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恭敬的端著盤子走了過來,“主子,秋風酒已經釀好。”


    沈深瞥了明月端來的盤子上的酒杯,秋風釀……是打算在拜師禮上用的酒……,可現在,那孩子的情況……


    ——“猶若萬蟻吞噬……”


    廖至善的話在他的腦子裏反複迴想著,明明那麽痛苦,那孩子在昏迷前卻未曾喊疼喊痛。


    沈深拿起盤子裏的酒壺,吩咐道,“通知一心,讓他盡快趕到寧陽。”吩咐完畢,沈深拎著酒壺,幾步間就飄然走遠消失了。


    清風目光深沉的看著沈深的背影,對明月說道,“主子一定又去山莊了。”


    明月點頭,“主子所往的方向的確是山莊無疑。”


    清風目光深幽的看著明月,突兀問著,“明月,你我得去尋那些個乳母嬤嬤了。”


    明月一愣,“為何?”


    清風目光幽幽,“你我都不懂撫育小孩,將來如何幫助主子撫育小小主子?”


    明月,“……”


    *******


    沈深拎著酒壺,幾個起落間,便來到了山莊後山的園子裏。


    後山的園子裏,田地旁,那曾經讓慶國焦頭爛額的前戰神薛大正跪坐在田地旁,凝望著這片已經開始發芽的田地。


    如此深夜,秋風微拂之下,薛大竟然跪坐在田地旁,看著頗為有淒涼之感。


    沈深走過去,放下酒壺,學著薛大的模樣跪坐在田地旁。


    薛大側頭看去,似乎並不意外,隻是眯眼看了眼沈深,“先生到此雲霧山已有三月,老朽卻是第一次見先生,先生見諒,蓋因老朽如今不便行事,不然定當親自登門拜見先生。”


    沈深拱手,垂頭做禮,“老元帥說笑了,本該是天極拜訪老元帥才是,因老元帥現正在靜養,天極不敢打擾。”


    薛大微微點頭,借著月光,打量沈深,麵容普通,氣質儒雅,看著就是一個文弱的書生,但,薛大可以肯定,此人不凡。


    薛大低聲開口,“先生夤夜到此,所為何事?”


    沈深端起酒壺,從袖子中摸出兩個白瓷酒杯,一邊緩緩倒酒,一邊開口,“老元帥,試試這秋風酒,雖沒有昔日老元帥府中的桂花釀美味,但也尚可解渴。”


    薛大端起酒杯,朝沈深示意,小口輕酌,不由點頭,“不錯。”喝完,薛大盯著沈深,“先生也曾喝過我昔日所釀桂花釀?”


    “因緣際會,曾經有幸品嚐過。”沈深說著,看向薛大,“老元帥,我沈家欠阿寶一份恩情,願為阿寶授課五年,以償阿寶當初恩情。”


    薛大有些意外,“阿寶於沈家有何恩情?”


    “阿寶前來寧陽路上,救過一人,那人便是我沈家人。”沈深垂著眼眸,平靜說著。


    薛大恍然,隨即嗬嗬一笑,“我倒是為何玉兒這一路這般順風順水的,原來是我阿寶做下的好善緣。”說到此處,薛大的語氣森然冷厲起來,“沈家算計我薛家,我阿寶兒救了沈家人,如今你來為沈家還恩情!嗬嗬,這可真是有趣!慶國沈家做事都是這般的顛倒嗎?!”


    “老元帥,我慶國沈家敬佩老元帥,薛家遭難一事,確有我沈家人作祟,但,並非慶國沈家本意。”沈深拱手說著,語氣輕緩,平靜淡然。


    月色下,一身青衫的青年盡管麵容普通,可舉手投足間卻有難掩的風流威儀。


    薛大盯著青年,緩緩開口,“我老薛家的事,也算不到你們沈家人頭上,冤有頭債有主,皇甫家做下的孽,慶國沈家不過推波助瀾,老朽看得清,也拎得清。先生既然代表沈家而來,老朽卻想問一句,先生到底何許身份?”


    沈深抬眼,漆黑幽深的眼眸無波無瀾,“在下沈家天極,字文淵。”說罷,沈深朝薛大再次拱手,“不過是沈家一私塾先生罷了。無官無職。”


    薛大微微睜大眼,“私塾先生?”薛大一口喝下杯中酒,放下酒杯,“好!既然如此,那麽老朽也不予多問。隻是,敢問先生,這五年打算要傳授我阿寶兒什麽?”


    沈深微微勾唇,“老元帥希望在下傳授什麽?”治國之道?創業之法?文章書畫?


    “阿寶兒身體不好,他想學什麽,就都由著他,隻要不會傷害他的身體就好。”薛大說道。


    沈深有些意外,他原以為,薛大應該對阿寶寄予厚望才是。


    “阿寶聰慧,老元帥難道就不想他有朝一日光宗耀祖?”沈深挑眉問道。


    薛大嗤笑一聲,光宗耀祖?再多的榮耀又如何?人沒了,一切都沒了。


    “阿寶頑劣,不求他富貴發達,人平安就好。”


    沈深盯著薛大,“既然如此,那便尊老元帥所願。”


    ******


    待沈深離開,薛大立即走到後山的園子口,看著下頭隔著大片竹林後的山莊,麵露憂色,怎麽了?本該入夜後安寧的山莊,竟然搖曳著不少燈籠!這是不正常的現象!女兒對山莊的管束素來極嚴,怎麽……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


    薛大正欲抬腳下山,就見有人朝他急速奔來,薛大收迴腳,定睛一看,是老徐,這才放鬆了緊繃的背脊,收起了袖子裏的彎刀,但又提起了心,怎麽了?到底怎麽了?他的乖女兒,阿寶暖暖乖孫怎麽了?


    “老徐,怎麽迴事!快說!”薛大壓低聲音厲聲問著。


    “是小公子生病了,還好,歐陽掌櫃請來了芳國的廖至善神醫,現在小公子還在昏睡中,夫人讓小的告知太爺一聲。”老徐垂頭低聲稟報著。


    薛大瞬間提了心,“生病了?是,是毒發嗎?”


    老徐搖頭,小公子的情況,他也不是知道多少,小公子房間裏,夫人隻留了歐陽掌櫃和廖至善大夫,其他人都被趕了出去。


    薛大猛吸一口氣,啞聲說著,“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夫人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待夫人忙完了,你再請夫人來一趟。”


    “是!”


    待老徐走了,薛大整個人都軟了下來,靠著身後的大石頭,薛大喃喃說著,“蒼天保佑,我薛家的麒麟兒千萬不要有事啊。”


    *******


    此時,夜色漸漸明朗,天邊的一抹破曉正在開始。


    沈深放下筆,側頭看向外頭,不知阿寶現在可醒了?想著那蒼白的小臉蛋了無生息的樣子,沈深就微微皺起眉頭。


    “主子。”明月悄然上前,恭敬雙手呈遞一份奏報,“是獄門奏報。一心道長三日後可到達寧陽。”


    沈深接過,翻了翻就隨手放下,淡淡道,“一個月後前來接手寧陽的官員是誰?”


    “迴主子的話,中宮的意思是派沈五爺,但朝堂上溫閣老的意思是刑部侍郎蔡英。”明月恭敬迴答著。


    “去信太皇太後,寧陽重華的駐地官員隻能是蔡英。”沈深說著,眯了一下眼睛,“沈十一呢?”


    “十一爺已經被太皇太後接進玉華宮了。”


    “嗯。”沈深微微點頭,瞥了眼欲言又止的明月,淡淡開口,“你有疑問?”


    “明月鬥膽,主子……為何要收薛家小公子為學生?”明月低聲問著,主子哪怕是麵對先皇臨終托孤的對象——沈十一爺都冷淡不耐得很,這番卻是主動收下沒有任何瓜葛,甚至是昔日慶國心腹大患的薛家小公子為學生?


    沈深一頓,為何?


    若是為還恩情,這一路,他暗地裏護送他們母子三人到達寧陽也算是還了人情,何必收下做學生?


    “他合我心意。”沈深說著,語氣平靜,目光幽深的看著明月,“通告獄門各殿,即日起,尊小公子為主子,不可無禮。”


    明月目光裏有訝異的神色,但跟隨主子多年,他剛剛的問題已經越距了,此刻也不敢再問,恭敬應下。


    明月想,他必須跟清風說說,清風比他聰明,肯定能想明白。


    於是,明月在被揮手退下後,就即刻去找清風。


    “主子說通告獄門各殿?”清風嚴肅問著。


    明月點頭。


    “那就沒有問題了。”清風露出輕鬆的神色。


    明月不解,“沒有問題了?”


    清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瞪著明月,“獄門各殿而非慶國中宮!主子這是已經承認了小公子了,以後小公子就是我們的小主子了,這是私情!懂嗎?”


    明月恍然,獄門是主子一手創立,獄門和黑甲軍,天一閣不同,天一閣和黑甲軍都歸於慶國,唯獨獄門是隻屬於主子的,主子隻通告獄門,不通告黑甲軍和天一閣,意味著,主子是把小主子放在心上重視的。


    “我就說啊,主子果然是……”對薛夫人與眾不同!清風得意的想著。


    “小主子這兩天生病了。”明月說著,看著清風,“我想熬點藥膳送過去,可行?”


    “得問主子,要是主子準許,我也想送點小玩意過去。”清風琢磨著,得送些什麽才好。


    ——現在看來,主子愛屋及烏,連小公子都收做學生了。嗯,他也得重點關注小公子,多多討好小公子。


    民間百姓都說了,討好小崽子,還怕逮不來崽子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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