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黑猴歎了聲,道:“這二人的魂魄大約是糾纏在一處,又或是已分出高下,但得勝的這人受損極重。總而言之,就是瘋了。瞧這一身金焰,想來再過不久便能把這副肉身燒成灰燼,無論魂魄之爭誰人勝敗,俱都無須多說了。”


    淩勝微微點頭。


    既然遲早要被金焰燒成灰燼,便無須追去。


    淩勝的目光,終於投向陳立。


    陳立胸口的傷勢愈發裂開,淩勝的劍氣雖穿透身體,但卻留下了難以祛除的少許劍氣,肆虐傷口,毀去筋脈。適才把含在口中那道救命的烈日神符使了出去,再將身上的符紙大把灑出,此刻他已沒了半分自保之力。


    淩勝緩緩走來。


    腳步聲響,就如鍾聲那般沉重,使得陳立心中顫動不已。


    盡管陳立心生恐懼,不能自已,但依然明白,縱然自己跪地求饒,或是厲言恐嚇,隻怕都無用處。淩勝既然殺了這般多的仙宗弟子,便不會再留下活口。陳立不禁後悔,自己先前那道烈焰神符太過厲害,使得劉十三這副肉身,終究隻得化為灰燼。否則,劉十三若是能夠活著逃離,淩勝這時殺他,便不能算是殺人滅口,陳立仍有一分說服淩勝的機會。


    但劉十三在金色烈焰之下,必死無疑。而陳立自身便成了最後一個活口,非滅不可。


    淩勝道:“倘若當初你隻是害我,便不會有今日。就如你不曾把我放在心上一樣,我從始至終,也未曾將你放在心上。”


    “然而你傷了我師兄,害了他此生修行之路,因此,我必然要為他討迴公道。”


    “每次見我師兄,我總是心生愧疚,這滋味並不好受。因此,每當見我師兄一次,我殺你的心思,便深重一分。”


    淩勝立定在陳立麵前,抬腳把這位年紀不大,但名傳中土的雲罡真人踩了下去,感歎道:“好些年了,當初若不是你傷了黑錫師兄,興許今日我的修行還未必有這般刻苦。我的修行乃是以你為動力,但此刻你若死了,我便……”


    淩勝微微一歎。


    陳立苦笑道:“你若想有些修行的目標,大可將我放了。我必定不會將今日之事外傳,另外……”


    淩勝蹲下身來,捏住他的脖頸,問道:“我看起來腦子不太好使?”


    陳立臉色漲紅,說不出話。


    黑猴倒是咕噥道:“腦子好使不好使尚是兩說,但你凡事總喜歡以劍氣殺人,不喜動腦卻是真的。”


    淩勝並不理會這頭自稱山神的猴子,隻是靜靜望著陳立,緩緩道:“即便我修行路上真有意圖勝過的目標,也是蘇白,而不會是你。今日的你,生死皆掌控於我手,便是殺了你,也僅在翻掌之間。”


    陳立臨到死來,反而平靜了不少,那倨傲的紈絝本性,亦是不再壓製,他竭力抬起頭來,嘲諷道:“當初老子壓在那女子身上,你是否也想嚐上一口,方才來一場英雄救美的白癡舉動?”


    淩勝道:“麵貌再美,亦是蛇蠍。”


    陳立哈哈大笑,說道:“當初你救了那賤人,但那賤人卻在我的授意之下,反誣了你,使你被打入墜神崖。你可知道為何?”


    淩勝冷聲道:“與我何幹?”


    “老子答應了她,若是照我所說,事後便贈她功法,甚至可以保她入靈籙天寶宗。”陳立抬了抬頭,卻苦澀道:“他娘的,老子也沒能想到,這賤人的資質居然這般不凡,還未入門便被掌教從我手裏要了過去。區區幾年便入了雲罡,比之於老子這個修行數十年的仙宗弟子,竟也勝過百倍,盡管是服下本門的珍惜丹藥,但此女天資委實超凡。”


    淩勝用力踩了踩,而後一腳狠狠踏在陳立後心,正踏在那傷口上。


    陳立慘嚎連連,傷口血液橫流,從身下擴散開來。


    淩勝說道:“死到臨頭,你說這般多廢話。”


    “這可不是廢話。”陳立捂住胸口,獰笑道:“我之所以與你說了這麽多關於她的消息,隻是要告知於你,這個賤人的資質乃是百年難遇。”


    淩勝道:“那又與我有何關係?”


    “也許你不把這賤人放在心上,也未想尋她複仇。”陳立低聲笑道:“但她可未必放過你。”


    說罷,陳立心中怒罵一聲:“去你娘的,你不去尋她報仇,就隻來找我索命。”


    淩勝微微沉默。


    黑猴嘻嘻笑道:“淩勝小子,你救下的那個女子當真是有些意思。修行有成了,不去找昔日仇人,反而不會放過你這位恩人。”


    陳立微微一怔,順著聲音源頭,瞧了瞧淩勝腰間的黑布。


    黑布內探出一個猴頭,齜牙咧嘴一番便又縮了迴去。


    黑猴隻探出頭顱,又把眼瞳用半透明的奇異樹葉遮掩住了,因此陳立也瞧不出這頭山神的真身,隻道這是懂得人言的尋常精怪,便不再放在心上,隻對淩勝說道:“那賤人修行有了成就,對我心懷殺意,我確是知曉的。但她畢竟還是我名義上的侍妾,盡管未能坐實,但這殺夫之事,她卻是不敢。可你卻不同,我死之後,當初她恩將仇報之事便隻剩下你一人知曉,因此,她勢必是要殺你的。並且,你與她則沒半分名分,甚至在外人眼裏你可還曾試圖辱她清白,她殺你實是天經地義。”


    淩勝沉默片刻,道:“就像你一般,倘若先前那個叫做劉十三的家夥並非必死之身,我定是要追上去將他性命了結的。但他必然會被金焰燒死,因此,我襲殺仙宗弟子,你便是唯一的知情者。不說昔日恩怨,僅是單憑這點,你就不得活命。”


    劉十三身上的金焰,便是陳立施放的烈日神符,眼前這必死之局,卻是先前自己釀造的苦果。淩勝這般說話,無異於揭人傷疤。


    黑猴歎道:“誰說這家夥腦子不好使的,平時不開口,這一開口,簡直直刺人心,委實太傷人了些。”


    聽聞淩勝幾句話來,陳立氣得渾身抽搐,隨著心情激烈波動,傷口再度扯裂。


    淩勝不再與他廢話,一道劍氣洞穿其頭顱。


    靈籙天寶宗新晉的年輕真人,就此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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