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娘娘每日去皇後娘娘處抄寫佛經的例行功課被保留了下來。


    昭陽殿處在宮傾的全盤掌握中以後,蘇雲芷行事時就能更肆無忌憚了。她以前隻能縮在偏殿中,現在卻可以在整個昭陽殿中晃悠。反正昭陽殿中都是宮傾的人,不管蘇雲芷做了什麽都能被遮掩了。


    正如蘇貴太妃每日慵懶地曬曬太陽,卻可以讓滿宮的人都以為她虔誠為先帝祈福,宮傾如今也能操控宮中的流言。她說淑妃和皇後吵架了,那麽宮裏其他人知道的真相就隻能是淑妃和皇後吵架了。哪怕蘇雲芷都抱著皇後的大腿撒嬌打滾了——當然這種事情暫時是不會發生的——外界也不會知道。


    於是,蘇雲芷就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了。


    正殿是宮傾平時坐臥起居的地方,乾慶帝都不怎麽來這裏,於是正殿自然就按照宮傾喜歡的樣子布置了。因此,這裏的擺設甚至還不如偏殿富麗,宮傾用一些生機勃勃的室內盆栽取代了古董擺設。


    該怎麽說呢?正殿的裝修風格沒有過分張揚,在襯得起宮傾身份的同時,盡量考慮到了舒適度。


    蘇雲芷雖然喜歡珠寶,但在家居方麵,她卻崇尚自然風,也就是說她其實很喜歡正殿的布置。偏偏她的嘴巴卻很壞,故意說:“咦,咱們的皇後娘娘是想求一個簡樸的虛名吧?這也太假了吧?”


    在不引人注意的角度,惠普忍不住狠狠地瞪了蘇雲芷一眼。她對蘇雲芷是越來越不滿了。


    宮傾懶得理會蘇雲芷。隻要有第三個人在場,她就習慣神色冷淡,因此不會和蘇雲芷鬥嘴。


    蘇雲芷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蘇雲芷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蘇雲芷又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宮傾終於忍不住了,合上手裏的賬本,微微扯了嘴角,問:“你昨天晚上做賊去了?”


    蘇雲芷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就是那方繡著祥雲圖案的繡工並不那麽精湛的棉布帕子——有氣無力地說:“昨天底下的人送上來一本超級好看的話本,好久沒有看過這麽酣暢淋漓的故事了,講得不是什麽才子佳人的情情愛愛,而是一個懸疑斷案劇啊!作者太有才了,我一不小心就看了個通宵。”


    宮傾有些嫌棄地看了蘇雲芷一眼。她最不喜歡別人這種毫無自製力的行為舉止了。


    蘇雲芷卻不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她的性子中本來就有百無禁忌的一麵。蘇雲芷確實是喜歡那個話本,她覺得這個作者太有前途了,因此還想過要把作者關進小黑屋裏去,讓他馬不停蹄地寫續集。


    當然,隻是這麽想想而已。


    蘇雲芷又雙叒叕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宮傾覺得忍無可忍了。不過,發自內心地說句實話吧,其實蘇雲芷就連打哈欠的樣子都挺好看。她用帕子遮去了嘴,眼神迷蒙,似霧,似晨露,似遠山雲淺。


    宮傾覺得這太影響自己的注意力了,於是咬著牙根說:“既然困,那就去床上睡一會兒吧。”


    蘇雲芷立刻就清醒了:“哎?”


    宮傾卻不再理她,對可樂和雪碧說:“扶你們主子去床上躺一會兒。”


    在這個時代中,“床”是女子嫁妝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宮傾的床也是拔步床,放下床帳,裏麵就自成了一派小天地。蘇雲芷被可樂雪碧服侍著洗了臉,又脫了衣服,就暈頭轉鬧地去床上躺著了。


    宮傾偏愛冷香,比如說梅香。那份孤傲恰似她本人給其他人的感覺。


    蘇雲芷嗅著被子上若有似無的香氣,忽然覺得不困了。黑暗中,她的眼睛睜得很大。漸漸的,當她的眼睛習慣了這種黑暗,她就能夠把床架子上的各種雕花紋路看清楚了。貴女的新床就是一件工藝品。也許是為了符合皇後的身份吧,床架子上刻的是百鳥朝鳳。她的視線劃過那些栩栩如生的羽毛。


    她忍不住想,這張床上除了宮傾,她應該是第二個躺在上麵的人。


    這樣的想法不斷占據她的腦海,使得蘇雲芷的心裏仿佛有一團火要燒起來。


    蘇雲芷扯了扯被子,把自己整張臉都蓋住了。


    她睡覺時總是習慣蜷縮起來,還喜歡用被子蒙住腦袋。蘇媽媽糾正過她好多次,這種情況卻一直沒有改善。蘇雲芷忍不住在心裏誹謗,如果是宮傾的話,她的睡姿一定很標準吧?她總是不動聲色,說不定就連睡覺時都像個機器人似的,正麵朝上,雙手交叉搭在胸前,然後將這個姿勢保持一整夜。


    腦補了宮傾睡覺時的一二三事後,蘇雲芷忍不住笑出了聲。


    “主子?可要用茶?”可樂用很小的聲音在床帳外麵喚道。


    “你們不用守著我,去找個地方歇著吧。”蘇雲芷說。她畢竟是熬過一個通宵的人,即使剛剛因為一點點興奮而不覺得困了,但這點興奮勁兒過去後,她就又困了。她閉上眼睛,唿吸漸漸就輕了。


    蘇雲芷在做夢。


    那是一個陽光很好的日子,蘇雲芷穿著高中的校服。她是那種不管到了哪裏都能盡情吸引眼球的人,更何況青春期的她遠比日後的她還要張揚。她的身邊永遠會擁著一幫學生。然而,在夢裏不是。


    她們所在的這個班級剛剛下了體育課。大家談笑著從操場走向教室。


    蘇雲芷覺得非常奇怪。她怎麽會一個人走在校園裏呢,難道她不應該唿朋喚友左擁右抱嗎?尤其是像這種體育課後,她肯定會一邊和同學聊天,一邊朝教室走去啊!她又不是喜歡獨來獨往的宮傾!


    然而,夢裏的思維容易僵硬。


    蘇雲芷怎麽都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後,她就隻能放棄了。


    明明周圍都是同學,但是熱鬧是屬於別人的,蘇雲芷隻有一個人。孤獨感如影隨形。


    蘇雲芷厭惡這種感覺。她喜歡自己身邊永遠熱鬧,即使那是一種虛假的繁榮,但隻要熱鬧就好了呢。蘇雲芷喜歡自己身邊圍著很多人,即使那都算不上是真正的知己,但隻要有人能陪伴就好了呢。


    可是,如果抽絲剝繭去剖析蘇雲芷的心理,就可以知道,她依然是孤獨的。


    就像這個夢境。


    蘇雲芷努力想要從這種不好的感覺中掙脫出來,然而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她隻好努力狂奔。忽然,她看到了前麵有一個熟悉的背影。這人是誰呢?她不想知道。她卻下意識覺得安心了。


    蘇雲芷就這麽安靜地跟在了宮傾的身後。


    夢裏的人總比現實中的自己要直白。至少夢裏的蘇雲芷很清楚,如果她主動湊上去和宮傾聊天,隻怕宮傾會覺得她不懷好意。於是,她就隻能這樣不遠不近地跟在宮傾的身後。她跟著她走過學校的林蔭道,跟著她走過學校的第三食堂,跟著她走進教學樓,跟著她走進教室。宮傾始終都沒有迴頭。


    她始終都沒有迴頭呐。


    於是,蘇雲芷的心立刻就被一種悵然若失的無力感籠罩了。


    很久以前,蘇雲芷曾在書上讀到過一句話。那位作者應該是位文藝女青年,當她描述自己的初戀時,她說,我夢見一個人,依稀是春日暖陽,我默默走在她的身後,從興奮到寂然,從深愛到遺忘。


    蘇雲芷醒了。


    然而,她仿佛還陷在夢中那種無能為力的情緒之中。


    “這都是什麽和什麽啊,還不如送我一場春/夢讓我痛快一點啊!”蘇雲芷默默豎起了一根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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