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其頂上三花,便是滅了地仙道果。


    失了地仙道果,便跌落了地仙境界。


    初成地仙,失了道果,便相當於失了性命。


    灰養道人被劍氣削去頂上三花,道果崩滅,體內初成的仙力立時失控,他露出驚恐之色,往下墜去,恰好墜入了地層破碎之處,跌入岩漿地火之內。


    一劍弑仙。


    微風掃過,發絲飄動。


    眾仙俱寂。


    有人自覺在那等劍氣之下,未必能夠活過性命,於是便息了心思。


    有人則沒了退路,比如那幾位已經出手的妖仙,那位修成真龍神力的煉體之士,再比如那些對淩勝殺心極盛的人物,再有許多對於四份仙光勢在必得的人物。


    不知哪位先行出手,隨後就有十餘記道術或妖術,齊齊朝著淩勝打來。


    但是淩勝並未施展步步生蓮。


    因為一聲佛號,就有一座金身擋在了淩勝身前。


    這是閑禪法師。


    又有一聲輕笑,一位地仙護住了淩勝。


    這是蓬萊秦先河。


    這兩位或許不能保住淩勝,但是要護他片刻,卻是不難。


    三百六十五根天柱盡數沉於地底,直到這時,終於不見聲息。


    轟然一聲巨響。


    天地清明。


    孕仙山脈已然沉寂,此處依然是神陽丹宗。


    “孕仙沉寂無聲息,再現須有五千年。”


    青元子歎息一聲,收了雲間的石桌石椅,一步邁出,風雲隨身。


    “淩勝!”


    有人厲喝,有妖嘶吼。


    淩勝足踏步步生蓮,忽然現身在一位散仙的頭頂,一掌朝他頭上頂門按下。


    掌中有劍光。


    掌心向下。


    劍氣之銳利,透至九重地底。


    適才灰養道人畢竟還現了頂上三花,顯出地仙虛影,把仙家手段施展出來,但是眼前這位卻是猝不及防,便覺頭上一陣森然寒意,透過頭皮。


    “住手!”


    “孕仙山脈,不得爭鬥!”


    接連幾聲,猶如天雷震擊。


    這些聲音出自於孕仙山外的諸多仙者。


    孕仙山脈之外,有中原道門,東海仙島,西土禪宗,有南疆各派,北地宗門等等的地仙,還有許多來自於天地之間各處地域的散仙人物。誰若壞了規矩,便該去迎這些仙人的手段。


    在孕仙山脈之內出手,便是壞了規矩。


    淩勝神色冷漠,體內劍氣盡數迸發而出。


    才有喜色的這位散仙,立時被劍氣擊穿。


    劍氣從頭頂刺入,從襠下迸出。


    隨後這道劍氣又擊穿了地層,深不可測。


    接連兩位散仙輕易斃命,場中這些初成仙者的人物,無不驚懼萬分。


    但是淩勝自知,這兩迴看似輕易,實則體內劍氣盡數迸發,可謂是竭力而行,能夠得手殊為不易。


    “莫說你未入地仙,縱是入了地仙,如此行事也當誅殺!”


    就在淩勝劍氣迸發之後,立即就有一隻大手朝他抓來,大小雖隻方圓一丈,卻極為凝煉,乃是雲氣凝結,可觀其外形,卻比百煉精鋼更為厚重,其中威能更是驚人。


    仙家道術。


    淩勝施展步步生蓮,又把劍氣盡數打出,才僅一息,眼見那大手擒來,瞳孔微微一縮,把手搭在玉虛仙衣之上,便想把仙衣拋出,去擋那仙家道術。


    然而,就在這時,有一位青衫道人驀然現身。


    淩勝不識此人是誰,隻知有一人驀然出現於身旁,微微一驚,並指成劍,就想出手。


    卻見那青衫道人把手一揚,眼前那仙術凝煉的丈許大手登時消散了去。


    “青元子,你想救他?”


    天上降下十餘位地仙,法力深厚,氣息淵深,比之於初成地仙的這些人物,其氣息明顯要沉穩許多。


    淩勝略微感應,這些地仙的道果之花,約莫都已開了一朵,甚至兩朵有餘。至於眼前這位青衫道人,竟有幾分深不可測的味道,淩勝暗想此人怕是三花聚頂,道果之花盡數綻放的地仙老祖。


    “談不上救人。”青元子笑道:“隻是幾位是要作甚麽?”


    說罷,青元子淡淡掃了一眼。


    雲層深處,天穹之上,有不少仙者藏身其中,但是各有想法,並未現身。而眼前這十餘位地仙,俱都是中土各仙宗的太上長老,是要秉公執法,才會現身。畢竟被淩勝斬殺的兩位散仙並無多大背.景,牽連不深,為此與劍魔淩勝結仇,並和青元子交惡,殊為不智。


    但是眼前這幾位明顯是些古板的老輩人物,行事無私,按規矩而來,便沒多少顧忌。


    “孕仙山脈不得爭鬥,此乃鐵律,淩勝犯戒不說,更在我等出聲製止之後,依然不減兇性,將我等眾仙視作無物,論罪當誅!”


    “原來如此。”青元子淡淡道:“既是如此,幾位太上長老要在孕仙山脈誅殺淩勝,豈非也是犯了規矩?”


    “天柱降下,孕仙沉地之後,我等才得已進來,如今這裏已再非孕仙山脈,而是神陽丹宗遺址,我等誅殺劍魔,乃是秉公執法。青元子,此人是空明仙山叛徒,我等替你料理了他,你可莫要不知好歹!”


    “秉公執法。”青元子點了點頭,說道:“我倒是見到有許多仙者要殺一個顯玄半仙,僅此而已。”


    “青元子,你是想要扭曲事實嗎?”


    “孕仙山脈不得爭鬥,是製止有人在成仙之後,對其餘天柱之上正在經受仙光洗禮的人物下手。仙光已經盡數退了,有仙人要殺淩勝,奈何本領不足,被一個顯玄後輩將之反殺,不正是天經地義?”青元子說道:“曆來都是仙光消散之後,規矩作廢,你們還想執什麽法?”


    “另外……”青元子偏了偏頭,說道:“我空明仙山的事情,何曾需要外人料理?再另外,誰說此人是空明叛徒?”


    “空明仙山倒是真要臉麵。”一位地仙冷笑道:“不成氣候便是叛徒,成了氣候就想拉攏迴宗?”


    青元子點了點頭,笑道:“是的。”


    那位地仙冷哼道:“你倒是坦誠。”


    淩勝站在青元子身後,靜等時限過去,劍氣複又充盈於身。至於青元子與幾位地仙的答話,淩勝並非聽入多少。


    這時,又見青元子說道:“孕仙山脈既然不複存在,也該落幕了。諸位該迴山門的便迴山門,該去遊玩的也該去遊玩了,還留在這兒作甚?”


    “讓他交出四份仙光,可饒他性命。”


    天上傳來一道低沉響聲。


    “還有條件?”青元子偏頭道:“淩勝小子,你覺如何?”


    淩勝淡淡道:“誰能不閃不避,不偏不移,正麵接我一道劍氣。莫說仙光四份,就是仙家洞府也可一並送他。”


    眾仙無不沉默。


    世人皆知,劍魔淩勝的劍氣可分可合,他口中所謂一道劍氣,必然就是他身上數百劍氣合而為一。淩勝劍氣萬分淩厲,雖是顯玄,但是接連兩下出手,斃殺兩位散仙,可見劍氣威能,委實驚人。


    即便是地仙老祖,怕也不能正麵接下淩勝的劍氣罷?


    青元子露出笑意,抬頭說道:“諸位可聽見了?”


    “刀劍雖利,然而持劍的不過一個稚童,也傷不得人。”天上又有一個聲音,緩緩說道:“區區顯玄,雖有劍氣通玄,但傷不得人,也是枉然。”


    淩勝平靜道:“前輩位於我左前方三百七十裏,離地七萬六千丈來高,可要我試試這劍氣能否傷你?”


    那地仙頓時沉默。


    “這裏有各宗太上長老,縱然是中堂山之時的古庭秋,又能對付幾個?”


    “青元子,你雖是地仙老祖,且渡過一劫,但是麵對眾多地仙,真能這般自信?”


    “我等出自各宗各派,又有各地散仙。你空明仙山,莫非要與中土各宗,西土禪門,北地,南疆,東海,以及天下散人修道士敵對麽?為了一個棄徒,你當真想好了?”


    一聲又一聲,點明了事情利害。


    淩勝也不禁怔住,原來自己已是舉世皆敵。


    青元子默然片刻,歎道:“我又不是掌教真人,這些事情不該我來操心。但是保住本門弟子,是掌教真人傳下的命令,諸位真要殺他,便來試一試罷。”


    秦先河皺眉良久,適才他相助淩勝,可不曾想過為了淩勝要與各大宗門交惡,沉吟片刻,隻道:“蓬萊仙島與淩勝道兄未有交惡,此事我蓬萊不會參與。”


    閑禪雙手合十,金身泛澤,宣了一聲佛號,說道:“小僧與淩勝道兄略有交情,從無怨仇。”


    顯然,這二人有心交好淩勝,不願對淩勝下手。但是要與各大仙宗交惡,卻也是兩人不願見到的,於是便隻能置身事外。


    淩勝略略沉吟,對二人稍微點頭。


    秦先河與閑禪俱是露出歉色。


    “諸位未免太閑了些。”


    有個聲音淡淡開口,聲音溫和,帶有沉穩之意。


    眾仙齊齊變色。


    青元子也把眉頭一挑,有些意外。


    “凡我太白劍宗者,即刻返宗。”


    “至於諸位,若我記得不錯,適才有人曾說,即便是中堂山時的古庭秋,能夠對付幾個仙者?”


    “其實我也不知。”


    “但諸位若是依然留在神陽山脈,我便想讓諸位知曉,如今的古庭秋,究竟能夠對付幾位地仙。”


    蒼天白雲之間,多了一尊虛影,麵如冠玉,溫和平靜。


    太白劍宗。


    古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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