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堂長老。


    當年空明仙山的山腳下,一個靈籙天寶宗弟子,因為修行上的礙難,導致心性變化,意欲淩辱一個少女。後來空明仙山有個外門弟子攪了這場好事。


    這個外門弟子被靈籙天寶宗那內門弟子打傷,空明仙山一位年歲較大的外門大師兄,也被靈籙天寶宗弟子打傷,甚至傷了根基,以致修行難有進境。


    那個少女,也隻是尋常少女,並非空明仙山的人。


    凡事總要討個公道。


    凡事總要有個交代。


    空明仙山首徒李浩,因為源自於蘇白的壓力,四處廣結好友。那靈籙天寶宗弟子也頗有前景,自然不容錯過,於是,在李浩授意下,那空明仙山的外門弟子,便成了淩辱少女的淫徒。


    而靈籙天寶宗的弟子,則成了見義勇為的俠義之輩。


    而那個少女,在拜入仙宗的誘惑下,自也反咬一口,把那個空明仙山弟子誣陷成要辱她清白的淫徒,把那個本要淩辱她的靈籙天寶宗視作了救命恩人。


    昔日那個少女,叫楚霞兒,今為靈籙天寶宗女弟子之首,位列顯玄。


    昔日那個靈籙天寶宗弟子,叫做陳立,修成雲罡不久,無故被人所殺,行兇者未曾留下線索。


    而昔日那個空明仙山曾被傷及根基的外門大弟子,叫做黑錫,修成了體魄,拜入本門顯玄境界的李長老門下。


    當年涉事的人物,如今似乎都成就不錯。若是早知今日這般,也許便沒有人理會這事了。


    因為這件事情,交好了陳立,但陳立死了。


    因為這件事情,交惡了楚霞兒,而楚霞兒今已是顯玄人物。


    因為這件事情,交惡了黑錫,黑錫如今則已是顯玄長老門下,且轉為煉體之士,修行一日千裏,逼近鯨象之力。


    若僅如此,也就罷了。


    但其中還有一人。


    那個有心救人,反被誣陷,打入墜神崖的空明仙山外門弟子,他叫淩勝。今為劍魔,修至地仙,臨近老祖,有劍氣通玄之威,堪稱道祖以下,縱橫無敵。


    早知那個外門弟子,會有今日成就,當初必然是會秉公處事,甚至斬殺陳立於當場。


    但誰都想不到一個外門弟子會有今日成就。


    陳立想不到,因此他死了。


    李浩想不到,於是他大好前途盡數葬送,後悔莫及。


    這位昔日掌管刑堂的長老也想不到,因此,他被掌教卸下了職務。原本他以為此事已是懲罰,但今日看來,懲罰還未過去。


    陳立死於淩勝手裏,性命不保。李浩敗於淩勝手中,一敗塗地。而這位林長老雖被卸了職務,卻不曾被淩勝找上門來,然而,宿命似乎難以轉變,於是他今日落在了淩勝手裏。


    淩勝偏了偏頭,似乎認出他來。


    林長老臉色蒼白,顫聲道:“我是空明仙山長老。”


    淩勝看著他,並不說話。


    林長老心中愈發冰涼。


    “我認得你。”淩勝說道:“刑堂長老,把我打入墜神崖的那位林長老。”


    劍魔淩勝從來下手無情,見他認出了自己,林長老心中已經幾分絕望。他咬著牙,說道:“當年一事,是李浩授意,如今他已是一敗塗地,受禁於宗門,此生幾乎無望,而我也已被掌教真人卸下了職務。當年這事,我隻是奉命行事,如今也遭了懲罰,你……”


    “嗯。”淩勝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


    林長老心中愈發慌亂,昔日那個螻蟻般的少年,今日已是劍魔淩勝,他發覺,自己竟然已看不透這個人,也猜不出他的心思。


    “你擒了藍月,擒了方凝玉,是要引我前來?”


    不待林長老迴答,淩勝便已自答,說道:“顯然不是。我本以為有人要對付我,但此時看來,並無埋伏,顯然你們也不清楚我會到來。”


    林長老心中慌亂,忙道:“我是聽聞此事,前來相救本門弟子的,並非……”


    話才說了一半,淩勝就已把話打斷,偏著頭,冷笑道:“你的話,我信?”


    林長老心下已然涼透。


    淩勝問道:“既然不是為我而來,你們為何要擒住藍月?”


    林長老自知躲不過去,隻得低頭,歎息了聲,澀然道:“我們隻知你曾救過這個藍月,但卻從未想過,你會為她不遠萬裏而來,也不曾想過,你會為鴻元閣裏一個禦氣少女而來。這一點,我們失算了。”


    他抬起頭來看著淩勝,苦笑道;“都說你在南疆,誰知你居然來了東海,來得無聲無息。”


    “也許是你們下手太快。”淩勝平淡道:“我初到東海不足半日,你們就已擒了人,於是我便趕來了。”


    “以你的本領,一步千裏,消息傳遞都沒有你快。”林長老低著頭,自嘲說道:“難怪我們不曾收到消息,而你已經趕來了。”


    “你有什麽圖謀?又是誰命你行事?你們求的是什麽?”


    淩勝問了幾聲,還不待林長老說話,又道:“我不擅長逼供。”


    從淩勝身後,迸出一個猴子,不足膝蓋來高,一雙金瞳帶有戲謔之意,一張毛臉盡是怪笑。


    雖然隻是一個猴子,但在場當中,誰都知道,這就是一位山神。


    林長老自然也知道這位山神,身為空明仙山的長老,昔日的刑堂長老,他更清楚這位山神的手段,當下臉色蒼白,驚唿道:“我……”


    “你想招供?”猴子露出驚色,忙上前去,一把捂住林長老的嘴,怒道:“猴爺還沒動手,你招供作甚?先讓猴爺把大刑伺候一番,你再招供不遲。”


    林長老眼前一黑,立時暈厥過去。


    場中眾人個個麵麵相覷。


    這位空明仙山長老分明早已聽過這猴子的名聲,還未受刑,就要開口招供。可誰也沒有想到,這猴子居然不給人說話,有心先用一場大刑。


    沒有人嘲笑那林長老。


    在場當中這數百人,捫心自問,若是猴子要對他們下手,隻怕都要暈厥過去。


    淩勝偏了偏頭,看著眾人,知道這些人隻是來參加宴席,與此事關係不大,略一揮手。


    盡管沒有說話,但是這揮手,意思已經極為明顯。


    眾人俱是鬆了口氣,紛紛離開,俱都不敢停留。


    猴子把昔日掌管刑堂的林長老拉到了一旁,施行了手段。一時間,慘唿不絕,聽得滲人。


    空明仙山的刑堂長老,雖然是處罰犯戒弟子,但是對於用刑這一道,也頗多了解。林長老當年掌管刑堂,從未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也會受別人的大刑。


    淩勝收迴了視線,當年一事,他幾乎忘了還有這麽個刑堂長老在其中,在淩勝眼裏,也談不上怨恨,更談不上冤仇,因為他並未把這人放在眼裏。隻是今日之事,這位刑堂長老顯然有所圖謀。


    有何圖謀?


    林長老既然落在了黑猴手裏,這事便已是守不住了。


    淩勝微微閉眼。


    青蛙趴在他肩頭,沉聲說道:“你近來受了空明仙山不少庇護,在孕仙山脈有一位地仙老祖護你,在雲玄門更有兩位道祖,七位老祖,以及空明掌教護你,如此對付一個空明仙山長老,隻怕不妥罷?”


    淩勝平淡道:“沒什麽不妥。”


    淩勝本是空明弟子,如今被逐出山門,再來對付這位空明仙山長老,便不算同門相殘。而近些日子,空明仙山對他示好,有什麽圖謀尚且兩說,但是淩勝確實記下了這人情。可卻並不代表空明仙山的長老就可以仗著這些人情對他下手,肆無忌憚。


    這個刑堂長老昔日與他的恩怨暫且不提,單說今日之事,便是該死。更何況,他暗中操縱蕭隱默,意欲加害藍月,也是同門相殘。淩勝若殺他,可算是為空明仙山除害,更何況,淩勝也並未想過殺他。


    青蛙略微搖頭,也不多說,無奈道:“那猴子虐得爽快了否?”


    淩勝道:“看來還不足。”


    “這樣也好,被這猴子施展一些手段,不怕他不講真話。”青蛙說道:“不講真話,自然少不了苦頭吃,即便講了真話,這猴子要辨明真假,也會多次以大刑逼供。三番兩次地試探,也是生不如死,待到後麵,你讓他說假話,隻怕他也不敢。”


    淩勝深知猴子秉性,點了點頭,又道:“不僅如此,尤其是它學了蠱道之術後,折磨人的手段又多了一種。”


    青蛙苦笑了聲。


    就在這時,林韻牽著兩個少女,往這裏緩緩走來。


    淩勝略微沉默。


    林韻左手邊的少女一身藍色衣衫,皮膚白淨如玉,眼瞳純淨,神情羞澀,手上握著一本陣法真解。而右手邊的少女,年紀稍小,顯得稚嫩一些,穿著淡色衣衫,看著淩勝,露出驚喜之色。


    林韻也是藍色邊紋的白衣,帶著輕柔淺淡笑意,牽著兩個少女,朝著淩勝走來。


    淩勝深吸口氣,問道:“沒事罷?”


    藍月和方凝玉俱是看著淩勝,目光有些羞澀,有些癡迷,聽到問話,皆是輕輕搖頭。


    “那個……”


    淩勝本是沉默寡言,到了這個時候,更是不知說些什麽,尤其是林韻在這兒,更生怕說得不好。


    這位名滿天下,劍嘯九霄的劍魔,隻覺萬分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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