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勝那小子忒沒人性,不把猴子當人看,總是使喚來使喚去,好歹我也是個山神,可他從不尊重……”


    “都說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豬差,幹得比牛多,這些都是最讓人心酸落淚的事情。可猴爺我在淩勝手下,那是沒睡過一場好覺,更別說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了。至於吃,淩勝那家夥自己辟穀不食之後,就從來不給猴爺開夥食,我他娘的都幾十年沒吃過好東西,說來簡直一把鼻涕一把淚。”


    猴子越說越起勁,說得淚流滿麵,最後抹了一把眼淚鼻涕,悄悄在古庭秋褲腳上擦了擦,又哭道:“你是不知道哇,猴爺在他那裏待遇差得簡直天下少有,那幹的活計何止比牛多?就是牛妖牛仙幹的活都沒我多。”


    “他想要有些甚麽動作,全是猴爺給他出的主意。”


    “去個甚麽地方,猴爺還得給他講述這地方典故,諸般詳解,注意事項,待到最後,居然還要探路。”


    “他打架殺人,猴爺給他頂包。”


    “他去打仙宗,猴爺給他開山裂陣。”


    “他手底下好多個姑娘,也沒見他分個給猴爺我。”


    猴子說到最後,悲從心來,嚎啕大哭,也不知道是在演戲,還是真正為自家悲慘遭遇感到悲哀。


    若是假的,它這演技功底,也未免太過深厚了罷?


    古庭秋良久無言。


    青蛙把那飛劍收了迴來,幾乎沒臉去看,剛長出來的頭顱恨不得縮進身子裏。跟這麽個猴子同行,簡直丟臉至極。


    “你個死猴子身為山神,本來就不是人,怎麽去過人的日子?再者說,以你的神軀,還用睡覺?淩勝辟穀不食,難道你就沒有辟穀的功夫?前幾日還在南疆吃猴腦吃得津津有味,這一轉眼就幾十年沒吃過東西?分個姑娘給你,你敢要麽?你個猴子也不是人,能要個姑娘麽?”便是這素來穩重的青蛙,在心裏也不禁把猴子罵了個千八百遍。


    但是那猴子的功勞,青蛙卻並未否認。


    除卻這猴子誇張不實的一些話,它對於淩勝的幫助,這麽些年的功勞,著實不小。


    隻是這猴子此時的模樣,簡直丟人至極。


    黑猴抱住古庭秋的大腿,嚎啕大哭不止,抽噎道:“猴爺我在他那裏過的,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猴爺早聽說古庭秋乃是當代第一人,溫和大氣,富有憐愛之意,早就有心投奔,隻是礙於淩勝兇威,從來敢怒不敢言。這迴淩勝不在,我終於見到你了,請不要嫌棄,就讓我投奔你罷,順便把我帶到第十三層登天台頂,你要是比較忙,猴爺便勉為其難,代你成就真仙了好不好?”


    青蛙想起這猴子當年叱吒風雲,天地獨尊時的威風,當年它占據山頭,獨霸一方,威風八麵,座下妖仙眾多。縱然今日本領不如當年,可你畢竟是天地孕生的山神,畢竟曾是天地之間的一方霸主,怎就沒有半點操守?


    古庭秋無言良久,看著黑猴,終是莞爾失笑。


    黑猴聽到笑音,暗道不好,難道猴爺如此精湛的技巧都被他識破了?以猴爺如此悲慘至極的遭遇,應當讓他悲傷得稀裏嘩啦才是,怎麽倒還笑了出來?


    猴子緩緩抬起頭,就見古庭秋麵上似笑非笑,看著自己。


    黑猴心裏一突。


    “山神大人昔日稱霸一方,傲嘯山林,統領天地山脈,今日居然活得這般苦痛,委實教人心痛。”古庭秋淡淡笑道:“以您的本領,古庭秋可不敢收下,畢竟廟小供不起大神。”


    “沒事沒事。”猴子忙道:“我身子可以變大也可以變小,再小的廟也能鑽進去。”


    古庭秋頓時露出愕然之色。


    青蛙心中罵道:“這猴子是扮上癮了罷?這都被人看穿了伎倆,還繼續裝傻?”


    猴子哭得淒慘,一把鼻涕一把淚全抹上了古庭秋褲腳。


    古庭秋微微搖頭,不禁失笑。他法力一震,渾身塵埃不染,褲腳上的穢物盡數消無。


    “山神大人盡管放心,我可不敢對您出手。”古庭秋低著頭,看著那猴子,笑著說道:“至於淩勝,如能相逢,自當鬥上一場,如若不然,何以驗證我太白劍宗的太白劍典與劍氣通玄篇孰高孰低?”


    太白劍宗的太白劍典與劍氣通玄篇,乍一聽去,仿佛是說太白劍宗的太白劍典,與劍氣通玄篇。但猴子是何等狡詐的貨色,一聽便知,這古庭秋把劍氣通玄篇也歸納入了太白劍宗的典籍之內。


    太白劍宗,太白劍典及劍氣通玄篇。青蛙眼中漸漸露出異色,古庭秋這分明把劍氣通玄篇歸納入了太白劍宗之內。


    “當年李太白被逐,勾銷太白劍宗名冊上的名字,後來他修成真仙道祖,潛迴宗門,又在名冊上添了一筆。”青蛙暗歎道:“李太白自幼便在太白劍宗成長,盡管受逐,依然放不下太白劍宗。”


    似李太白那等古來少有的修道奇才,自然不乏桀驁之氣,就如眼前的古庭秋,看似溫和,實則也暗藏鋒芒。這等人物心中自然不免傲氣,但他被逐出宗門,依然在修成真仙之後,返迴宗門,在名冊上添迴那一筆。


    可見宗門在他心中的分量,委實極重。


    “李太白心懷太白劍宗,無法放下,這劍氣通玄篇傾盡他半生心血,如今歸入太白劍宗,想來他也欣慰。”青蛙暗自歎道:“可惜太白劍宗對他……”


    李太白昔日的這位真仙侍者,悠悠歎息了聲。


    古庭秋神色溫和,眼神平靜,看著青蛙,說道:“自從他叛宗而去,本門便不再認他。即便名冊之上再度添了一筆,本門曆代掌教也未將之抹去,可是本門上下,數千年來,依然無人承認他為本門先輩。”


    青蛙冷笑道:“是叛宗而去,還是逐出宗門,誰又知曉?”


    “正因不知,因此我對於此事不抱任何看法。”古庭秋微微背負雙手,清風吹來,拂動衣擺,隻聽他道:“既然李太白出自於本門,修行的也是本門太白劍典,自然便是本門先輩,即便他在名冊之上不曾記過,可畢竟是本門弟子。隻要他未有傷及本門,那他就是我太白劍宗之人。”


    青蛙默然片刻,說道:“你這般想,但太白劍宗可不是如此想法。”


    “宗門如何想法,自是另一迴事。”古庭秋淡淡道:“可這是我的想法。”


    “我倒不曾想過,曆經五千年,太白劍宗會再度出現一位認同李太白的太白劍宗弟子。”青蛙深深看他一眼,說道:“且還是堪比昔日李太白的一位曠世之才。”


    古庭秋淡然說道:“前輩過獎了。”


    青蛙說道:“興許是你過謙了。”


    猴子聽得甚是別扭,一張毛臉扭曲了兩下,扮個鬼臉,大煞風景地說道:“一個前輩過獎,一個後輩過謙,嘿,說得跟什麽似得。話說猴爺跟你說,既然太白劍宗不認李太白,也就不要認劍氣通玄篇,畢竟那李太白最後還在名冊上留了一筆,可劍氣通玄篇從來不曾上過你太白劍宗的典籍名冊。”


    這猴子渾然忘了自己先前那般嘴臉,對青蛙與古庭秋互相吹捧大加貶低,最終扯到了劍氣通玄篇上麵。


    青蛙也不禁沉默,猴子說得正是。李太白的名字,如今還在太白劍宗名冊之上,太白劍宗尚且沒有認他。而劍氣通玄篇乃是李太白脫離太白劍宗之後所著,不曾記上太白劍宗的典籍名冊,若太白劍宗要把它歸納於宗門,也太過牽強了些。


    隻是李太白出身於太白劍宗,修行的是太白劍典,著作出來的劍氣通玄篇與太白劍典實則同出一脈,極具太白劍宗的特色,實則說來,劍氣通玄篇走的便是太白劍宗的路數。


    要說不是太白劍宗的功法,卻也……


    青蛙苦笑一聲。


    “劍氣通玄篇五千年來,確實沒有記入太白劍宗典籍名冊。”古庭秋說道:“那劍氣通玄篇的初篇石碑,立於九宗,我太白劍宗也有一碑。此功法確實玄妙異常,不亞於太白劍典,但曆代掌教長老仍然沒有將之劃入本門功法之內。”


    縱然李太白成了真仙道祖,也須悄然迴宗,去名冊添上一筆,而沒有那一代人所想的風光歸返。誰也想不到,這一筆添後,太白劍宗仍不認他。


    劍氣通玄篇不亞於太白劍典,便是天底下最為絕頂的仙法之一,可太白劍宗仍然沒有將之劃入本門功法之內。


    天下第一劍宗,曆代之人,竟如此桀驁。


    青蛙沉默不語。


    “前些年,我初成顯玄,便去觀此碑。那時,淩勝大約還未修成劍氣通玄篇。”古庭秋微微笑道:“觀過此碑,我便請掌教真人將此功法納入本門,然而掌教斥我荒謬。當時年少氣盛,那夜便已把劍氣通玄篇的名字,刻上了典籍石刻,與太白劍典同列。”


    “盡管本門依然沒有承認這本功法。”


    “但是我認下了。”


    古庭秋淡然而笑。


    黑猴聞言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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