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年以後,人們大概還會想起,那位天下至尊的女子穿著鎧甲騎著高頭大馬從街上走過的樣子。她神色冷淡,可她的眼睛在注視著她的百姓。人們忘不了這一切,於是在多年以後還津津樂道。


    盡管宮傾和蘇雲芷兩個人都已經看到了對方,盡管她們隻用視線就仿佛已經能把萬般情緒交換,可是隔著人群,她們卻始終沒有獲得聊天的機會。宮傾騎馬迴宮,蘇雲芷則是坐了轎子跟在了後麵。


    迴到宮中時,宮傾自然要進昭陽殿。而蘇雲芷的儀仗則停在了華陽宮。


    蘇雲芷提著裙角狂奔。她飛快地進入密道,喘著氣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在密道中奔跑。她聽到了從對麵傳來的腳步聲。蘇雲芷的心髒仿佛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黑暗中,她知道朝她跑來的人是宮傾。


    一句話都不要說。


    就算隻說一個字,那都太耗費時間了。


    兩個人在黑暗中擁抱。


    宮傾身上的鎧甲沒有脫,蘇雲芷能感覺到金屬特有的冰涼。然而,她的心是火熱的。她近乎虔誠地抱著自己的愛人,胡亂親吻著宮傾的下巴。宮傾把蘇雲芷輕輕一推,就將她整個人都壓在了牆上。


    兩個人在黑暗之中接吻。她們吻得那樣濃烈,就好像下一秒就要迎來世界末日一樣。


    蘇雲芷情不自禁地揚起了自己修長的脖子,好讓宮傾的唇舌可以順著她的脖子往下移動,在她的身上點起一簇又一簇的火焰。她喘著氣說:“等、等會兒還有宮宴。我、我們沒、沒有多少時間了。”


    宮傾埋頭在蘇雲芷的鎖骨上咬了一口。她咬得很輕。但是咬一口又怎麽夠呢?她忍不住重重地吮吸起來。這一定會留下吻痕的。她恨不得能吻遍她的全身。她恨不得在她身上的每一處都留下吻痕。


    蘇雲芷扶著宮傾的胳膊,想要讓宮傾直起腰來。


    宮傾卻直接跪下了。她單膝跪在地上,用手摟著蘇雲芷的腰。她仰臉看著蘇雲芷,就好像蘇雲芷是她的全世界。蘇雲芷低頭看著宮傾。火把發出的那一點亮光就好像在宮傾的眼中灑下了無數星光。


    “我迴來了。”宮傾說。


    蘇雲芷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的笑容是那樣美麗。她也選擇跪了下來,用和她的姑娘一模一樣的姿勢。她們身在一處不為人知的密道中,遠離了地麵,也仿佛遠離了所有的人,她們就隻有彼此了啊。


    “你從未離開過。”蘇雲芷說。她親吻宮傾的眼睛,親吻宮傾的鎧甲,親吻屬於她的宮傾。


    兩人並沒有太多的時間用於相處,因為宮裏設了慶功宴。


    宮太後是主角,她就直接穿著那一身鎧甲參加了宴會。


    蘇雲芷的位置擺在了高處,比皇上的位置稍微偏一點。她還沒有正式把手裏的權力移交給宮傾,所以當然是有資格出現在這種場合的。蘇雲芷換了一身衣服,深深淺淺的紅襯得她如同三月的桃花。她很有興致地轉著空酒杯。當宮傾舉杯邀眾人共飲時,她卻沒有反應過來,就那麽直愣愣地看著她。


    如果周森在這裏,那麽他肯定能立刻明白宮傾穿著鎧甲的用意。


    她是以一個權謀者的身份站在這裏的。


    宮傾不再像以前一樣小心翼翼了。她已經開始一點點暴露自己的野心了。


    可惜,也許是因為宮傾之前的偽裝太過深入人心了,在場的很多人根本沒有領會到其中的深意。


    有了淑太妃作為襯托,太後原本就十全十美的所作所為硬是被美化成了十全十二美。就拿她們身上穿的衣服來說吧,哪怕先皇的孝期已經過去了,淑太妃身為寡婦,怎麽還能穿得那樣亮眼呢?和淑太妃的一身紅相比,太後身上的一身輕甲根本算不得什麽了,別提太後原本就是剛剛從西北歸來的!


    宮傾喝下了杯中的酒,唇角的笑容轉瞬即逝。她迴頭朝蘇雲芷望去。緊緊盯著宮傾不放的蘇雲芷就這樣被抓包了。兩個人的視線仿佛隔著無數的星華月色穩穩對上了,蘇雲芷的心髒不受控製地猛然一跳,手上的動作慢了一拍,那個被她轉著玩的杯子就這樣骨碌碌地轉到了桌子底下。杯子摔碎了。


    這動靜有些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蘇雲芷身上。


    蘇父和蘇家大哥坐在群臣之中,遠遠瞧見蘇雲芷這一副不在狀態的模樣,都忍不住輕輕地搖了搖頭。蘇父搖完頭,用眼睛餘光看到自己的長子也在搖頭,忍不住在兒子的大腿上拍了一下:“你搖什麽頭?你媳婦去娘家住兩日,你就是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能比你妹妹好到哪裏去?你還敢搖頭?”


    蘇家大哥縮了下脖子,沒敢反駁自己親爹的話。


    蘇家人大都疼媳婦,祖傳的!


    宮傾正想為蘇雲芷打圓場,可樂恭敬地一屈膝,聲音清脆地說:“碎碎平安,歲歲平安。願天佑吾朝,山河永固。”這話說得漂亮極了。宮傾再一次舉杯,笑道:“極是,願天佑吾朝,山河永固。”


    於是,大家又一起舉杯,齊聲道:“願天佑吾朝,山河永固。”


    可樂鬆了一口氣。自家主子神思不屬,唯有她們做下人的努力頂上去了。如今朝中的人對著淑太妃已經大有意見,太後迴宮後,自然就要開始清算了。哪怕可樂清楚蘇雲芷和宮傾之間的關係,也相信太後一定能夠護得住淑太妃,可是能少惹一點麻煩就少一點不是?接下來需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啊!


    蘇雲芷揉了揉自己的臉。


    明明一口酒都沒有喝,可是蘇雲芷的臉已經開始發燙了。


    “主子,不如咱們先離場吧。”可樂小聲地說。


    蘇雲芷搖了搖頭:“換個酒杯,幫我把酒滿上。”


    宮中凡事都有定時,一場宮宴並沒有持續太久。宴席散了後,蘇父領著自己的長子不緊不慢地往外走。他們平日就低調,蘇雲芷掌權的時候,還有些小人想要來歸附,如今太後迴來了,牆頭草們立刻走了個幹淨。於是,父子倆身邊很清靜,並沒有什麽人靠上來。他們倆可以安安心心地說一些話。


    “迴頭叫你媳婦尋些上好的阿膠,全部送到宮裏來。京中要是沒有,就派人去地方上采購,總之這個過程一定要快。”蘇父道。蘇母早兩年就開始放權了,如今蘇家的內務都由蘇家的長媳打理著。


    蘇父粗通藥理,知道阿膠對於女人來說是極好的補品。


    蘇大哥一聽這話,心中立刻起了擔憂,問:“可是妹妹的身體有什麽不妥?”


    “你還是太年輕,這阿膠哪裏是給你妹妹準備的?那是要讓你妹妹拿去給太後用的。”蘇父搖了搖頭,“親家公為何總是找我喝酒?還不是希望咱們家能對你媳婦好一點?我們現在也要討好太後啊。”


    蘇父今日用身為長輩的眼光打量了太後一番,覺得她的臉色比從前黯淡了一點點。


    太後從西北歸來,此行艱辛,肯定耗損了不少精力,是該好好補補了。而就算她身體康泰不需要補,但蘇家總歸是把關心的姿態擺出來了,那麽太後必然是要領情的。情分就是以心換心處出來的。


    蘇大哥心領神會。


    蘇父拍了拍長子的肩膀:“明日大朝時,肯定有人彈劾你妹妹。你到時莫要激動,先看看太後怎麽說。等到太後把那些人懟下去了,我們隻要附和說太後聖明就可以了。你應該還記得,那一迴吳家的人對著你弟妹不恭敬,是你弟領的頭,帶著你弟妹的娘家兄弟去把吳家的男人拖出來訓了一頓。”


    夫妻倆互相為對方出氣,這是他們增進感情的方式之一。娘家的父親/兄弟雖然也要積極護短,可隻要女婿/妹婿是個有良心的,就先不要搶女婿/妹婿的風頭。蘇父可是這時代中的情感專家啊!


    蘇大哥覺得自己要學習的內容還有很多。


    夜幕降臨,當宮傾褪去一身鎧甲迴到昭陽殿時,不勝酒力先行退場的蘇雲芷已經洗好澡換了一身衣服躺在床上了。宮傾大約是想要和蘇雲芷膩歪一陣,蘇雲芷卻催著她快去洗澡:“一身都是酒氣!”


    “你怎麽不等我?原本還想著要兩個人一起洗的。”宮傾笑眯眯地問。


    蘇雲芷假裝沒聽懂宮傾話中的調戲,說:“你趕緊洗!要是洗得慢了,我就先睡覺了。”


    宮傾看著蘇雲芷連眼睛都舍不得眨,哪裏又舍得離開呢。


    蘇雲芷轉了轉眼珠子,伸出手指在宮傾的胸口蹭了幾下,然後抓著宮傾的衣領,把宮傾往自己的方向又拽過來了一些,輕飄飄地說:“你……不會是腿軟了吧?”她笑得就像是一隻剛偷吃了魚的貓。


    “很遺憾,我沒有腿軟呢。不過,我會讓你哪裏都軟的。”宮傾意味深長地說。


    蘇雲芷嬌笑著,麵色就如春日的桃花。她喝了一些酒,雖然不至於醉得不省人事,但確實比平時還要更妖豔幾分。她把宮傾的衣領撫平,手指往下戳了戳那一處的柔軟,問:“難道比這裏還要軟?”


    宮傾抓住蘇雲芷作亂的手指,低下頭親了親她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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