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百業大會終於開始了。


    薛春昭掀開車簾子,看著外頭的天空,明亮,澄淨,蔚藍如海。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參加百業大會的開幕儀式了,老師說,待百業大會結束,就要帶他去遊曆一番,時間應該會是兩年。而兩年後,外公就要重返舜國雲城,而他自然也是要同去。


    那些仇恨,那些冤情,兩年後就要清算了結。


    “小主子?”永樂跳下馬車,輕聲喚著。


    薛春昭迴過神,揮揮手,拒絕永樂永喜的幫助,自己慢慢的下了馬車。當他下了馬車,抬頭,便見百業大會的大門邊上站著一儒雅的中年男子,麵容英俊,當這個中年男子看向他的時候,明顯神色有些激動,而他怔愣之餘,也有些意外,是文誠郡王,他曾經的叔叔。


    薛春昭垂下眼簾,上輩子,文誠郡王曾經暗中救助過他一次,之後,便再也沒有了。


    他理解文誠郡王的處境,身為皇甫文的同胞兄弟,他沒有得到信任,反而處處被猜忌,被打壓,處境十分難堪,能夠暗中救助一次,他便已經感激了。隻是,這輩子,他為什麽會來到寧陽?不管是被逼著來的,還是自願來的,任何原因都好,但有一點,若是文誠郡王是來“認親”的,是來打探消息的,那麽,他隻能是——自保為主了。


    薛春昭無視了文誠郡王略帶幾分激動的神情,麵帶淺淡的笑容,朝大門走去,而此時,大門裏一群人急急走出,打頭的便是蔡英,蔡英頗感意外的看著薛春昭,本以為今日破曉公子是不會來了。沒想到破曉公子竟然來了!不管是何種原因,他都高興,今日百業大會的開幕儀式,終於能夠聽到破曉公子的聲音了!


    “沒想到公子能夠親自前來。”蔡英朝著薛春昭微微拱手,帶著歡喜的笑容。


    “能參加今日的儀式,是春昭的榮幸。大人客氣了。”薛春昭拱手笑道。


    “公子請。”蔡英笑著示意。


    薛春昭謙辭了一番,便在蔡英等人的簇擁下朝百業大會的典禮台走去。


    自始至終,薛春昭都沒有看向那文城郡王一眼。


    *******


    而與此同時的百業大會的小角樓,這是唯一的能夠看到全場的角樓,有五層高,在百業大會期間,這角樓是隻有府衙才能入住的地方,護衛百業大會的府衙捕快們就在這裏監視全場。


    此時,在角樓裏的第五層,溫相走入這空曠的有著圓圈走廊的第五層,朝站在走廊邊上的素色長袍的俊美青年,鞠躬,拱手,撩袍,跪地,以頭觸地,恭敬的磕了三個響頭,“臣溫嵐拜見瑞王殿下,殿下萬安。”


    “溫相起來吧。”沈深目光落在典禮台那裏,他那小小的阿寶兒正朝典禮台進發呢。


    “殿下……不知殿下召見微臣,所為何事?”溫相站起,依然半垂頭,神色謙恭。


    “你都找到阿寶兒那了,我能不見你嗎?”沈深語氣淡淡的說著。


    溫相張了張嘴,隨機苦笑一聲,“什麽都瞞不過殿下啊。既然殿下您都知道,那……微臣鬥膽,眼下,上京的局,微臣該如何做才是?”


    “什麽局?上京的太皇太後千秋萬世,皇太後安居宮中,太子爺在讀他的書,做他的遊戲,而天一閣……各項事務也都有序開展。我們所推行的中正製,這三年來也都順利進行了,每年六月夏考,不管是考官還是考生,都不敢徇私舞弊,每年選拔的二十八位考生也都在他們各自的位置上認真的做事。哦,說到這個啊……”一直盯著典禮台漫不經心說話的沈深想起了什麽,半側身看向了溫相,微笑說道,“我對身居縣位的五個考生進行了一番考核,有三人表現不錯,有兩人已經開始收受賄賂了,待我迴去,讓清風給你一份條陳,你仔細看看。阿寶兒說,身在其位,必謀其政,這收受賄賂的兩人中有一人,我和阿寶兒覺得頗為有趣,他收受了賄賂,卻也盡心為百姓做事。阿寶兒覺得,該給他一次機會,你看看,是否要給他一次機會?”


    溫相一怔,隨機垂首拱手應下,心頭卻是掀起驚濤駭浪,殿下居然連朝中政事都與破曉公子商議?!


    “殿下……您何時返迴上京?”溫相低聲問著。


    “我迴不迴上京,什麽時候迴,怎麽迴?很重要嗎?”沈深語氣散漫的問著。


    溫相沉默,瑞王殿下手握慶國命脈,慶國這五年來都是在瑞王殿下的掌控之中,上京的皇室,太子,哪怕是太皇太後,越來越如同傀儡擺設一般。如此局麵之下,瑞王殿下迴不迴上京,什麽時候迴上京,怎麽迴上京,除了瑞王殿下自己,誰敢決議?誰又能怎麽決議?


    “溫相,我記得,當初看你入閣文書,你寫道——為萬民請命,為天地立心。不知你是否還記得當初你自己的所言?”


    溫相一怔,隨機拱手恭敬應道,“微臣記得。不敢忘記。”


    “既然你還記得,那便依你本心行事便是。我有生之年,絕不入上京龍閣,這是我當年對著太上皇發下的誓言,我不會食言,也絕不會忘記。你且放心。”沈深淡漠說著。


    溫相微微一僵,果然什麽事都瞞不過瑞王殿下,他心中的隱憂便這般被瑞王殿下點破了……溫相心頭苦笑,可是,君弱臣強,並非盛世跡象,他怎麽不擔憂?如今得聞瑞王殿下當年早已立下毒誓……他心頭卻是百般滋味無法言說。


    ——他崇敬於瑞王殿下,在他心裏,瑞王殿下是那位唯一的能夠引領慶國走向更加強大的那個人。


    可瑞王殿下偏偏又是……天一閣閣主,永遠不能出現於人前的天一閣閣主!


    不過……溫相看著沈深目光又移向了典禮台,此刻,典禮台上,那瘦弱的十二歲的少年正在微笑的侃侃而談。


    “殿下?破曉公子……是殿下的什麽人?”溫相低聲問道。


    沈深迴過神來,看向溫相,玩味一笑,“你覺得阿寶兒是我的什麽人?”


    溫相拱手,低聲大膽猜測道,“微臣觀公子與殿下倒是有幾分相像。”


    沈深一聽,先是一愣,隨機笑了,帶著幾分玩味,幾分意味深長,“哦,我倒是沒有發現。不過阿寶兒的確玉雪可愛,嗯,再長兩年,隻怕阿寶兒就要多一個玉公子的名號了。”沈深說著,長長歎氣,“這孩子啊,小的時候嫌他長得慢,大了,又嫌他長得快。”


    溫相想到了自己的兩個兒子,心有戚戚焉,點頭讚同道,“殿下說的是。”


    “溫相……”沈深突然語氣一轉,帶著幾分凝重,“阿寶兒在五年前中了奇毒,我雖然請了景國的一心道長,用了奇藥,但隻怕壽元不長,我想在百業大會後帶著阿寶兒去一趟藥王穀。”


    溫相一聽,臉色微微一變,中了奇毒?五年前?細想五年前不正是瑞王殿下常駐寧陽的開始?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那時候正是因為破曉公子中了奇毒,瑞王殿下才會暴露出破曉公子的存在,此後便幹脆在寧陽常駐,保護起來。


    溫相腦補完畢,忙拱手應道,“若有需要微臣之處,還請殿下明言。”


    沈深微微搖頭,“隻是我這一尋訪,隻怕至少也要兩年的時間,溫相,上京之事,你多費心。”


    溫相忙拱手,“不敢,此乃微臣分內之事。”


    沈深微笑,“還有就是,阿寶兒的事,還請不要對外提起。”


    溫相恭敬拱手,“是。微臣明白。”


    破曉公子為何中毒?是誰下的毒手?不言而喻,隻怕也就隻有上京皇室的那些人了,難怪,難怪此後瑞王殿下便徹底翻了臉!


    破曉公子聰慧仁善,小小年紀便有君子之風,最難得的事眼界胸懷都非常人可比,若是破曉公子的話……繼承慶國龍殿,不也可以嗎?


    隻是,破曉公子目前體弱,隻怕在破曉公子身體尚未康複前,瑞王殿下是不打算讓破曉公子出現人前了。


    “今後的事,就勞煩溫相了。”沈深溫和輕淡的說著。


    溫相忙再次惶恐謙恭的拱手,沈深又說了幾句,便轉開了話題,“鐵族的兵器,穆家的戰馬,並非是我們所必須的,但這些與其掌握在舜國景國芳國說裏,倒不如掌控在我們手中。”


    溫相一怔,拱手問道,“微臣鬥膽問一句,天下兵馬何其多,為何偏偏得把鐵族和穆家的戰馬……”


    “穆家和鐵族可都是在寧陽邊界,他們都與舜國有過不少交易。難道,溫相還看不出來,他們的重要性嗎?”沈深說著,語氣輕淡,但聲音裏帶著幾分淩厲,“舜國皇甫文可從未忘記過他們先祖的夙願——殲滅慶國沈氏,一統慶國!”


    溫相渾身一震!


    “是微臣愚昧!”溫相的聲音帶著幾分惶恐,原來竟是如此!這五年來皇甫文的新政推行得並不順利,他便有些倏忽不在意了。卻不想,對方竟然是潛伏的毒蛇!


    “阿寶兒敬重於我,此事我不便出麵,在百業大會結束前,你需和阿寶兒談好此事。穆家和鐵族都欠了阿寶兒一個天大的人情,對阿寶兒的任何事,他們都不會拒絕。但,你切不可因為此點,就壓低價格,阿寶兒絕不會提什麽條件,但,有兩個條件你盡可給予阿寶兒。”


    |“殿下請說。”


    “凡是阿寶兒的快馬幫,義馬樓所到之處,慶國的各處關稅都降低三層收費。”


    溫相心頭一動,隻是快馬幫?義馬樓?薛夫人的珠光商會呢?聽聞破曉公子並不是特別相像薛夫人……


    “第二,慶國的功勳牌給阿寶兒一個。”


    |“是!”溫相心頭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慶國的功勳牌,目前為止也就隻有八塊,全都給了為慶國英勇戰死的將軍們的家眷,而如今,卻給了破曉公子一個!


    果然——破曉公子是殿下的血脈啊。


    溫相滿意的腦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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