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芷在傍晚時分迴到了華陽宮。芬達匯報說,賢太妃在午後時派人送了一盒點心過來。芬達是蘇雲芷新近提拔起來的大宮女,她和蘋果有點像,內內外外都能一把抓。當蘇雲芷不在華陽宮裏卻又需要偽裝得她像在華陽宮時,蘇雲芷就把華陽宮中的一切都交給了芬達。芬達是個能夠獨當一麵的。


    其實,可樂的辦事能力也不錯,但為何蘇雲芷不把可樂留在華陽宮?因為蘇雲芷覺得比起可樂,宮傾更欣賞芬達。指不定宮傾瞧多了芬達,哪天就把芬達要走幫忙了。因此,芬達還是繼續留守吧。


    即便是賢太妃親來,芬達都可以用“淑太妃舊疾複發,恐無法見客”的理由攔著賢太妃,不讓她見到蘇雲芷,更何況賢太妃僅僅是差了一個侍女過來。這送點心的小侍女自然是見不到華陽宮主的。


    有大宮女芬達出麵把小侍女打發了,這已經算是給賢太妃麵子了。


    因為不覺得送個點心是多麽要緊的事情,芬達也就沒有派人走著密道去通知蘇雲芷。一直等到蘇雲芷迴來了,芬達才對她提起。蘇雲芷覺得芬達處理得很好,道:“如今不管她們有何打算,都是他們求著我,絕對不是我求著她們。因此,晾一晾她們也是應該的。人啊,越心急,就越容易出錯。”


    可樂幫蘇雲芷脫了鬥篷。


    天氣越來越冷,在屋裏時不需穿得多厚,不過早晚出門時就需要裹嚴實點了。蘇雲芷的鬥篷內襯上繡著百鳥朝鳳,這鬥篷明擺著是宮傾才能用的。哦不,如今是太後的宮傾也不能用這麽鮮亮的料子了。不過,她們努力爬到了如今這個地位,可不是為了委屈自己的,因此蘇雲芷想穿什麽就穿什麽。


    蘇雲芷對著芬達抬了抬下巴,說:“去把那點心拿來吧。”


    芬達早已經準備好了,聽見蘇雲芷這麽說,很快就招來了一個小太監。這小太監才十一二歲的樣子,長得眉清目秀的。據說他五六歲時就沒有了父母,被伯父嬸娘賣進了宮裏,總之也是個可憐人。


    小太監把點心盒子的蓋子打開,然後舉在頭頂讓蘇雲芷過目。


    蘇雲芷伸出手,用手指碾碎了一塊點心,沒見點心中藏著紙條什麽的。芬達立刻上前了一步,把剩下的點心都按照蘇雲芷的方法碾了一遍,果然每一塊點心中都沒有紙條。蘇雲芷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饒有興致地說:“看樣子她們還不夠急。”


    點心是最普通的點心,是這個季節常吃的,裏麵並沒有加什麽特別的料。不過,裝著點心的盒子倒是做工精湛,上麵刻著“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景象。蘇雲芷盯著盒子看了一下。


    “把點心拿下去,喂小東西吃了吧。”蘇雲芷說。


    蘇雲芷養著幾隻鳥兒,都是八哥、鸚鵡等會學舌一類的鳥兒。她口中的“小東西”就是指這些鳥。蘇雲芷本身不是一個特別喜歡鳥的人,不過鳥被底下的人養得很好,而且它們還被馴得很聰明。


    閑得無聊時,蘇雲芷喜歡逗逗鳥兒。


    聽它們說說話,蘇雲芷就會覺得宮裏仿佛都熱鬧起來了。


    小太監便又端著點心下去了。蘇雲芷打了哈欠,對芬達說:“行了,你也下去休息吧。這幾日天氣漸冷,你們去庫中翻一翻,把去年的皮毛找出來,你和可樂雪碧都自己揀著喜歡的做衣服穿吧。”


    芬達笑著稱謝。可樂和雪碧也是。


    蘇雲芷已經在宮傾那裏用過晚飯,於是小廚房中送來的飯菜都叫底下的人分了。


    臨睡前,蘇雲芷打算泡個熱水澡。她琢磨著今年冬天是不是能以去別院養身的名義住到溫泉別院裏去。她喜歡泡溫泉。不過,意識到自己一直要到明年才出孝期,蘇雲芷隻好把這個念頭按了下去。


    她把自己的肩膀沉到了水麵以下。熱氣氤氳中,她默默地在心裏想著賢太妃送點心的用意。


    點心中並沒有被動手腳,倒是那裝點心的盒子有點意思。蓮葉荷花,蓮音同“聯”,有聯合的意思。有蓮葉有荷花,自然就會有蓮子,蓮子音同“憐子”,這又是算準了蘇雲芷對大皇子一片真心?


    因為賢太妃沒有把這些話都說在明麵上,所以如果蘇雲芷真急匆匆地湊了上去,賢太妃日後又完全可以反咬一口。她可以死咬說自己並沒有和蘇雲芷聯合的打算,一切都不過是蘇雲芷的腦補而已。


    啊,宮裏的人似乎都喜歡裝無辜呢。


    “難道是因為我之前跳出來對上宮傾的次數太多了,於是就把我當成了笨蛋?以為我隨便受點攛掇就會急哄哄地跳出來當出頭鳥?以為我懼怕了宮傾的權勢,所以急需要合作者?”蘇雲芷冷笑了一聲,“如果我真是個笨蛋的話,那麽非常不好意思呢,我可看不懂什麽荷葉蓮花和蓮子的隱喻啊。”


    可樂燙好了一塊帕子,趁著熱氣還沒有散開而溫度已經可以被人體接受時敷在了蘇雲芷的臉上。


    蘇雲芷覺得很舒服。


    隻要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比如說吃甜食,比如說曬太陽,再比如說泡澡,蘇雲芷的心情就會變得很好。此時的她就沒有在心裏說出什麽更加刻薄的話來,反而能夠站在賢太妃的身後替她想一想。


    乾慶帝還活著時,德妃和賢妃就非常不得寵。乾慶帝從未給過她們溫情,而她們是因為家族進宮的,見帝皇態度冷淡,於是她們也就在明麵上都歇了爭寵的心思。不過,既然都已經入了宮,豈有不爭的道理?宮傾入宮前,她們不僅一直防著對方,還一直對宮裏最得帝寵的蘇雲芷沒有什麽好臉色。宮傾入宮後,因為蘇雲芷和宮傾對上了,德妃和賢妃樂得在一邊看戲,她們之間就漸漸有了些交情。


    如果乾慶帝還能再活上二十年,說不定她們日後會在暗中謀劃皇後之位,甚至是太後之位。但乾慶帝死得太快了,快到讓德妃賢妃身後的馮家、謝家都沒有反應過來,這兩位娘娘就都成為太妃了。


    事實上,這兩位娘娘都還沒有來得及和宮傾對上。


    賢太妃,謝家。


    謝家參與了高宗之死。他們肯定是有野心的,隻是在高宗死後,宮裏依然有個馮太後在牽製謝太後,宮外還有寒門在牽製世家。於是他們並沒有得著多少便宜。這與他們表現出來的野心不符合啊。


    如今乾慶帝都死了,謝家難道希望賢太妃在宮裏鬧出一點什麽來嗎?


    “謝家真正的主事者不知道誰,眼界格局仿佛都太小了一點。”蘇雲芷自言自語道,“這就有意思了,到底是誰有這樣的天然優勢,明明沒有多少本事,卻還是能夠讓整個謝家都聽他的調令呢?”


    如果蘇雲芷和宮傾是謝家人,既然她們當初找到了礦藏(此礦藏如今為宮傾所有),後來又毒死了皇帝,那麽早就能謀權篡位了。為何謝家卻還是一步步失去了對朝堂的控製呢?除非礦藏之事,毒死皇帝之事,這些事情都隻有小部分人知道,而那小部分人就如蘇雲芷說的那樣,眼界格局太低了。


    “看樣子得把視線對準謝家的後院了。這像是女人才能辦得出來的事。”蘇雲芷若有所思地說。


    蘇雲芷自己是女人,她並非瞧不起女人,隻是礙於時代的局限性,此時的女人中,能擁有大局觀的確實是少數。考慮到她們不能頻繁出內院,她們做事時還遠不如男人方便。這是她們天然的劣勢。


    把謝家的事情翻來覆去想了一遍,蘇雲芷越發覺得操控了這些暗中之事的人絕對是個女人。


    敷在蘇雲芷臉上的帕子漸漸散了熱氣,可樂於是又給她新換了一塊。蘇雲芷閉著眼睛,從謝家之事慢慢想開了去。此時的女人少有作為,是因為她們缺乏機會。那麽,如果她給了她們這個機會呢?


    想讓女人們進學堂,想讓女人們出來做官,這很難。但這又並非永遠都不能實現。


    有些事情是不可能一步到位的。她們若想要一次性就取得成功,那更需要徐徐謀之。


    此時的蘇雲芷能做的無非就是把各家的主母都聯合到一起,她應該先把這部分在家中已經握住了一些權力的女人聯合起來。主母當能主中饋,她們掌控著內院,而很多時候內院是能夠影響外院的。


    “嘛,宮傾控著朝堂,那我就從內院下手吧。是時候讓那些習慣於輕視女人的男人們嚐嚐我們的厲害了。”蘇雲芷的嘴唇微微翹了起來,“美貌可不是女人的武器,我們慣用的武器明明是智慧。”


    蘇雲芷覺得這真是一個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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