    風鈴閣裏有真仙,有道祖,但比之於仙宗道派,卻還是極少的。至於地仙更不必說。


    當初古庭秋一劍殺入風鈴總閣,斬地仙七位,老祖兩位,擊退兩位真仙道祖,最終一劍斬滅風鈴總閣主,屍骨無存。


    千萬年來,風鈴閣從未遭受這等恥辱。


    但在古庭秋霞舉飛升之後,誰也沒有把這事當作恥辱。


    因為那人已經化為天仙,霞舉飛升,從此便是神話,傳奇,永世不可擊破。風鈴閣敗於他手上,原本聲望一墜萬丈,但自從古庭秋飛升之後,便再也無人因此看清風鈴閣。


    “本閣經古庭秋之後,折損八位地仙,其中一位圓滿修為的老祖,幾乎讓本閣折損大半,降低至古往今來極為少見的低穀,經不起折騰了。”


    一位白發老翁盤膝坐於門前,昏昏欲睡,說話也如奄奄一息,好似有氣無力。他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勉強睜開沉重的額眼皮,問道:“李天意,你已被逐出宗門,還敢迴來?你也應當明白,許多人都不想要你迴來,更不想要你活下來。”


    “但我還是要迴來才成。”李天意一身道袍,眉宇間頗具沉穩之色,看著那老者,說道:“讓路罷。”


    老者緩緩道:“你真要鬥?”


    “並非是我要鬥。”李天意看著那老者,一字一頓,說道:“天意如此。”


    老者歎息一聲,說道:“你可以退去的。”


    李天意平淡道:“卦象之中,並未有退去之說。”


    老者一窒。


    “掌教說太白劍宗將滅於大劫之中,如今太白劍宗便毀於劫星之下。掌教說我將任下一任掌教,我必然就是下一任掌教。”李天意默然良久,低沉說道:“誰也無法改變。”


    “任何事情,都不會定論,即便有了定論,總也不乏逆行之輩。”老者說道:“你這時退去,一切皆休,你若不退,必然又起爭鬥。正如適才老夫所說,風鈴閣大不如前,陷入低穀,再無法經得起一番折騰了。”


    “本門善於推衍,如今天機屏蔽,但是對於自身禍福也有把握,尤其是仙人級數,更是如此。”李天意說道:“前任掌教,乃我授業恩師,你就該知道,風鈴閣中,有不少支持我的長老及弟子。風鈴閣主中的事情,我也知曉。”


    老者終於露出驚色。


    “劫星墜落之時,本門眾位地仙,皆有準備,但仍然折損兩位於劫火之下,其餘者都已趕往太白劍宗舊址,截取一線生機。至於道祖,早在劫星墜落之後,就立即到了太白劍宗之外。”李天意說道:“如今本閣之內,修為最高的,僅有一位留守的老輩地仙,以及諸位顯玄長老。”


    “但諸位長輩似乎忘了。”


    “留守本閣之內的這位地仙,姓李。”


    “我隨掌教姓氏,而掌教,則是隨他的姓氏。”


    李天意看著老者,說道:“長老可明白了?”


    那老者苦笑一聲,終於讓開道路。


    事已至此,再無其餘話說。


    本閣之內,僅有一位地仙,而這位地仙顯然要相助李天意。那麽,這風鈴閣,便隻能落在李天意的手裏,至少,在其餘地仙及道祖歸來之前,風鈴閣便是以李天意為首。


    縱然有人不服,縱然有人野心勃勃,也隻得屈服。


    李天意從來不是心慈手軟之輩,他這一次入內,勢必要死許多人。


    許多與他為難的人。


    “李天意迴來了。”


    “他在哪兒?”


    “大殿。”


    有些人早得了消息,也早關注這裏,因此議論自然是免不了的。


    李天意緩緩走入殿中。


    前方有一座大鼎。


    那是本閣第一至寶,傳聞乃是鎮壓氣運的奇物。


    推衍天機之人,必然遭受天譴,但是這座推衍天機的宗門,卻存世無數年月,傳聞便是因為這座大鼎鎮守風鈴閣。


    李天意看著那大鼎,露出敬畏之色。


    “出去一趟,修為倒是高了不少。”


    “那又如何?”


    有兩位老者,遙遙望著李天意,神色平淡無比。這兩位,都是李天意的師叔,前任掌教的師弟。


    當前一任掌教死後,風鈴閣至今沒有掌教。


    掌教首徒李天意已經逐出宗門,而其餘人爭鬥不休,因此掌教尚未立下。但是這兩位,卻能暫代掌教之位,因為他們德高望重,滿門上下,無不心服。


    隻是這兩位德高望重,足能代任掌教的長老,對於李天意,卻並無多少好感。


    “誰當掌教都好,但是這小子不成。”


    “確實不成。”


    “老夫看他不太順眼。”


    “我也看他不太順眼。”


    兩人對視一眼,傳音談笑。


    忽然,一人說道:“殿前是座大鼎,他要登上閣主之位,須得繞過大鼎。你說他是從左邊走過,還是右邊走過?”


    另一人沉吟道:“這事有關係?”


    適才那提議之人笑道:“大有關係。”


    “那就左邊罷。”


    “既然如此,我便選右邊。”


    “勝負總要有彩頭,賭什麽?”


    “大劫之下,賭什麽都沒興趣,不如賭命?”


    “好。”


    ……


    李天意看著這座鎮壓氣運,讓風鈴閣傳承下去的氣運之鼎,微微閉目。


    一般人遇上阻礙,自然會繞到一旁而行。


    眼前有一座大鼎,且是無法撼動的氣運巨鼎,誰遇上了,都要往一旁繞開。


    隻是繞左邊還是繞右邊,都頗有講究。


    李天意微閉的雙目緩緩睜開,從懷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根頭發。


    淩勝的頭發。


    “鎮壓氣運?劍魔淩勝的氣息,能否鎮得住你?”


    李天意淡淡笑了聲,將那頭發放入鼎中。


    大鼎沒有任何變化。


    但李天意眼中已經露出異色,他微微躬身,隨後一躍,躍過了大鼎。


    這氣運大鼎是鎮壓本門氣運的寶物,而他身為掌教,躍過了這大鼎,其中便頗有深意。


    傳聞大鼎布滿氣運,隻得繞路而行。誰若從鼎下過去,必然被氣運壓身而死。誰若從鼎上過去,也定然被氣運打壓迴去,命格不夠硬的,當場便會斃命。


    李天意沒有把握躍過大鼎,但他對於那一縷淩勝的氣息,卻極有把握。


    因此他躍過了大鼎,成了數千年來第一位從大鼎之上躍過的掌教。


    大鼎鎮壓風鈴閣氣運,但他高過了大鼎,便相當於掌握了大鼎,也即是掌握了整個風鈴閣。


    噗噗兩聲響動。


    李天意微微轉頭看去,不禁一怔。


    兩位老者癱坐在地,澀然道:“你……你居然……”


    這兩位老者,修為頗深,對於推演預算,也造詣極高。但他們卻並未想過,李天意居然從上方躍過。


    怎麽可能?


    聽聞千年前有位新任掌教繼位,從大鼎之上躍過,便被大鼎氣運鎮傷,退倒摔落,數月後傷重不治。李天意怎麽會有這等本領?


    “大路朝天,不走兩邊。”


    兩人苦笑一聲,對視一眼,隨後眼中光芒,就即黯淡下去。


    李天意露出驚色。


    他不曾聽見兩位長輩交談,但是見到兩人因為自己一躍大鼎而身亡,心中也漸漸明悟。他暗歎一聲,心道:“何必呢?”


    “如今我繼任掌教,風鈴閣將會重歸昔日輝煌。”


    李天意走上那階梯之上,他知道許多人都暗中看著這裏,隻是不願現身,不願表態。他也不以為意,隻是自語道:“鴻元閣勢必壯大,而大劫過後,蓬萊仙島,西土禪宗,空明仙山等等,都會對鴻元閣施以助力,助鴻元閣迅速壯大。而風鈴閣,有了鴻元閣為底蘊,何愁不興?”


    “掌教測卦,便已經測出了這一點。”


    “隻是你們還想不明白。”


    ……


    太白劍宗舊址。


    劫火終於漸漸消退。


    而此時,已經有許多人到了。


    比如張臣湯,比如蘇白,比如玉軒道祖,比如空明掌教,青元子,比如煉魂宗掌教,太上長老等等等等。


    各處都有人來了。


    隻要是仙人,隻要不是一心求死,或者大徹大悟的人物,都趕到了這裏。


    因為渡過大劫的生機,就在這裏。


    謫仙蘇白,才臨近這裏,便朝著淩勝一劍斬來。


    淩勝一指點去,庚金劍氣倏忽而去。


    轟!


    就在這兩位天地之間最為傑出的年輕人物交手之時,籠罩太白劍宗山脈的數萬裏劫火,終於消盡。一聲驟響,太白劍宗之內,迸射無數光芒,投向四麵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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