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傾一般不會出手針對宮裏的女人。額,像太後這樣的小boss當然除外。


    作為一個皇後,雖然宮傾從來不做拉皮條的事情——在東芝這件事上她們算是雙方各取所需——但她足夠賢惠。伺候了皇上,賞;懷有了身孕,賞;平安生下了孩子,賞;安靜且不鬧事,那也賞。


    起初皇後表現得這般仁慈時,雖說大部分人都慢慢對著她放下了戒心,覺得在這樣的主母手裏討生活算得上是她們的幸運,但朱常在卻一直不敢掉以輕心。她身上當初剩下皇長子時的意氣風發早已經被殘酷的現實磨掉了。她艱難地護著自己的兒子,不相信這個宮裏還有人會真的盼著他們母子好。


    隻是,皇後一直都是那個皇後,仁慈的麵貌一直都沒有變過,朱常在的身體卻已經撐不住了。


    哪怕皇後命太醫給朱常在用了好藥,還托宮人給朱常在帶了一句話,大意是讓她照顧好自己,如此才能照顧好皇長子。但是,朱常在卻知道,她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她六歲就進了宮,前後吃了多少的苦頭,終於成了皇上的女人後,沒跟著過多少好日子,又在後宮爭鬥中把自己的身體弄壞了。


    朱常在不知道皇後是不是永遠都不會變,但現在的她已經別無選擇了。


    於是,當宮傾秉著人道主義來見朱常在時,她拖著病體,一定要下床給皇後磕頭,因為她想要把自己的兒子托付給宮傾。皇長子如今還不到四歲,性子被朱常在養得有點弱,瞧著像隻膽怯的小獸。


    宮傾命蘋果把朱常在扶起來。


    朱常在麵露祈求地看著宮傾:“皇後娘娘,您大慈大悲就當是可憐可憐賤妾這垂死之人吧……”


    “你莫要多想,好好養病。隻有你好了,你親自看著皇長子一點點長大,這樣才會放心。”宮傾雖說覺得朱常在可憐,但她依然拒絕了,“別人再如何用心,難道還能比你這個做母親的更細心?”


    朱常在的眼中沁出了淚水,神色淒惶地說:“賤妾這身體是真的不中用了……長命,快過來給皇後娘娘磕頭!來,聽話,好好給皇後娘娘磕個頭。”皇長子還沒名字,“長命”是朱常在取得小名。


    宮傾對著蘋果使了個眼色,蘋果歎了一口氣,瞪了抱著皇長子的那位嬤嬤一眼,於是嬤嬤立刻不敢動了。雖說庶子確實應該給嫡母磕頭,這在禮法上沒有錯,但宮傾真的不願意把這個麻煩接下來。


    朱常在的眼中寫滿了絕望。她的臉色已經漸漸轉成了青灰。她確實撐不了太久了。


    宮傾沉默著看著她。蘋果帶著兩個宮人上前,想要把朱常在扶到床上去。


    朱常在咬了咬牙,再次對著宮傾磕了頭,帶著某種決然地說:“賤妾……賤妾這裏有個消息,也許皇後娘娘會感興趣。此事幹係重大,賤妾原本想把它帶到墳墓中去……還請皇後娘娘屏退左右。”


    朱常在在宮裏待了這麽久,應該知道輕重緩急。再說,她馬上就要死了,作為一個放心不下兒子的母親,她犯不著在最後的關頭擺皇後一道。所以,既然她說那個消息非常重要,就一定非常重要。


    宮傾卻一點都不急,緩緩地說:“你先迴床上躺著。本宮還有時間,可以聽你慢慢說。”


    朱常在已經不剩多少力氣,兩位宮人把她扶到了床上。伺候的人一個接一個下去了,嬤嬤抱著皇長子也下去了。見自己必須要離開母親了,皇長子忍不住哭了起來。可就算是哭,他也哭得很小聲。


    好好一個孩子,不過四歲,可是他已經沒有任性的權利了。宮傾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蘋果去了門口守著。


    朱常在把那個消息當做了一樣籌碼,她說出真相,宮傾替她照顧孩子。當然,朱常在知道,主動權在宮傾的手裏,如果皇後覺得她說的那個東西並沒有多少價值,那麽皇後依然會拒絕照顧皇長子。


    朱常在已經別無選擇了。於是,她忍著心中的害怕,慢慢把無意間得知的那件事情說了出來。


    宮傾穿著宮裝,袖口很大,她的手一直放在袖子裏。


    隨著朱常在越說越多,宮傾那雙藏在暗處的手下意識握成了拳頭。


    朱常在說完了,眼中帶著無限的渴求。


    宮傾想著皇長子那副可憐的模樣,身為高貴的他活得卻還沒有她養的那隻貓兒自在。


    在朱常在的乞求中,宮傾低眉斂目,不想再看她臉上的表情,淡淡地說:“既如此,本宮……”


    咣當一聲,屋子的門被撞開了。朱常在和宮傾都忍不住朝門口看去。


    淑妃娘娘扶了扶頭上的簪子,笑得分外張揚:“喲,關起門來聊什麽呢?可否讓本宮也好好地聽一聽?”像她這樣一個活色生香姿態萬千的美人站在了門口,仿佛整個屋子都一下子亮堂了好幾分。


    蘋果站在淑妃身後,一臉絕望地對著宮傾做著口型:“奴婢真的已經盡力了,攔不住啊。”


    蘇雲芷步履輕盈地朝病床走來,眼中帶著某種不懷好意地笑:“讓本宮猜一猜,常在莫非是想要把皇長子托付給皇後娘娘麽?皇後娘娘日理萬機,哪有功夫幫你看個孩子?常在莫不是太任性了?”


    在這個宮裏,沒有人願意惹蘇雲芷,不是不敢,而是不願意。淑妃娘娘是個難纏的人。


    朱常在原本就是懷著賭博的心想要把兒子托付給皇後的,其實一點把握都沒有,結果忽然又冒出了一個淑妃,她絕望得都要哭出來了。淑妃什麽都有了!她活得那樣逍遙自在!她到底還要做什麽?


    蘇雲芷觀察著朱常在臉上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她冷哼一聲,又看向宮傾。


    從某種角度來說,宮傾一直都是一個很守信用的人。


    這意味著什麽呢?意味著雖然她把皇長子視為了麻煩,但在朱常在給出了籌碼後,宮傾已經願意答應她的要求了。當然,宮傾肯定不可能像一位母親那樣去愛皇長子,但至少她能成為一名老師,讓皇長子在生活上無憂,在學業上有成,這是她唯一能為皇長子做的。而朱常在想要的無非也是這個。


    朱常在沒有看出宮傾的態度已經鬆動了,但蘇雲芷是誰,她難道還看不出宮傾的情緒變化?


    蠢貨!蘇雲芷咬著嘴唇在心裏暗罵了一句。


    既然宮傾想要在未來成就一些事情,那她為何還要把皇長子這個麻煩攬上身?養個孩子能像養個貓貓狗狗一樣嗎?就算是貓貓狗狗好了,養得時間長了,也是容易付出真感情的。尤其是,宮傾看似冷冷冰冰,其實是個非常重感情的人。如果有個人能堅持對她有一分好,她就願意還給那人兩分好。


    皇長子確實是個無辜的孩子,但他既然擁有了皇子的身份,就已經天然地站在了宮傾的對立麵。


    在這樣的情況下,宮傾難道還願意去把他養在自己身邊?


    蘇雲芷從宮傾的身上收迴了視線。她又重新用一種故意顯出惡意的目光看著朱常在。


    不對,宮傾是個有大局觀的人。蘇雲芷如此想到。所以,宮傾不可能因為可憐朱常在這種理由就幫她養兒子。也就是說,一定是朱常在付出了什麽,這樣東西又恰好是宮傾需要的,於是她們做了利益交換。既然如此,也就是皇長子是必須要養的了?宮傾重諾,一旦她應下了,就一定會實現諾言。


    該死的!既然已經是個冰塊了,就不能從外到內都一冷到底麽?!


    蘇雲芷覺得宮傾真是太不爭氣了。


    不能讓宮傾在幾年或者十幾年後被自己教養長大的孩子傷了心……蘇雲芷臉上露出了習慣性的諷刺笑容:“常在,本宮已經說了,皇後娘娘很忙呢。可樂,你去,把皇長子抱迴本宮的華陽宮去!”


    “不,淑妃娘……”朱常在掙紮著爬起來。她本來就重病在身,差點一口氣沒有提起來。


    蘇雲芷彎下身,把朱常在按迴了床上,故意用某種嘲諷的語氣小聲地說:“常在不妨問問自己的心,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呢?小長命已經是長子了,若被皇後教養長大,又占了半個‘嫡’字,莫非常在野心勃勃,即使現在身體不行了,也想在九泉之下等著有人將你追封成太後麽?你這想法確實是極好的,隻是不知道有了你的野心之後,小長命能不能真的長命了。宮裏要弄死一個人多容易啊。”


    不等朱常在說什麽,蘇雲芷就直起了身子:“本宮是個沒什麽出息的,平日裏隻知道吃吃喝喝,養個孩子怕是也和本宮一樣隻知道吃吃喝喝的。不過能吃是福,就是不知道常在要不要這福氣了。”


    朱常在硬是被蘇雲芷嚇出了一身冷汗。蘇雲芷道破了她心中最隱秘的心思。


    作為一位母親,她想要讓孩子平安,為此還故意把兒子教成了一副懦弱的模樣;但在這個宮裏生活久了,即使是最心平氣和的人也染上了幾分野心。在兒子平安的同時,她也希望他能得到最好的。


    然而,蘇雲芷明明白白告訴了朱常在,平安和野心不可兼得。


    朱常在朝皇後看去。淑妃當著她的麵如此胡鬧,皇後似乎並沒有什麽表示。


    朱常在低下了頭,做出了選擇,道:“賤妾謝過淑妃娘娘。長命是個好孩子,平、平安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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