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都會出乎人的意料，就像你不會知道磅礴的大雨之後的瞬間出現太陽，有時候，愛，就是這樣。曾經以為，如此激烈的愛戀，是超越了現在，即使隔著空氣，也能切切實實的感覺到它的存在，恍如隔世的約定，孰知，別了之後，竟沒留下半點痕跡。記憶中，那個叫左的人，好像是一下子記不起來的人。
“怎麽這麽快？我好像剛剛才……”李健就這樣站到了我的麵前，牛仔褲，白色的襯衫，幹幹淨淨的臉，還有陽光的味道。
“我急著請你一頓飯啊，我可不希望有人會永遠記得我欠她的呢，嘿嘿，怎麽好像邊大小姐不是很歡迎我啊？”他的出現著實是下了我一跳的。我是該有心理準備他迴來可是我沒想過這麽快，也就是一個小時前才接到他的電話，邊愛嗎，我是李健，我今天會來你的城市。
“沒有，你來我很歡迎啊，況且，這個城市來往的人那麽多總應該習慣不平靜的生活。”我說的是實話，這個城市一刻也沒有因為誰而相對靜止過，我這麽說似乎違背了什麽定律，但事實的確是如此的。如果因為某一個定律就讓這個世界靜止了，那樣反而更累了，因為，心是靜不下來的。
“那你總不能就這樣讓我站在這吧，這樣的待客之道好像有點……”的確好像我們還站在路中間呢。
“這樣吧，你先跟我迴我的學校，我得跟室友說幫我請假。”李健就這樣被我領著，乖乖的跟在我身後，像一個，孩子。
在宿舍樓下，看到逛街迴來的時候室友。“小六，這是我朋友，這幾天可能要陪著他，能不能想辦法跟老太太請個假。”
“你瘋啦，前幾天的風波剛過去，這次好像再沒別的借口了啊。”
“你有辦法的，我信你。”我可是沒少給她們添麻煩，現在她們幫我找借口請假，老太太已經見怪不怪了。
“來，我給你們介紹，隻是李健，這是我室友馬媛。”我把他們介紹給彼此。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居然是異口同聲，對於陌生的人，能有這樣的默契，我是驚訝的。
“可是，邊愛，你別忘了，後天你要和老太太去科技館的。那個時候可千萬別缺席係裏的活動，你不去，老太太會殺了你。”幸好，我是差一點就忘了。
“恩，我知道了，我一定會按時到的。”
“那我就先走了，你可千萬不能再讓老太太生氣了，你明白的。”我點點頭。“那麽我走了，帥哥再見啊。”“再見。”
什麽都沒準備好，他就像從天上掉下來的，我是實在無語。“喂，那什麽，你在這兒呆幾天啊？”
“什麽叫那什麽啊，我有名字的好不好。四天，四天就走。”他一臉的委屈。
“走吧。”
“去哪啊？”
“當然是找地方給你住啊，難不成讓你睡大馬路啊？”簡直笨的可以。
“哦，可是那個不急，我不介意睡馬路，隻是好像我的肚子在抗議啊。”我覺得好笑，“那就先去吃飯吧。”
“行啊，我請你吧。”
“你是客人，怎麽好意思讓你破費，再說以後你還怕沒機會補給我啊。”
我帶他去了一家普通的店，但是這裏讓我覺得安心，這裏的飯菜讓我有在家的感覺。李健倒是不挑剔，我吃什麽他就吃什麽。
結束時，好像有人叫我：“邊愛，這麽巧，在這裏見到你。”是傑，我的同學，他在酒吧裏做兼職，是個調酒師。
“傑，這麽巧，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來買媽媽味道的粥啊，給女朋友，你怎麽在這裏？”又是，媽媽味道的粥，李健再次疑惑？
“我帶朋友來吃飯。對了，傑你能不能幫我找個地方讓我的朋友住。”
“真巧，酒吧老板去有事，要半個月以後迴來，他讓我幫他看房子，要不我跟老板說一下，讓你朋友先住一段時間。”
“這樣可以嗎？”
“沒事的，我跟老板很熟了，再說老板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沒事的，讓他住過來吧。不過你要陪著他，我女朋友病了，我的陪著她，你朋友一個人在這邊還是有人陪著才好。”“恩，我知道。”
“那好，你晚上八點來‘心願’我帶你們去。”心願是他打工的酒吧。
“恩，好，謝謝你。”“沒事，平時你也幫我不少啊。我先走了，晚上直接來找我就行。”
“你小子，是不是前世修來的，出來就遇貴人幫忙啊，現在住的地方也解決了，我還以為，會很麻煩呢。”我鬆了一口氣。
“嗬嗬，很多人都這麽說呢，邊愛，時間還早。陪我走走吧，我對這個城市還不是很熟悉，對你也還不是很了解。”
“恩，好，不過我們隻談城，但不要談我，我不喜歡別人知道我太多的事情。”
“……”李健欲言又止。
我記得離這兒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生態公園，晚上那是個很熱鬧的地方。不過我從不去，因為我不喜歡人多，何況，晚上的公園是情侶們常來的，多多少少也帶了一點迷茫的曖昧，至少我這樣認為。我帶李健去那，我想他應該是個愛熱鬧的人吧。他跟著我，好幾次欲言又止，氣氛突然變得尷尬。“不想說點什麽嗎？”我看出他的意圖，我轉身，趁著路燈微弱的光看到一張幹淨的臉上一臉的無奈。“說點什麽呢，這個城市的傷感，說人與人之間不單純的交往，還是殘酷的明爭暗奪？”我突然有點激動。“邊愛，為什麽在你的身上，我看出了不該有的滄桑，為什麽你要將自己偽裝起來，為什麽不敞開你的心，為什麽寧願自己背負所有的事情，不讓別人靠近你幫助你？”“對不起，你的問題超過了我可以迴答的範圍，你還沒有試圖去了解我的資格。”氣氛緊張起來，我似乎問到了硝煙的味道。“我說過隻談城，不談人，如果你執意你自己的意見，那麽我想我一定不會再陪你走下去。”“你……”
我們還是繼續往前走，然後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下，氣氛漸漸有了緩和。“剛才，對不起。”在經曆過那麽多的事之後，我已經很久不跟人說對不起了，隻是今天我的確有點過分了。“沒關係，是我沒有控製好情緒，再說我們之間從認識到現在也不過兩天時間，說的話也還沒超過50句，就想一步把你經曆的所有事情都了解，確實是唐突了。這樣的尷尬，說對不起應該是我才對。”“……”突然我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其實邊愛，不得不承認我從那天跟你搶出租車開始就對你產生好奇，後來，我們在醫院遇到，我感覺在你身上一定發生過什麽，因為，我能感覺你在躲避你身邊的人，可越是這樣我就越想了解你。我甚至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就好像我在你的身上能看到我自己。這也是我來你這個城市的目的之一”他的話，讓我多少有些震感。我想他的確是有點看穿我了，我卻突然害怕起來，我怕就這樣被人揭了偽裝，我的所有傷痛就赤裸裸的擺在了別人的麵前了。
“你有過這樣的感覺嗎？因為愛一個人，你愛上了一座城，又因為為了忘記某個人，而決定留在這座城？”我靜靜地問他，或許有時候，我是該找個人好好的說會兒話的，因為寂寞，心，一下子就疼了。但，我從不輕易流淚，這麽長的時間，早不知道什麽是淚了，這淚也再不會有人會給安慰了。“邊愛，我想我們應該聊聊天，聊我們不再傷感的話題。”“嗯，好。”我微笑著，看到的是他一本正經的臉。
“從我的城市來這裏求學，曾經信誓旦旦學不成就不迴我原來的城市。所以一直很努力， 也試著將自己融入到這個繁華的城市，可是，所有的一切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難。看到了太多的不公，還有偏見，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也開始微妙的變化著。你以為利用了別人，其實是在被別人利用，後來才發現原來是互相利用，隻為了達到某個目的。這些我們都無力反抗，卻也漸漸地隨波逐流了。有時候，我甚至不知道如今的自己是不是也在潛移默化了，任何人都變得不再單純了。”這些話我從沒跟任何人說過，因為沒有人能聽我說，可是今天我卻跟一個認識還不到兩天的人說了，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了。“其實，邊愛，有時候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也不要為一個承諾活著，現在的你根本無法一個人承受那麽多。你該承認你需要幫助，需要關心，需要被理解和尊重。不要把自己的心冰封起來，不讓別人走進去，不是你一個人遭受到命運不公的對待。”李健，似乎你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呢？“你願意跟我說說你的事嗎？感覺，你的故事應該比我的更精彩啊。”“可以啊，不過邊愛，我不能吃虧的，我需要用你的故事跟我交換。”“你很狡猾，可是，我說過不要試圖去探測我的過去，否則，你就犯了我的大忌。不早了，我們還是早點去‘心願’吧。”
李健你已經開始動搖我的心了，我不知道這樣下去我會在你麵前認輸的，那麽這樣無疑又讓我對過去在迴憶裏再痛一次。
邊愛，我不會放棄的。其實，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脆弱，或許，打開了你的心結，就是一次對我自己的解脫了。其實我們是一樣渴望被人理解的人。
我帶李健坐公車，晚上的公車可以帶我們想去的任何地方，我這樣認為。
‘心願’裏的人很多，燈紅酒綠，全都是放縱的人們，不知道這樣的瘋狂之後，平靜是不是隨之而來。遠遠地就看見傑，熟練的動作，他喜歡調酒師的工作。記得調酒課上他說過他想用酒調出這世上所有的味道，當然他也是酒水老師最得意的學生。他看見了我們招手示意讓我們過去。
“我已經請過假了，今天會早點走，還有一個小時，你們先等我下吧。”“嗯，沒關係的，你忙你的吧，我不著急。”“要不要喝點什麽，我請客。”“老規矩。李健，你喝什麽？”我轉身問李建。“啤酒吧。”“那麽邊愛，一杯pindy，一杯啤酒，等一會，我讓你嚐嚐我最新調製的雞尾酒。”我點點頭，笑著表示同意。
“邊愛，你常來這兒嗎，感覺你對這裏並不陌生啊？”李健帶著疑惑的口氣說道，我帶給他的疑惑或許已經超過了他的想象了。“不是，我不常來，隻不過我在這裏打過不到一星期的工，向客人推銷酒水。不過我不喜歡這裏，後來就不做了，工資也沒拿，不過我的酒量倒是練出來了。生活讓我選折這麽做，從上學以來，曾有半年的生活費我沒要過家裏一分錢。”說話的時候，傑已經將我們的酒水放在了我們麵前。“我也懂調酒的，你信嗎？”“嗯，真不敢相信。”“調酒是我們專業的必修課之一，不過我也隻學了皮毛，跟傑比還差很多。”李健和傑都笑了。
談話間時間不知不覺就過了，傑提前下了班，把我們領到了他老板的家裏。“邊愛，就是這裏了，我跟老板說過了，他同意的，讓你朋友安心住在這兒吧，我要走了，有什麽需要的話再給我電話。”我們在一所房子前停下來。“謝謝你，趕天請你吃飯再見。”傑走了。“李健，我們進去吧。”
房子不大，隻有一個房間，但很整潔。一個單身男子的家，做到這樣實在難能可貴。陽台上種著粉色的玫瑰，看得出花的主人是很懂浪漫的。在我心裏，玫瑰是浪漫的奢侈品。我種的是仙人掌，滿身的刺是她保護自己的武器，可是那年我看見它們開花，黃色的，很可愛，原來它們和人一樣寂寞。
“邊愛，你在想什麽？”李健突然出現在我身後。“我在想，可惜這是一樓，如果是在頂樓我們就會看見盡收眼底的整個城市，你就會看見在這座城市迷路的我。或迷茫，或傷感，亦或孤單。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好想迴家，可我終究迴不去。”“邊愛，你來，看我發現什麽了？”
“這麽多酒啊？沒想到這酒吧老板還是個懂享受的人，好家夥全都是名酒。”原來李健發現了主人的酒櫃，我學過酒水知識，這些酒都是好酒，六種烈性酒全是上品。“邊愛，我們有口福了。”“你想幹嘛，這酒你一滴都不許碰，這麽名貴的酒我們根本不配喝。你去看看，冰箱裏有沒有啤酒，喝完我們還可以買了放迴去，畢竟這是別人的家。”“哦。”
“邊愛你醉過嗎？你想醉嗎？”“怎麽這麽問？”“醉了就不痛了，你知道嗎我比你還苦，我的心傷不比你淺。我心痛啊，邊愛，很痛。”
我不知道，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麽，但我知道他快醉了，此時我卻很想聽聽他的故事，在醉與不醉的那一刹那，讓自己保持僅有的清醒，聽一聽他的故事。或許我也醉過，我想那時的自己也和現在的李健一樣需要有一個傾聽者，就好像，其實我們都寂寞。因為寂寞了，就受傷了。在最脆弱的時候，所有那些曾經認為可以使自己免受傷害的偽裝，就這樣被撕破了。於是，那流著血的傷口，再一次清晰的擺在了自己的麵前。原來這是，自己對自己的殘忍。
我們被宿命擺在了棋盤上，被動地走自己的人生。站在命運的掌心裏，是顆無助的不敢有怨言的棋子，以前，我不信命運，現在，我信。
“李健你醉了沒有？”我問他。“沒有，不過我想應該快了。”原來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醉了，不過沒有人醉了以後說自己醉了的。“邊愛，你想知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嗎？”我搖搖頭，我不想別人知道我的事，當然對別人的也不是很好奇。“你醉了，但是如果你真的希望想讓我做你的傾聽者，那麽等你清醒的時候再跟我說吧。”“不，邊愛，你不懂。隻有醉的時候迴憶往事才不會痛。現在你聽我說好嗎？”他忽然變得激動。“好，我聽你說。”開始李健有點語無倫次，漸漸便開始了他的故事。那晚他說了很多話，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睡著的，但我一夜沒睡。
四年前，李健還是剛剛從叛逆期慢慢步入成熟的男生。有滿心的豪情壯誌，離開自己的家鄉來到那座紙醉金迷的城市。誰都曾年輕過，也該懂得那時的年少輕狂。他一直很努力，很快的從一名普普通通的技術員做到主管，也很快融入到了那個城市的潮流。開始有了各種應酬，於是他們相識。
藍是他朋友的女朋友的朋友，相識倒也是自然的事情，隻是在賓館的相識，卻也是他們變得特殊。那是他才知道什麽是自甘墮落，藍就是這樣的，但他卻愛上了這個大他三歲的女子。是年輕，總會犯錯，他是無可救藥的愛上了。這份不被看好的戀情，他卻巧妙的騙過了所有的朋友和家人，為愛他幾乎什麽都豁出去了。
但是心裏的蠢蠢欲動早淡薄了愛情最初的本質，藍是不甘寂寞的。用李健的話說，她本性不壞，隻是自甘墮落。或許自始至終都在犯錯，想迴頭卻再也不可能，這是他生命裏一場深深的錯愛，提著一顆血淋淋的心，被傷得體無完膚。藍是社交的高手，在最初的日子裏李健並沒有看出她的不安分，可是後來藍總是早出晚歸，化很濃的妝。於是，這些就讓他的第一次跟蹤看到了事情的真相。他親眼看到藍和一個男人走進了一家高級賓館，此種情形，就像當初他第一次遇見藍。
那天他在賓館門口等了一夜，換來一個無情的耳光，失掉了他所有的尊嚴。那天藍的話就是今天他想起來胸口還隱隱作痛，李健你別傻了，你以為我會愛上你嗎，太天真了你，你能給我什麽，我們玩完了。愛，對我們這種職業的女人來說根本就是一種奢侈品，今天我可以把它給你，明天我也可以給別人，你，根本不算什麽，男人我從來都不缺。
為什麽這麽對我？
為什麽？太可笑了，你還是第一個我不想玩了以後問我為什麽的人。
你別走，現在我什麽都沒還有了，你不能離開我。
緊接著的一巴掌就打到了他臉上，也打在了心上。叫我留下來，你也配？
從那以後他們再也沒見過，李健說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愛一個人，為了藍他傾盡所有。
“你還愛著她，是嗎？”我是這樣問過他，可是我卻發現這是個多餘的問題，一個曾經什麽都不在乎的愛戀，是怎樣的一種刻苦銘心了。“我不知道還愛不愛，心，早就在看到事實的那一刻殘廢了，根本沒有了愛人的資格和能力。邊愛，你還認為，這個世界上命運隻對你不公嗎？”我不知道該怎麽迴答，經過了那麽多事之後，我不得不相信宿命，但是李健，你會相信嗎。迴頭看他，卻睡著了，睡吧，或許你的心跟我一樣太累了。
“你醒了？我煮了粥，你吃一點吧。”“啊？你會煮粥？”我把粥放到他麵前，“你愛吃不吃吧。”“嗯，邊愛看不出來啊，這味道還不錯呢。”李健吃粥的樣子還挺陶醉的。“對了邊愛，有一個問題我一直都想問你。”“什麽啊？”“什麽是媽媽味道的粥？我好幾次聽到別人這麽說了，一直挺好奇的。”媽媽味道的粥。
我可以不迴答嗎？李健你知道嗎，你是在讓我的心再痛一次啊，媽媽味道的粥，好遙遠的味道啊。
可是後來，在李健的追問下，我還是告訴了他，媽媽味道的粥的秘密。
其實那根本不是秘密，隻是一碗最最普通的粥，唯一不同的是，這樣的粥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媽媽味道的粥，是我對我母親最清晰，最美好的記憶。
我小時候愛哭鬧，沒少挨過她的打。記憶中最深的是，五歲那年她打我，用了柳條枝，並且將我的書包扔進了旁邊的池塘裏，隻因為我不肯去學校上課。事實上，後來我真的沒有去學校，一個人開始了所謂的離家出走。
後來，才知道原來自己並沒有走遠，隻是躲在奶奶家的草垛子裏。那是第一次感覺什麽是孤獨，我一個人待在那，很晚很晚不迴家。那天下著雨，很冷，很害怕，頭很痛，之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後來才知道，我淋了雨，著了涼，進了醫院，高燒39度，差點送了命，她陪在我身邊三天三夜。醒來的時候，就是她厚實的大手，緊緊的將我的小手埋在裏麵。那是第一次，我感到是如此的溫暖和安心，第一次感覺我和她之間是那麽親近。
她，是愛我的。
媽媽，曉愛想迴家。這是我醒來後跟她說得第一句話。她什麽都沒說，隻是眼淚就沿著她的臉滑到了我的嘴唇上。媽媽，曉愛想迴家，媽媽帶曉愛迴家。我哭了。她卻笑了，媽媽帶曉愛迴家，媽媽再也不會讓曉愛離開媽媽了，永遠都不了。
剛出院那會，什麽都不想吃，她就給我熬粥。那粥很香，是淡淡的茶香，是母親用茶水煮的，那是我今生吃過最好吃的粥，是唯一，有著媽媽味道的粥。
我和幽是從小的朋友，有一次她吵著跟我媽說她也要吃媽媽味道的粥。我不許，她就鬧。我就說她是我媽媽，你讓我媽給你吃的那隻能是阿姨味道的粥。現在想想，那時的我們多麽傻氣。可是原來，那時我就知道這世上唯一的東西，即使我再好的朋友也不能給。媽媽的愛，今生為我獨享，這是我唯一霸道的一次。
就是在那麽多年之後，我想，我也是愛我媽的。
十歲那年，是我最清晰，但卻最不願意記住的一年。媽媽和爸爸離了婚。從此，我的美好童年，如此草率的結束了，因為從那刻開始，我不知道是不是恨她了。
我看著她收拾東西，走的時候她說。曉愛要聽爸爸的話，媽媽要走了，曉愛永遠是媽媽的寶貝。
媽媽為什麽要離開，是曉愛不好嗎，媽媽不要走，曉愛以後再也不會不乖了。我追著她走了好遠，她走得時候頭也沒迴過。
爸爸給不了媽媽想要的生活。這是媽媽走後爸爸經常跟我說的話，我似懂非懂地點頭。或許，就是在那一刻，我開始對背叛這個詞有了意識。我開始恨她了。
爸爸沒有再婚，他一直都覺得虧欠我，那一刻我發誓我一定要對爸爸好。我很聽爸爸的話，無論是生活還是學習我都很爭氣，隻是我很少說話了。那時，我是班裏唯一的單親孩子。我卻比平常的孩子早熟許多，甚至我自己度過了叛逆的青春期，沒有人告訴我該怎麽做，就像第一次來例假，我還以為自己快死了，好無助。後來，姑姑告訴我，那是因為我長大了。於是，當很多同齡的女孩子還在羞澀地讓自己的母親為自己買衛生棉的時候，我就為自己準備好了一切，因為從那刻開始，我就注定和別人不一樣。
可是沒有人知道，我是多麽渴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甚至我不知道，至始至終，我有沒有抱怨過，有沒有恨過，或者有沒有愛過。
我和她十年沒見過麵，沒說過話，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見她。上大學那年，她知道了我的聯係方式，於是，我們便重逢。一直不願意見她，於是我們唯一溝通的方式就是在兩個不同的城市，不見麵的聯係著。
這麽多年，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愛著還是恨著，但隻是好累。我隻是好希望能有一個完整的家，可以在我累得時候給我依靠，傷心的時候給我安慰。我其實根本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堅強，我很怕，很累。
所以，當左跟我說，邊愛跟你在一起有家的感覺，我就毫不猶豫地愛上了他。這是這麽多年，第一次有人跟我說，家。是真的無可救藥的愛了，用盡全部力氣愛了，也受傷了。
媽媽味道的粥，今生是不是還能嚐到，家的感覺，是不是還有人能夠給予，是不是在最累最受傷的時候，還有人跟我說，邊愛，我們迴家。
邊愛，你恨她嗎，李健這樣問過我。
我不知道，我說。我想，是恨過的吧，可我終究不知道什麽是恨呢。或許，我沒有恨過任何人。我相信，宿命。以前不信，現在是深信。
所以，邊愛，你永遠是帶著傷口出現的女人。李健跟我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堅定。
我笑笑，默認。
邊愛也會做媽媽味道的粥，我眼前的這碗就是，對嗎。李健俏皮的說著，像孩子。那麽，左，曾經是個幸福的人，是嗎？我想，能夠嚐到邊愛做的媽媽味道的粥的人，一定會很幸福，是嗎，曉愛。
他叫我曉愛，這是除了我母親之外唯一的一個叫我曉愛的人。
還是叫我邊愛吧，我不喜歡別人叫我曉愛。
邊愛，我們都是受過傷的人，也同樣犯過錯，隻是，在這錯還沒有到了來不及彌補之前，好好生活。
恩，好，我說。
“我們中午吃什麽？”我問李建。“我想吃家常菜，要不我們還去昨天去的那家，你不是說有家的味道嗎？”“家常菜，自己做就好了，幹嘛要出去吃啊。”“這麽說，你想在家裏做，你不會讓我做吧，我可從來沒下過廚房啊。”“我做，你幫我打下手，行不？”“你？”他還是一臉的疑惑，不過也不奇怪，我帶給他的疑惑早就出乎了他的想像。“你想吃什麽，我去超市買菜，你告訴我就行。”“隨便吧，我不挑剔的。”
超市是能夠容易勾起迴憶的地方，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在超市裏打過工。雖然不會拿到過高的工資，但也足夠滿足我一個月的生活費。那段時間很辛苦，但也確實很幸福，因為，在最累的時候迴收到左的短信。
笨蛋，別太累了，我等你迴來。左喜歡叫我笨蛋，後來的確證明了我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笨蛋是我們給對方的稱唿，這樣感覺很親切，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即使再傻的事情，也覺得很幸福，隻是這種幸福還是太短暫。下了班，左會來接我，然後我們會鑽進一家經營麻辣燙的小店，辣的眼淚不住的往下，我相信我曾幸福過。因為曾經，有個叫左的男孩子陪過我，即使是因為寂寞，大家都寂寞。
有時候往事隻能自己迴憶，因為有一個人已經不記得很多事情。他不記得我們的第一次約會，不記得公園長椅上的深吻，不記得我們曾為彼此的承諾，不記得曾經說過，邊愛，
“怎麽這麽快？我好像剛剛才……”李健就這樣站到了我的麵前，牛仔褲，白色的襯衫，幹幹淨淨的臉，還有陽光的味道。
“我急著請你一頓飯啊，我可不希望有人會永遠記得我欠她的呢，嘿嘿，怎麽好像邊大小姐不是很歡迎我啊？”他的出現著實是下了我一跳的。我是該有心理準備他迴來可是我沒想過這麽快，也就是一個小時前才接到他的電話，邊愛嗎，我是李健，我今天會來你的城市。
“沒有，你來我很歡迎啊，況且，這個城市來往的人那麽多總應該習慣不平靜的生活。”我說的是實話，這個城市一刻也沒有因為誰而相對靜止過，我這麽說似乎違背了什麽定律，但事實的確是如此的。如果因為某一個定律就讓這個世界靜止了，那樣反而更累了，因為，心是靜不下來的。
“那你總不能就這樣讓我站在這吧，這樣的待客之道好像有點……”的確好像我們還站在路中間呢。
“這樣吧，你先跟我迴我的學校，我得跟室友說幫我請假。”李健就這樣被我領著，乖乖的跟在我身後，像一個，孩子。
在宿舍樓下，看到逛街迴來的時候室友。“小六，這是我朋友，這幾天可能要陪著他，能不能想辦法跟老太太請個假。”
“你瘋啦，前幾天的風波剛過去，這次好像再沒別的借口了啊。”
“你有辦法的，我信你。”我可是沒少給她們添麻煩，現在她們幫我找借口請假，老太太已經見怪不怪了。
“來，我給你們介紹，隻是李健，這是我室友馬媛。”我把他們介紹給彼此。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居然是異口同聲，對於陌生的人，能有這樣的默契，我是驚訝的。
“可是，邊愛，你別忘了，後天你要和老太太去科技館的。那個時候可千萬別缺席係裏的活動，你不去，老太太會殺了你。”幸好，我是差一點就忘了。
“恩，我知道了，我一定會按時到的。”
“那我就先走了，你可千萬不能再讓老太太生氣了，你明白的。”我點點頭。“那麽我走了，帥哥再見啊。”“再見。”
什麽都沒準備好，他就像從天上掉下來的，我是實在無語。“喂，那什麽，你在這兒呆幾天啊？”
“什麽叫那什麽啊，我有名字的好不好。四天，四天就走。”他一臉的委屈。
“走吧。”
“去哪啊？”
“當然是找地方給你住啊，難不成讓你睡大馬路啊？”簡直笨的可以。
“哦，可是那個不急，我不介意睡馬路，隻是好像我的肚子在抗議啊。”我覺得好笑，“那就先去吃飯吧。”
“行啊，我請你吧。”
“你是客人，怎麽好意思讓你破費，再說以後你還怕沒機會補給我啊。”
我帶他去了一家普通的店，但是這裏讓我覺得安心，這裏的飯菜讓我有在家的感覺。李健倒是不挑剔，我吃什麽他就吃什麽。
結束時，好像有人叫我：“邊愛，這麽巧，在這裏見到你。”是傑，我的同學，他在酒吧裏做兼職，是個調酒師。
“傑，這麽巧，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來買媽媽味道的粥啊，給女朋友，你怎麽在這裏？”又是，媽媽味道的粥，李健再次疑惑？
“我帶朋友來吃飯。對了，傑你能不能幫我找個地方讓我的朋友住。”
“真巧，酒吧老板去有事，要半個月以後迴來，他讓我幫他看房子，要不我跟老板說一下，讓你朋友先住一段時間。”
“這樣可以嗎？”
“沒事的，我跟老板很熟了，再說老板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沒事的，讓他住過來吧。不過你要陪著他，我女朋友病了，我的陪著她，你朋友一個人在這邊還是有人陪著才好。”“恩，我知道。”
“那好，你晚上八點來‘心願’我帶你們去。”心願是他打工的酒吧。
“恩，好，謝謝你。”“沒事，平時你也幫我不少啊。我先走了，晚上直接來找我就行。”
“你小子，是不是前世修來的，出來就遇貴人幫忙啊，現在住的地方也解決了，我還以為，會很麻煩呢。”我鬆了一口氣。
“嗬嗬，很多人都這麽說呢，邊愛，時間還早。陪我走走吧，我對這個城市還不是很熟悉，對你也還不是很了解。”
“恩，好，不過我們隻談城，但不要談我，我不喜歡別人知道我太多的事情。”
“……”李健欲言又止。
我記得離這兒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生態公園，晚上那是個很熱鬧的地方。不過我從不去，因為我不喜歡人多，何況，晚上的公園是情侶們常來的，多多少少也帶了一點迷茫的曖昧，至少我這樣認為。我帶李健去那，我想他應該是個愛熱鬧的人吧。他跟著我，好幾次欲言又止，氣氛突然變得尷尬。“不想說點什麽嗎？”我看出他的意圖，我轉身，趁著路燈微弱的光看到一張幹淨的臉上一臉的無奈。“說點什麽呢，這個城市的傷感，說人與人之間不單純的交往，還是殘酷的明爭暗奪？”我突然有點激動。“邊愛，為什麽在你的身上，我看出了不該有的滄桑，為什麽你要將自己偽裝起來，為什麽不敞開你的心，為什麽寧願自己背負所有的事情，不讓別人靠近你幫助你？”“對不起，你的問題超過了我可以迴答的範圍，你還沒有試圖去了解我的資格。”氣氛緊張起來，我似乎問到了硝煙的味道。“我說過隻談城，不談人，如果你執意你自己的意見，那麽我想我一定不會再陪你走下去。”“你……”
我們還是繼續往前走，然後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下，氣氛漸漸有了緩和。“剛才，對不起。”在經曆過那麽多的事之後，我已經很久不跟人說對不起了，隻是今天我的確有點過分了。“沒關係，是我沒有控製好情緒，再說我們之間從認識到現在也不過兩天時間，說的話也還沒超過50句，就想一步把你經曆的所有事情都了解，確實是唐突了。這樣的尷尬，說對不起應該是我才對。”“……”突然我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其實邊愛，不得不承認我從那天跟你搶出租車開始就對你產生好奇，後來，我們在醫院遇到，我感覺在你身上一定發生過什麽，因為，我能感覺你在躲避你身邊的人，可越是這樣我就越想了解你。我甚至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就好像我在你的身上能看到我自己。這也是我來你這個城市的目的之一”他的話，讓我多少有些震感。我想他的確是有點看穿我了，我卻突然害怕起來，我怕就這樣被人揭了偽裝，我的所有傷痛就赤裸裸的擺在了別人的麵前了。
“你有過這樣的感覺嗎？因為愛一個人，你愛上了一座城，又因為為了忘記某個人，而決定留在這座城？”我靜靜地問他，或許有時候，我是該找個人好好的說會兒話的，因為寂寞，心，一下子就疼了。但，我從不輕易流淚，這麽長的時間，早不知道什麽是淚了，這淚也再不會有人會給安慰了。“邊愛，我想我們應該聊聊天，聊我們不再傷感的話題。”“嗯，好。”我微笑著，看到的是他一本正經的臉。
“從我的城市來這裏求學，曾經信誓旦旦學不成就不迴我原來的城市。所以一直很努力， 也試著將自己融入到這個繁華的城市，可是，所有的一切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難。看到了太多的不公，還有偏見，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也開始微妙的變化著。你以為利用了別人，其實是在被別人利用，後來才發現原來是互相利用，隻為了達到某個目的。這些我們都無力反抗，卻也漸漸地隨波逐流了。有時候，我甚至不知道如今的自己是不是也在潛移默化了，任何人都變得不再單純了。”這些話我從沒跟任何人說過，因為沒有人能聽我說，可是今天我卻跟一個認識還不到兩天的人說了，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了。“其實，邊愛，有時候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也不要為一個承諾活著，現在的你根本無法一個人承受那麽多。你該承認你需要幫助，需要關心，需要被理解和尊重。不要把自己的心冰封起來，不讓別人走進去，不是你一個人遭受到命運不公的對待。”李健，似乎你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呢？“你願意跟我說說你的事嗎？感覺，你的故事應該比我的更精彩啊。”“可以啊，不過邊愛，我不能吃虧的，我需要用你的故事跟我交換。”“你很狡猾，可是，我說過不要試圖去探測我的過去，否則，你就犯了我的大忌。不早了，我們還是早點去‘心願’吧。”
李健你已經開始動搖我的心了，我不知道這樣下去我會在你麵前認輸的，那麽這樣無疑又讓我對過去在迴憶裏再痛一次。
邊愛，我不會放棄的。其實，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脆弱，或許，打開了你的心結，就是一次對我自己的解脫了。其實我們是一樣渴望被人理解的人。
我帶李健坐公車，晚上的公車可以帶我們想去的任何地方，我這樣認為。
‘心願’裏的人很多，燈紅酒綠，全都是放縱的人們，不知道這樣的瘋狂之後，平靜是不是隨之而來。遠遠地就看見傑，熟練的動作，他喜歡調酒師的工作。記得調酒課上他說過他想用酒調出這世上所有的味道，當然他也是酒水老師最得意的學生。他看見了我們招手示意讓我們過去。
“我已經請過假了，今天會早點走，還有一個小時，你們先等我下吧。”“嗯，沒關係的，你忙你的吧，我不著急。”“要不要喝點什麽，我請客。”“老規矩。李健，你喝什麽？”我轉身問李建。“啤酒吧。”“那麽邊愛，一杯pindy，一杯啤酒，等一會，我讓你嚐嚐我最新調製的雞尾酒。”我點點頭，笑著表示同意。
“邊愛，你常來這兒嗎，感覺你對這裏並不陌生啊？”李健帶著疑惑的口氣說道，我帶給他的疑惑或許已經超過了他的想象了。“不是，我不常來，隻不過我在這裏打過不到一星期的工，向客人推銷酒水。不過我不喜歡這裏，後來就不做了，工資也沒拿，不過我的酒量倒是練出來了。生活讓我選折這麽做，從上學以來，曾有半年的生活費我沒要過家裏一分錢。”說話的時候，傑已經將我們的酒水放在了我們麵前。“我也懂調酒的，你信嗎？”“嗯，真不敢相信。”“調酒是我們專業的必修課之一，不過我也隻學了皮毛，跟傑比還差很多。”李健和傑都笑了。
談話間時間不知不覺就過了，傑提前下了班，把我們領到了他老板的家裏。“邊愛，就是這裏了，我跟老板說過了，他同意的，讓你朋友安心住在這兒吧，我要走了，有什麽需要的話再給我電話。”我們在一所房子前停下來。“謝謝你，趕天請你吃飯再見。”傑走了。“李健，我們進去吧。”
房子不大，隻有一個房間，但很整潔。一個單身男子的家，做到這樣實在難能可貴。陽台上種著粉色的玫瑰，看得出花的主人是很懂浪漫的。在我心裏，玫瑰是浪漫的奢侈品。我種的是仙人掌，滿身的刺是她保護自己的武器，可是那年我看見它們開花，黃色的，很可愛，原來它們和人一樣寂寞。
“邊愛，你在想什麽？”李健突然出現在我身後。“我在想，可惜這是一樓，如果是在頂樓我們就會看見盡收眼底的整個城市，你就會看見在這座城市迷路的我。或迷茫，或傷感，亦或孤單。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好想迴家，可我終究迴不去。”“邊愛，你來，看我發現什麽了？”
“這麽多酒啊？沒想到這酒吧老板還是個懂享受的人，好家夥全都是名酒。”原來李健發現了主人的酒櫃，我學過酒水知識，這些酒都是好酒，六種烈性酒全是上品。“邊愛，我們有口福了。”“你想幹嘛，這酒你一滴都不許碰，這麽名貴的酒我們根本不配喝。你去看看，冰箱裏有沒有啤酒，喝完我們還可以買了放迴去，畢竟這是別人的家。”“哦。”
“邊愛你醉過嗎？你想醉嗎？”“怎麽這麽問？”“醉了就不痛了，你知道嗎我比你還苦，我的心傷不比你淺。我心痛啊，邊愛，很痛。”
我不知道，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麽，但我知道他快醉了，此時我卻很想聽聽他的故事，在醉與不醉的那一刹那，讓自己保持僅有的清醒，聽一聽他的故事。或許我也醉過，我想那時的自己也和現在的李健一樣需要有一個傾聽者，就好像，其實我們都寂寞。因為寂寞了，就受傷了。在最脆弱的時候，所有那些曾經認為可以使自己免受傷害的偽裝，就這樣被撕破了。於是，那流著血的傷口，再一次清晰的擺在了自己的麵前。原來這是，自己對自己的殘忍。
我們被宿命擺在了棋盤上，被動地走自己的人生。站在命運的掌心裏，是顆無助的不敢有怨言的棋子，以前，我不信命運，現在，我信。
“李健你醉了沒有？”我問他。“沒有，不過我想應該快了。”原來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醉了，不過沒有人醉了以後說自己醉了的。“邊愛，你想知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嗎？”我搖搖頭，我不想別人知道我的事，當然對別人的也不是很好奇。“你醉了，但是如果你真的希望想讓我做你的傾聽者，那麽等你清醒的時候再跟我說吧。”“不，邊愛，你不懂。隻有醉的時候迴憶往事才不會痛。現在你聽我說好嗎？”他忽然變得激動。“好，我聽你說。”開始李健有點語無倫次，漸漸便開始了他的故事。那晚他說了很多話，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睡著的，但我一夜沒睡。
四年前，李健還是剛剛從叛逆期慢慢步入成熟的男生。有滿心的豪情壯誌，離開自己的家鄉來到那座紙醉金迷的城市。誰都曾年輕過，也該懂得那時的年少輕狂。他一直很努力，很快的從一名普普通通的技術員做到主管，也很快融入到了那個城市的潮流。開始有了各種應酬，於是他們相識。
藍是他朋友的女朋友的朋友，相識倒也是自然的事情，隻是在賓館的相識，卻也是他們變得特殊。那是他才知道什麽是自甘墮落，藍就是這樣的，但他卻愛上了這個大他三歲的女子。是年輕，總會犯錯，他是無可救藥的愛上了。這份不被看好的戀情，他卻巧妙的騙過了所有的朋友和家人，為愛他幾乎什麽都豁出去了。
但是心裏的蠢蠢欲動早淡薄了愛情最初的本質，藍是不甘寂寞的。用李健的話說，她本性不壞，隻是自甘墮落。或許自始至終都在犯錯，想迴頭卻再也不可能，這是他生命裏一場深深的錯愛，提著一顆血淋淋的心，被傷得體無完膚。藍是社交的高手，在最初的日子裏李健並沒有看出她的不安分，可是後來藍總是早出晚歸，化很濃的妝。於是，這些就讓他的第一次跟蹤看到了事情的真相。他親眼看到藍和一個男人走進了一家高級賓館，此種情形，就像當初他第一次遇見藍。
那天他在賓館門口等了一夜，換來一個無情的耳光，失掉了他所有的尊嚴。那天藍的話就是今天他想起來胸口還隱隱作痛，李健你別傻了，你以為我會愛上你嗎，太天真了你，你能給我什麽，我們玩完了。愛，對我們這種職業的女人來說根本就是一種奢侈品，今天我可以把它給你，明天我也可以給別人，你，根本不算什麽，男人我從來都不缺。
為什麽這麽對我？
為什麽？太可笑了，你還是第一個我不想玩了以後問我為什麽的人。
你別走，現在我什麽都沒還有了，你不能離開我。
緊接著的一巴掌就打到了他臉上，也打在了心上。叫我留下來，你也配？
從那以後他們再也沒見過，李健說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愛一個人，為了藍他傾盡所有。
“你還愛著她，是嗎？”我是這樣問過他，可是我卻發現這是個多餘的問題，一個曾經什麽都不在乎的愛戀，是怎樣的一種刻苦銘心了。“我不知道還愛不愛，心，早就在看到事實的那一刻殘廢了，根本沒有了愛人的資格和能力。邊愛，你還認為，這個世界上命運隻對你不公嗎？”我不知道該怎麽迴答，經過了那麽多事之後，我不得不相信宿命，但是李健，你會相信嗎。迴頭看他，卻睡著了，睡吧，或許你的心跟我一樣太累了。
“你醒了？我煮了粥，你吃一點吧。”“啊？你會煮粥？”我把粥放到他麵前，“你愛吃不吃吧。”“嗯，邊愛看不出來啊，這味道還不錯呢。”李健吃粥的樣子還挺陶醉的。“對了邊愛，有一個問題我一直都想問你。”“什麽啊？”“什麽是媽媽味道的粥？我好幾次聽到別人這麽說了，一直挺好奇的。”媽媽味道的粥。
我可以不迴答嗎？李健你知道嗎，你是在讓我的心再痛一次啊，媽媽味道的粥，好遙遠的味道啊。
可是後來，在李健的追問下，我還是告訴了他，媽媽味道的粥的秘密。
其實那根本不是秘密，隻是一碗最最普通的粥，唯一不同的是，這樣的粥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媽媽味道的粥，是我對我母親最清晰，最美好的記憶。
我小時候愛哭鬧，沒少挨過她的打。記憶中最深的是，五歲那年她打我，用了柳條枝，並且將我的書包扔進了旁邊的池塘裏，隻因為我不肯去學校上課。事實上，後來我真的沒有去學校，一個人開始了所謂的離家出走。
後來，才知道原來自己並沒有走遠，隻是躲在奶奶家的草垛子裏。那是第一次感覺什麽是孤獨，我一個人待在那，很晚很晚不迴家。那天下著雨，很冷，很害怕，頭很痛，之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後來才知道，我淋了雨，著了涼，進了醫院，高燒39度，差點送了命，她陪在我身邊三天三夜。醒來的時候，就是她厚實的大手，緊緊的將我的小手埋在裏麵。那是第一次，我感到是如此的溫暖和安心，第一次感覺我和她之間是那麽親近。
她，是愛我的。
媽媽，曉愛想迴家。這是我醒來後跟她說得第一句話。她什麽都沒說，隻是眼淚就沿著她的臉滑到了我的嘴唇上。媽媽，曉愛想迴家，媽媽帶曉愛迴家。我哭了。她卻笑了，媽媽帶曉愛迴家，媽媽再也不會讓曉愛離開媽媽了，永遠都不了。
剛出院那會，什麽都不想吃，她就給我熬粥。那粥很香，是淡淡的茶香，是母親用茶水煮的，那是我今生吃過最好吃的粥，是唯一，有著媽媽味道的粥。
我和幽是從小的朋友，有一次她吵著跟我媽說她也要吃媽媽味道的粥。我不許，她就鬧。我就說她是我媽媽，你讓我媽給你吃的那隻能是阿姨味道的粥。現在想想，那時的我們多麽傻氣。可是原來，那時我就知道這世上唯一的東西，即使我再好的朋友也不能給。媽媽的愛，今生為我獨享，這是我唯一霸道的一次。
就是在那麽多年之後，我想，我也是愛我媽的。
十歲那年，是我最清晰，但卻最不願意記住的一年。媽媽和爸爸離了婚。從此，我的美好童年，如此草率的結束了，因為從那刻開始，我不知道是不是恨她了。
我看著她收拾東西，走的時候她說。曉愛要聽爸爸的話，媽媽要走了，曉愛永遠是媽媽的寶貝。
媽媽為什麽要離開，是曉愛不好嗎，媽媽不要走，曉愛以後再也不會不乖了。我追著她走了好遠，她走得時候頭也沒迴過。
爸爸給不了媽媽想要的生活。這是媽媽走後爸爸經常跟我說的話，我似懂非懂地點頭。或許，就是在那一刻，我開始對背叛這個詞有了意識。我開始恨她了。
爸爸沒有再婚，他一直都覺得虧欠我，那一刻我發誓我一定要對爸爸好。我很聽爸爸的話，無論是生活還是學習我都很爭氣，隻是我很少說話了。那時，我是班裏唯一的單親孩子。我卻比平常的孩子早熟許多，甚至我自己度過了叛逆的青春期，沒有人告訴我該怎麽做，就像第一次來例假，我還以為自己快死了，好無助。後來，姑姑告訴我，那是因為我長大了。於是，當很多同齡的女孩子還在羞澀地讓自己的母親為自己買衛生棉的時候，我就為自己準備好了一切，因為從那刻開始，我就注定和別人不一樣。
可是沒有人知道，我是多麽渴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甚至我不知道，至始至終，我有沒有抱怨過，有沒有恨過，或者有沒有愛過。
我和她十年沒見過麵，沒說過話，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見她。上大學那年，她知道了我的聯係方式，於是，我們便重逢。一直不願意見她，於是我們唯一溝通的方式就是在兩個不同的城市，不見麵的聯係著。
這麽多年，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愛著還是恨著，但隻是好累。我隻是好希望能有一個完整的家，可以在我累得時候給我依靠，傷心的時候給我安慰。我其實根本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堅強，我很怕，很累。
所以，當左跟我說，邊愛跟你在一起有家的感覺，我就毫不猶豫地愛上了他。這是這麽多年，第一次有人跟我說，家。是真的無可救藥的愛了，用盡全部力氣愛了，也受傷了。
媽媽味道的粥，今生是不是還能嚐到，家的感覺，是不是還有人能夠給予，是不是在最累最受傷的時候，還有人跟我說，邊愛，我們迴家。
邊愛，你恨她嗎，李健這樣問過我。
我不知道，我說。我想，是恨過的吧，可我終究不知道什麽是恨呢。或許，我沒有恨過任何人。我相信，宿命。以前不信，現在是深信。
所以，邊愛，你永遠是帶著傷口出現的女人。李健跟我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堅定。
我笑笑，默認。
邊愛也會做媽媽味道的粥，我眼前的這碗就是，對嗎。李健俏皮的說著，像孩子。那麽，左，曾經是個幸福的人，是嗎？我想，能夠嚐到邊愛做的媽媽味道的粥的人，一定會很幸福，是嗎，曉愛。
他叫我曉愛，這是除了我母親之外唯一的一個叫我曉愛的人。
還是叫我邊愛吧，我不喜歡別人叫我曉愛。
邊愛，我們都是受過傷的人，也同樣犯過錯，隻是，在這錯還沒有到了來不及彌補之前，好好生活。
恩，好，我說。
“我們中午吃什麽？”我問李建。“我想吃家常菜，要不我們還去昨天去的那家，你不是說有家的味道嗎？”“家常菜，自己做就好了，幹嘛要出去吃啊。”“這麽說，你想在家裏做，你不會讓我做吧，我可從來沒下過廚房啊。”“我做，你幫我打下手，行不？”“你？”他還是一臉的疑惑，不過也不奇怪，我帶給他的疑惑早就出乎了他的想像。“你想吃什麽，我去超市買菜，你告訴我就行。”“隨便吧，我不挑剔的。”
超市是能夠容易勾起迴憶的地方，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在超市裏打過工。雖然不會拿到過高的工資，但也足夠滿足我一個月的生活費。那段時間很辛苦，但也確實很幸福，因為，在最累的時候迴收到左的短信。
笨蛋，別太累了，我等你迴來。左喜歡叫我笨蛋，後來的確證明了我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笨蛋是我們給對方的稱唿，這樣感覺很親切，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即使再傻的事情，也覺得很幸福，隻是這種幸福還是太短暫。下了班，左會來接我，然後我們會鑽進一家經營麻辣燙的小店，辣的眼淚不住的往下，我相信我曾幸福過。因為曾經，有個叫左的男孩子陪過我，即使是因為寂寞，大家都寂寞。
有時候往事隻能自己迴憶，因為有一個人已經不記得很多事情。他不記得我們的第一次約會，不記得公園長椅上的深吻，不記得我們曾為彼此的承諾，不記得曾經說過，邊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