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寧陽,宛若蟄伏在深夜的怪獸,安靜中透著可怖。


    這深夜的寧陽就好像怪獸張開的猙獰的嘴巴,仿佛在等著吞噬著什麽。


    而在這樣的安靜的讓人覺得可怖的寧陽的深夜裏,有幾人踩著黑夜下的影子,猶若鬼魅一般的閃過,朝雲霧山莊進發。


    打頭一人的身影快速的幾乎讓人難以分辨。而緊隨其後的幾人也不敢慢下,直至進入山莊的竹林中,一人從山莊上急速奔來,在看見打頭那人的身影時,忙頓住腳步,隨即單膝跪地,拱手恭敬做禮,“明月拜見主子!”


    月色漸漸的明朗了起來,此時,月光幽幽的灑落,落在那人身上,終於看清,這是一位極為俊美儒雅的青年,年約二十五、六左右,負手而立。


    “小主子呢?”青年問著。


    “迴主子的話,小主子在梅林書房,今日小主子去了義馬樓,容家逃出來的人,有兩人已經到了義馬樓。”明月恭敬低聲的說著。


    青年微微的皺起了眉頭,“小主子是為了那兩人才去的義馬樓?”


    “迴主子的話,不是。小主子是到了義馬樓才遇到的那兩個人。如主子所料,容家瓦解,四散逃命,果然有人朝寧陽奔來。”


    “小主子可是有什麽指示?”


    “小主子指示我們的人盯著那兩人,其他的要等薛夫人歸來再做決定。”明月恭敬的說著。


    青年微微點頭,“一切按照小主子的指示去做。”


    “是!”明月應著。


    “其餘人散去各自休憩,明日午時後再來見我。”青年語氣淡淡的說著,腳步一動,身影便再次瞬間消失。


    明月站起,看向剩下的幾人——清風,紅日,白雲。


    “辛苦了。”明月說著,看向清風,“上京的局勢如何?”


    紅日笑眯眯的搶先開口,“主子親自出馬,還能怎樣啊?天一閣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唄,溫相這次也是生了好大的氣咧!晉王簡直就是舜國的一派,居然想得出來那麽坑爹的主意!”


    “紅日,不可無禮。”白雲一臉嚴肅的教訓說著,雖然說著教訓的話,但是白雲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主子這次似乎已經不想管了。”


    “主子已經勒令天一閣奉行太子爺的聖旨行事。”清風揉揉額頭,一路上,主子不斷趕路,日夜不停,就算他們四人是獄門的無常首席,也是會累的啊。


    明月一愣,隨即若有所思。


    “我真不明白!太子爺不及主子十分之一,主子卻還是要保太子爺!”紅日很不理解,“明明,明明——”


    “紅日!”白雲再次厲聲阻止,“慎言!”


    紅日撇嘴。


    “好了,你們都不累啊。我要去睡覺了。”清風說著,打了個嗬欠,擺擺手,就拉著明月朝山莊方向走去。


    走在山莊的安靜的小徑上,清風一路沉默,明月瞥了眼清風,低聲說著,“你不是早就猜到的嗎?太子爺是先皇欽定,主子答應先皇的三件事裏,這是其中的一件,扶助太子爺登上皇位。”所以,不管太子爺是否適合,是否能夠承擔慶國的重任,主子都會毫不留情的將他推上皇位,而至於太子爺登基後,慶國會怎麽樣,主子是絕不會考慮這些的。


    “不是太子爺。”清風慢慢的搖頭,目光越過迴廊,看向前方昏暗的燭火方向,那個方向……是小主子所在的梅林書房的方向……


    明月疑惑的看了眼清風,隨即循著清風的視線看了過去,那個方向?等等,清風是在擔心小主子嗎?


    “小主子的情況很好。最近也沒有咳嗽發燒的。”明月一臉嚴肅。


    “不是這個。”清風搖頭說著,隨即有些猶豫的看向明月,“明月……你不覺得主子太重視小主子了嗎?”


    明月一愣,隨即困惑的看著清風,“主子一直都很疼惜小主子啊。”


    清風,“……”他說的不是這個啊!


    清風苦惱,他心底就是有種感覺,主子對小主子的那種疼惜很不對勁,可是他又說不出什麽不對勁的。


    “你別想太多。小主子聰敏,心善,做事細心,對侍從也極好。即便他不是我們的小主子,也是一個值得追隨的小主子。”最重要的,這樣的小主子才十二歲。


    清風悶悶的瞅了明月一眼,轉身,“我去睡覺了。”


    明月無奈的搖頭,清風有時候想得太多,有時候又一根筋似的。哎,罷了。早就知道是這樣的清風了,他就隻能多包容一些,還要多多提醒,省得清風犯錯被主子責罰。


    ******


    梅林書房中,雖然是三月初春,可早晚的天氣還是有些寒意,薛春昭穿著棉袍,坐在軟榻上,角落裏的炭爐還在點燃著,梅林書房是除了老師外,其他人都不可進入的地方。因此,永平永安四人就被薛春昭趕去休息了。


    當然,他們不會也不敢就這麽去休息,外頭肯定會偷偷的留著一個人盯著書房,以免他們的小主子薛春昭又不知不覺的看書熬夜。


    當俊美的青年猶若鬼魅般倏忽閃現在書房走廊的時候,守夜的永平差點驚得跳起,當他看清站在走廊的人是誰的時候,永平一個哆嗦,忙不迭的跪地磕頭,“永平拜見主子!主子夜安。”


    “退下吧。”沈深目光淡淡的瞥了永平一眼,轉身推開了書房的門。


    永平恭敬磕頭,隨後才慢慢的倒退著離開了走廊。


    軟榻上的薛春昭正在專注的看著條陳,從三年前開始,老師就讓他批閱各地呈送的每月三次的條陳,有的是各地的情報,有的是各地的商會生意的奏報,有的是各種詢問指示和請求。


    這些條陳讓他看見了老師所掌控的天下——天下四國皆有老師的耳目,而老師所批閱的條陳更讓他看到了真正的胸懷天下。與老師相比,他前世所弄的珠光商會和快馬幫簡直上不了台麵。


    “阿寶兒。”忽然間熟悉的擁抱和鼻尖所嗅到的清冷的龍誕香讓薛春昭一愣。


    隨即,薛春昭歡喜的轉頭,看著背後的俊美的青年,聲音都歡快了起來,“老師,您迴來啦!”


    薛春昭習慣性的鬆開手裏的條陳,張開雙手自然的迎接著沈深的擁抱。


    “嗯。”沈深抱緊薛春昭,微微的垂下眼睛,掩去眼底的愜意和滿足的放鬆的愉悅,他的聲音有些低啞,“怎麽還不睡?”


    “我想看完紅色條陳。”薛春昭說著,鬆開雙手,在沈深的懷裏,仰頭,彎著眉眼做了一個拱手禮,“老師安好。”


    沈深低頭看著薛春昭,目光深深,黑色的瞳孔猶若深淵,他將薛春昭按入懷裏,低啞的聲音說著,“為師一走十五天,可有想念為師?”


    “有啊。”薛春昭在沈深的懷裏乖乖的點頭,想仰頭,卻被沈深按得緊緊的,薛春昭有些疑惑,怎麽老師的情緒好像不太對?


    沈深微微的閉了閉眼,又緩緩的睜開,摸摸薛春昭的頭發,“時候不早了,睡吧。明日再看。”


    “好。”薛春昭乖巧的點頭。


    沈深抱起薛春昭,拿過一旁的大裘披風直接將薛春昭裹住,薛春昭趴在沈深的肩膀上,眨了眨眼睛,扯了扯披風,就被沈深輕輕的拍了一下屁股,“不許扯開!”


    薛春昭縮了縮脖頸,可是他不冷啊。都三月了啊。


    但老師今晚的情緒好像不太對,薛春昭默默的捏了捏鼻子,好吧,他就忍忍。


    待迴了沈深的廂房,薛春昭滾進厚厚的軟被子裏,手腕上突然被掛上了一個銀色的小玉環,薛春昭一愣,抬眼看向神色輕淡自然的沈深,“老師,這是什麽?”


    “景國國師一心道長在慶國修行,這是他祈福一個月的小玉環,你帶著,對你多少也有些好處。”沈深一邊慢慢的撫著薛春昭的頭發,一邊用有些慵懶有些低啞的聲音說著。


    薛春昭輕輕的嗯了一聲,看著沈深,小聲的問著,“老師心情不好?”


    沈深撫著薛春昭的頭發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的開口,“為師不過是疲憊罷了。阿寶兒,乖乖睡了。不許再說話。”


    薛春昭垂眼,默默的偎依著沈深,他已經年過十二,如此再這般的和老師一起睡,有些不太好,娘親也曾經婉轉的說過幾次。隻是,書房也好,廂房也罷,那都是老師的一個的領域,而這個領域,至今為止,隻有他一個人踏入過。


    明月曾經不經意的提起過,老師所能接受的進入他領域的人隻有他一個薛春昭。


    清風曾經悄悄的告訴他,老師隻有在他麵前才會真正的笑起來。


    “老師……”薛春昭小小聲的開口,“我會做綠豆餅了。”


    “怎的去做這些?”沈深微微的睜開眼睛,低頭就見在昏暗的房間裏,他懷裏的小少年那明亮透澈的眼睛,眼睛裏是從未掩飾過的信賴和關切。


    “因為老師喜歡吃,我就請大嘴巴伯伯教我了。”薛春昭笑眯眯的說著。


    沈深愣了愣,這才想起,之前他曾經無意間告訴過阿寶兒,小時候,他受訓的時候,曾經連續十幾天沒有吃過飯,那時候,他最想吃的便是平日裏最討厭的綠豆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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