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正常人,可樂和蘋果其實根本不知道兩位娘娘在玩什麽。


    但是,蘋果注定會知道更多的真相。


    事實上,宮傾這個局一開始不是這樣的。宮傾讓蘋果去準備抓鬮用的工具,過程中並沒有給她使眼色,也沒有額外地吩咐她什麽,是因為宮傾真的沒有動手腳嗎?不是的,是因為宮傾早有吩咐了。


    雖說蘋果不太明白為何皇後娘娘會那麽吩咐她,但她依然照做了。


    於是,蘋果第一次呈上來的是沒有被動過手腳的道具。在淑妃觀察紙團時,蘋果的心裏帶著一種說不上來的期待,那一刻的她很緊張。她想知道淑妃接下來的舉動果真都在自家主子的預料之中嗎?


    事實證明,皇後娘娘是對的。


    緊接著,蘋果按照宮傾的事先吩咐,第二次呈上來的依然是沒有被動過手腳的道具。如果蘇雲芷這次又選擇檢查道具了,那麽蘋果會呈上第三份已經準備好的道具,而那個道具是真的動了手腳了。


    也就是說,宮傾已經算準了蘇雲芷會懷疑她兩次,然後挖好了陷阱,等著蘇雲芷主動往下跳。


    雖說事情最終的發展和宮傾初始的算計比起來有一點點偏差,但這小小的意外顯然無傷大雅,淑妃還是掉進皇後的陷阱中了,並且她主動跳下去了還不夠,又聽話地扒拉了一些土把自己給埋上了。


    蘋果的心情在這一刻變得無比複雜。


    首先,她崇拜著自己的主子,這種崇拜已經融入了她的日常,再一次見證了主子的不可思議後,她細想一番又覺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其次,她還忍不住想要同情淑妃了,其實淑妃毫無疑問是個聰明人,淑妃要麽不出手,一旦出手哪次不把宮內宮外折騰得人仰馬翻?但淑妃還是在皇後這裏栽了。


    但如果隻有這種或崇拜或同情的情緒,蘋果的心情就不會這麽難以描述了。


    聰明的人和聰明的人湊到了一起,玩點什麽高雅的不好呢?偏偏要玩這麽幼稚無聊的小遊戲?而且為什麽一個個還很投入?抓鬮什麽的有必要嗎?皇後占著主動權,隻要堅持讓淑妃唱小曲,那不就沒事了?非要折騰出一個抓鬮來,然後在這裏頭設個小陷阱?再說淑妃娘娘,她不想唱曲兒,那也可以先抓鬮,如果抓到空白的就皆大歡喜,如果抓到要唱曲了,她再來檢查抓鬮的道具不是也很好嗎?


    皇後娘娘如果不想那麽多,淑妃娘娘的小曲兒估計都已經唱完了。


    同理,淑妃娘娘如果不想那麽多,那她明明有兩次機會很有可能抓到的空白紙團!


    不知為何,蘋果的腦子裏忽然冒出了一句話:善騎者墜於馬,善水者溺於水,善飲者醉於酒,善戰者歿於殺。同理,如果有一天兩位娘娘之間發生了什麽不可描述之事,一定是因為她們太聰明了!


    說不定主子們什麽都知道,但她們就是要這麽玩……蘋果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


    宮傾甩了一下袖子,然後雙手劃了一個半圓,合攏放在腹部,帶著某種了然地問:“輸不起?”


    怎麽可能輸不起!蘇雲芷搖了搖頭,露出一個非常無辜的笑容:“我是真的不記得歌詞了。”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把歌詞寫下來給你,你就把記著歌詞的紙收藏了,從此當做是我崇拜你的證據?如果我把歌詞念給你聽,那麽你就可以安慰自己,是我先對著你念過一遍,總之也是我比較崇拜你。”宮傾一眼就看透了蘇雲芷的算計,“如果我不給你歌詞,那你就不用唱了,是不是?”


    蘇雲芷咬死了一點,說:“反正我就是不記得歌詞了。”


    宮傾對著蘋果伸出了手。


    蘋果趕緊從袖子裏取出一本刊印版的《雅集》,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宮傾的手上。《雅集》是前朝非常有名的一本詩歌集,裏麵收集了數十位詩詞大家的作品,算得上是曆朝文學作品中的巔峰之作。


    宮傾把《雅集》翻到了第一頁,然後將書本攤平了推到蘇雲芷麵前,說:“這個較為含蓄。”


    第一首詞名為《新婦》,是一首長篇敘事詩,全詩有三百六十多句,將近一千八百個字。這首詩是圍繞著一位少女寫的,用了第一人稱,先寫少女待字閨中的懵懂,再寫她初聞親事的忐忑,又寫驚鴻一瞥的傾心,再寫懷/春待嫁的期待……最後一直寫到了她嫁為新婦之後和丈夫相敬如賓的生活。


    當然,如果這首詩真的這麽簡單,哪怕它的語言再流暢、用詞再美、描寫再生動,它都不會在雲朝讀書人中備受推崇。畢竟,詩裏麵竟然寫了少女懷/春,那些恨不得在女子身上加幾道鎖的衛道士有幾個能看它順眼?他們肯定會對此進行批判。所以這其實是一首比喻詩,用夫妻關係來比擬君臣。


    寫下《新婦》這首詩的作者,他其實是在描寫自己作為一名應試舉子時的心情,在麵對關係到自己前途的科舉考試時,他的不安與期待就和女孩子出嫁時的心情一模一樣。《新婦》的後段詳細描述了女子對丈夫的戀慕,其實要表達的就是對當時君王的推崇。簡而言之,作者其實就是在拍馬屁啊!


    不要以為古人含蓄,就不好意思拍馬屁了。事實上,文人拍起馬屁來,肉麻就像是不要錢一樣。


    蘇雲芷立刻給了宮傾一個無比兇狠的眼神。雖說比起她們高中時的那首惡搞歌,《新婦》的用詞美了很多,但究其內容不還是在表達對宮傾的崇拜嗎?蘇雲芷的眼睛都瞪圓了,瞧著更像是貓兒了。


    “你可以開始了。需要清場嗎?”作為勝利者,宮傾表現得足夠大氣。


    其實宮傾一開始想聽的就是這首《新婦》,她知道蘇雲芷不會輕易唱歌,如果一開始就拿出了《新婦》,蘇雲芷肯定會拒絕演唱。但有了高中時的破廉恥歌曲打底,《新婦》就容易接受了。宮傾故意先提出了一個蘇雲芷絕對不會答應的要求,然後通過抓鬮等行為慢慢降低了蘇雲芷的抗拒程度。


    這一招在商業談判中經常出現。


    “唱這個對吧?”蘇雲芷忽然眼珠子一轉,似乎又有了什麽壞主意,“我有一個要求,你必須要同意,否則我寧可不要你的幫忙了。這個要求就是,一旦我開始唱歌了,那麽你沒有喊停的權利。”


    宮傾微微頷首。


    在宮傾看來,蘇雲芷已經逃無可逃了。哪怕她故意走調,故意把整首歌唱得非常難聽,但為了聽到蘇雲芷親口把那些過分肉麻的崇拜詞唱出來,宮傾忍了!宮傾相信自己肯定能夠麵不改色聽完的。


    不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麽?這已經是她們之間常有的相處模式了!


    《新婦》有好幾種調子,民間給它譜過曲,宮廷也給它譜過曲。書生們聚會時,一旦興致來了,就會想要擊缶唱歌,其中比較有才的又會臨時給它譜個曲。蘇雲芷一開口就把大家驚豔了,她用的調子不是她自己創造的,而是她尚未入宮時穿著男裝扮成小童子跟著哥哥們參加文人集會時聽到過的。


    原來蘇雲芷沒有搞怪……宮傾的心裏剛剛冒出了這個念頭,蘇雲芷就站了起來。


    宮傾看著蘇雲芷。


    皇後娘娘忽然覺得某種危險的氣息正在靠近。


    這是古代,蘇雲芷應該不會在下一秒就掏出一把/槍來。宮傾緊緊地盯著蘇雲芷。


    確實沒有槍,然而卻有紅唇和如絲的媚眼。


    蘇雲芷對著宮傾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她一邊唱著歌,一邊走到宮傾身邊,然後俯下身用手指輕輕地從宮傾臉上劃過。這是一個非常曖昧的動作,因為蘇雲芷的指尖微微有些涼意,宮傾下意識往椅子後靠了一下。蘇雲芷卻將這個動作理解成了抗拒,於是她挑起嘴唇,眼中閃過了一絲興味。


    啊,我蘇雲芷又有什麽玩不起的,真正玩不起的人是你吧?


    蘇雲芷在心裏如此想到。她的好勝心就一直沒有被壓下去過。


    既然你想玩,那我就好、好、地陪你玩一玩。


    蘇雲芷再次興奮了起來。


    曾經有過一些人把蘇雲芷稱之為單身公害,蘇雲芷卻把這個當成了讚美,誰叫她就是這麽有魅力呢?蘇雲芷好像總是能無師自通某些妖孽手段,隻不過,她從未把這些手段在宮傾身上施展過而已。


    蘇雲芷俯下身,嘴唇湊近了宮傾的耳朵。


    宮傾看不到蘇雲芷的臉,不明白她到底想要做什麽。


    蘇雲芷想要做什麽呢?她口中的歌聲漸漸輕了下來,一個字一個字輕輕打在宮傾的脖子上。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無比曖昧。蘇雲芷口中唿出的熱氣就像是一片片羽毛輕柔地騷擾著宮傾修長的脖子。


    這種感覺太……太難以形容了。


    宮傾麵不改色,然而她藏在袖子裏的手卻下意識握成了拳頭。


    從來沒有人能靠她這麽近,這確實很危險。


    第一段唱完時,蘇雲芷忍不住笑了起來,小聲地說:“記住,你沒有喊停的權利哦。”這句話說完,她立刻就開始了第二段。她更靠近宮傾了,她的鼻尖輕輕蹭了蹭宮傾的脖子,像隻撒嬌的小貓。


    宮傾覺得有些癢,身體下意識地抖了一下。


    於是,蘇雲芷的聲音更輕了。她似乎瞄上了宮傾的耳垂。唱到少女在春遊日對著未來丈夫一見鍾情的情節時,唱詞是羞澀中又帶著一點甜蜜的,蘇雲芷卻愈發大膽了,喃喃的聲音仿佛是在說情話。


    第二段唱完,蘇雲芷舔了一下宮傾的耳垂:“我在如你所願,那麽你……有沒有很開心呢?”


    宮傾心裏一顫,隻覺得一團火從耳垂那裏燃起。她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又仿佛沒有。


    蘇雲芷在心裏仰天大笑,自認為是直女的她第一次覺得勾引女人的感覺真是太好了!不不不,自認為自己筆直筆直的蘇雲芷趕緊在心中反駁,應該說是“不擇手段讓宮傾吃癟”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就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又怎樣?


    你以為我勾引你,我會尷尬麽?不不不,為了看到你的糗態,我一定會好、好、勾、引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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