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太白劍宗。


    這一座雄立天地千萬年的第一劍派,依然矗立於天地之間。


    在這裏,出現過無數劍仙。


    這座雄立天地的劍宗,在千萬年來,曾教導出許多位霞舉飛升的人物。但天地之間,霞舉飛升的天仙,最多的乃是出自於道德天宗。


    而太白劍宗,最多的則是縱橫天下,睥睨世間的劍仙。


    霞舉飛升的天仙,已然是天界之仙。


    這裏還是凡塵,唯有縱橫天地的人物,才能雄立天地。


    而太白劍宗,便有無數雄立天地的人物。


    古往今來,數不勝數。


    這座宗門依然矗立於天地之間,已然過了千萬年,沒有任何變化。


    太白掌教立身於這片壯麗山河之上,俯視整座劍宗,他背負雙手,身姿挺拔,威嚴如山。


    忽有一聲歎息,這位天下第一宗門的掌教微微抬頭,看向東海,仿佛穿透千萬裏之遙,看見了那遙遙東海之上的場景,低聲道:“他終於踏出了這一步。”


    霞舉飛升,天地震動。


    無論中土,南疆,北地,甚至是與東海相隔最遠的西土,都感應到了東海異變。道祖級數的人物,足能感應天地,便都已感應到了東海之上霞舉飛升的場景。


    不知何時,太白掌教身後多了一人。


    這人滿頭白發,披落至腰際,柔順飄逸。盡管白發及肩,但他麵如青年,眼中帶有淡淡滄桑之意,也不乏幾分桀驁。


    歲月令他滄桑,卻不曾磨去他的棱角。


    修行數千年,銳氣仍存。


    因為他是太白劍宗的劍仙,因為他此生從無挫折,因此他的銳氣,從未受挫。曆經數千年,鋒芒尚在,經歲月沉澱,愈發銳利。


    太白掌教仿佛未有感應到那人,隻是喃喃道:“他早該成就天仙了。”


    聽他的意思,似乎古庭秋早有本領突破天仙,隻是一直未曾突破。


    修道之人,所求的便是霞舉飛升,羽化登仙。


    天地之間,居然有人能夠霞舉飛升,卻止步不前。


    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但是在太白掌教口中,便如天經地義。


    聽在這位八劫真仙的道祖耳中,也沒有半點波動。


    “早些時候讓他霞舉飛升,避過這場天地大劫,總是不聽。”太白掌教望著東海,眼中神色有些低沉,自語般說道:“天地大劫,也非是好玩的事情,霞舉飛升乃是修行中人最高追求,他達到了這一步,卻總不願踏出。如今踏出去了,也是我太白劍宗的幸事。”


    “太白劍宗古往今來修成天仙的人物,也不算多,今日再多一個,真是喜事。也許我們該飲上幾杯仙酒,待到天地大劫降下,也許便不能再飲酒了。”


    “他這一去,得道登仙,霞舉飛升,此生與我們,隻怕再無相見之日了。”


    “我等已是暮時殘陽,但他如日中天,飛升之後,將永世長存。”


    太白掌教微微閉眼,低聲道:“能夠教導出這樣一個弟子,足慰平生。”


    那八劫真仙站在他身後,聽他自語般的話語,終是歎息一聲,說道:“古庭秋早能飛升,卻止步不前,如今待到此時,反而霞舉飛升。”


    太白掌教聞言,微微一震。


    他身後的這位真仙道祖,乃是太白劍宗最為年長的一位。


    這位道祖已然渡過八次輪迴之劫,仍然未能修至天仙,但隻須再渡過一劫,便過了九劫,便是不成天仙,也可霞舉飛升。但是,他卻遇上了天地大劫。


    若是早生五百年,他便能連渡九劫,飛升而去。


    但如今,便隻得去迎九劫齊至。


    似他修行四千餘年,天地之間,也是極為少見的。因此,他的眼界也是極高的,至少高過了太白掌教。


    “孕仙山脈掀起了大劫序幕,登天台可說是世間地仙的一道生機,再之後,大劫便徹底降下了。”這位滿麵白發,麵如青年的八劫真仙說道:“他在孕仙山脈現世之後,就有了這等本事,卻偏偏等到今日飛升。”


    太白掌教難以置信,身子僵如木石。


    ……


    茫茫東海,霞光萬道,瑞彩千條。


    有迎仙天光落下。


    有虛幻仙子漫天撒花。


    有天龍翱翔,白虎咆哮,有麒麟高吼,有鳳凰展翅,有玄武為帝,有天仙長駐。


    那仙光之中,飽含無盡氣象。


    古庭秋便立在當中,閉目不言。


    “早知他不會借助塔珠而成真仙,卻從未想過,他會一舉踏破真仙,得天仙之位,霞舉飛升。”淩勝長長吐出口氣,低聲道:“委實驚世駭俗。”


    閑禪法師雙手合十,隻是連一聲阿彌陀佛也不說了。秦先河更是默然無言。


    就是那位傲氣十足,桀驁不馴的北地少年,也眉目黯淡。


    青蛙深深看了淩勝一眼,說道:“誰也沒有想過,他會高到這等地步。”


    山神大人已然良久無言。


    許多地仙散仙,真仙道祖,都已沉默。


    他們隻看著那仙光之內的人。


    那再非凡人,而是天仙。


    “修行多年,竟比不上一個不足百歲的後輩。”


    “霞舉飛升,乃是我輩中人夢寐以求之事,今日終有一人得成。”


    “這天地間,有多久沒有霞舉飛升的人物了?”


    “太久遠了……”


    東海,南疆,北地,中原,西土,有許多歎息響起,俱是出自於真仙道祖。


    任何修成天仙的人物,都要飛升而去,不得駐留當世。


    仙光已然降下,古庭秋便要飛升。


    忽然,他睜開了雙眼。


    他一眼看去,看透了千萬裏之外,落在了太白劍宗山門中,看見了那威嚴依舊,隻是稍顯蒼涼的太白掌教,也見到了那位滿頭白發,貌如青年的八劫道祖,看見了太白劍宗許多人,許多事,許多景色。


    他眼中沒有霞舉飛升的狂喜歡悅,隻是露出黯淡之色,收迴了視線,隨後朝著南疆看去。


    千百萬裏之遙,一眼望去,如若眼前景色。


    他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這片山河。


    壯麗山河倒映在他眼中。


    他眼中有了一片山河。


    南疆萬裏山河,便在他眼中。


    山河生滅,天地變幻,隻在他一念之間,隻在他眼中幻滅。


    “煉魂老祖。”


    一聲低語過後,他眼中的山河天地盡數崩塌,於是,千百萬裏之外的那片山河大地,盡數化為廢墟,鳥獸生靈,草木蟲豸,盡數遭難。


    在那裏,隻有萬裏廢墟,殘岩碎石,隻留一片荒蕪。


    煉魂老祖就在那片廢墟當中,他看向了東海,臉色凝重,沉聲道:“我還是小看你了。”


    長生道人在他身後,也無損傷,神色平穩,說道:“貧道雖無推衍天機的本領,然長生仙道訣直指大道,體天心,貼自然。我一生修行,不受輪迴之劫,不遭人為之難,隻是自身特異,遭人覬覦,又都算是大難。今日之事,貧道早有預感。”


    煉魂老祖看著東海那霞舉飛升的天仙,並未答長生道人的話。


    “貧道今日須遭一難,然而……”長生道人頓了頓,看著煉魂老祖,說道:“有驚無險。”


    他話音才落,煉魂老祖麵色微變。


    天地間所有真仙道祖,以及東海之上的仙人,俱都見得,那仙光之內的古庭秋,手持仙劍,朝著南疆遙遙一指。


    劍指南疆。


    便有劍光起。


    東海至南疆,相隔千萬裏之遙。


    在劍光之下,這千萬裏仿佛就在眼前。


    劍光從古庭秋仙劍之上迸射而出,瞬息之間,便來到了煉魂老祖身前。


    煉魂老祖麵色驟變,伸手擒住那劍光。


    隻是,這乃是天仙一劍。


    煉魂老祖長喝一聲,身上灰袍撕開了數十道口子,灰白相間的發絲立時蒼白如雪,麵上仿佛蒼老了數十歲,皺紋如樹皮般枯槁。


    他不知施展了什麽秘術,竟然耗費了許多本源。


    但是天仙一劍,仍然把他手臂打為粉碎,擊中了他的胸膛。


    煉魂老祖吐血而退,砸入地底,不知墜落至地底多少萬丈之處。


    “煉魂老祖他……”


    誰也沒有想到,古庭秋臨飛升前,竟朝著煉魂老祖出了一劍。然而更令人震撼的是,堂堂煉魂老祖,天地之中公認的第一人,竟連片刻也無法抵擋,便墜入地底,生死不知。


    長生道人神色平靜,站起身來。


    忽有一位道德天宗的道祖現身,將之卷走。


    道德天宗的道祖早已跟隨在側,隻是礙於煉魂老祖,不敢輕易出手。如今煉魂老祖生死不知,他便現身,救走了自家的長生道人。


    東海之上,古庭秋緩緩收劍。


    這一劍使盡了天仙法力,仍然不能斬殺煉魂老祖。


    他低著頭,看了李文青一眼,便落在淩勝身上。


    那眼中有無數劍意。


    已然修至天仙的古庭秋輕聲歎道:“終究不能與你站在同一層樓,酣暢淋漓地鬥上一場。”


    淩勝沉默不語,眉宇間自也免不了遺憾。


    仙光緩緩上升。


    古庭秋立身仙光之內,緩緩升天,仙光縈繞身周。


    有仙音自虛空來。


    有真龍,鳳凰,玄武,麒麟,諸般瑞獸之虛影拱衛身旁。


    他遙遙一眼,望向太白劍宗。


    這位如神話一般的傳奇男子。


    這位一生從無敗績,領先同代之人的天仙,終是悵然歎息一聲。


    這一聲歎息,充滿了挫敗之感,不甘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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