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瞬間的異變,震得顧雪姿目瞪口呆。


    她以前從來沒去過煤礦,更沒接觸過礦工和礦工家屬,而剛才跟陽頂天閑聊,也隻覺得他小小年紀就下井,有些辛苦,直到這一刻,她才猛然意識到,所謂礦工和他們的家屬,是一種怎麽樣的生存狀態。


    “什麽是瓦斯突出?”她還忍不住問了一句。


    陽頂天其實也愣了一下,在記憶中搜到何無忌關於瓦斯突出的事,順口答:“就是地下的瓦斯噴出來了。”


    他順腳跟在那些婦女後麵,顧雪姿忙跑步跟上。


    穿過村子,煤礦在村西,還要過一條橋,沿途已經有不少村裏人聞風趕過去,人人臉上都變了顏色,再沒一個人注意到顧雪姿這個外來客,更莫說開她的玩笑了。


    即然是村裏的煤礦,在礦上做班的,十有八九應該都是村裏人,也就是這些人的親人,母親的兒子,少婦的丈夫,她們又怎能不擔心。


    礦井前麵,有一個黑乎乎的大坪,這時已經圍滿了人,亂哄哄的,陽頂天擠過人群,抓著一個年輕人叫:“白菜,是幾號井突出,裏麵有幾個人。”


    這人是跟何無忌一起長大的。


    “教主啊。”那叫白菜的迴頭見陽頂天,叫了一聲,道:“二號井,放班中炮,還好人先都出來了。”


    顧雪姿緊跟在陽頂天後麵,緊張的情勢也讓她的一顆心高高懸著,聽到這話,心中頓時一鬆,暗想:“人出來了就好。”


    不過隨即她就知道她高興早了,隻聽陽頂天問:“那一號井呢,早班幾個人,十二個,十三個。”


    “十二個吧,我也不清楚,我做中班,不過豬腦殼在裏麵。”


    “豬腦殼在裏麵,你確定?”


    “錯不了。”白菜說著罵了一句:“這個豬,昨晚說好打通霄的,輸五十塊錢就跑了,要是打一晚上,不就躲開了。”


    “那現在是個什麽情況,搞明白沒有。”


    “我也不清楚,張礦長自己帶人進去了。”白菜搖頭:“聽說風筒是給打爛了,現在就噴出的煤多不多,要是噴出的煤不多,沒有把主巷道堵死,能把風筒接起來,那就算豬腦殼還有點運氣,要是完全堵死了,就真要給他上豬腦殼了。”


    這個煤礦是兩個井,一道大巷子進去,然後到裏麵分叉,成一個丫字型布局,分別叫一號井二號井。


    瓦斯突出的是二號井,幸虧人先出來了,沒有現場傷著人,但一號井裏也有人在做班,然後二號井瓦斯突出噴出的煤,把主巷道的風筒打爛了。


    因為風筒也和巷道一樣,在岔口分開的,所以把主巷道那截一打爛,一號井裏也就無法送風進去了,而送不進風,二號井和主巷道裏的瓦斯就會往裏麵灌,大致是這麽個情形。


    這時來的人越來越多,煤坪裏裏外外,擠滿了人,個個都在拉長著脖子往井口,擔心寫在每個人的臉上,更有娘哭崽叫的。


    顧雪姿好清靜,以前最不喜歡這種亂糟糟的場麵,但在這一刻,她卻隻感到了一種深切的擔憂。


    這是一些與她的生活完全不相同的人,但他們有著和她一樣的喜怒哀樂。


    悄眼著同樣一臉擔心望著井口的陽頂天,顧雪姿心下暗叫:“他就是在這裏長大的,以前隻覺得他特別野,其實我完全不了解他。”


    “出來了出來了。”突然一片聲叫。


    顧雪姿轉頭過去,井口燈光閃動,隨後兩個黑乎乎的人走了出來。


    他們本來拿濕毛巾捂著臉的,出了井口鬆開,一個是個年輕人,比陽頂天大不多少,另一個則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那年輕人還好,這中年人一出井口,身子就一軟,坐在了一塊石頭上,大口的喘著氣。


    “怎麽樣怎麽樣?”


    “煤多不多?”


    “我們家那口子沒事吧。”


    “風筒能接上不?”


    年輕人叫:“完全給霧死了,不清楚,不過噴出的煤特別多,至少有幾百噸,主巷道差不多給堵死了。”


    他這話出口,頓時一片驚唿之聲,有一個婦女更身子一軟,就往地下挫去,邊上忙有人扶著她。


    很明顯,她男人必定是在井下,而與她一般情形的,還有幾個,已經有哭聲響了起來。


    如果主巷道給噴出的煤堵死了,風筒即便沒爛,也給煤壓住了,進不了風,那麽一號井的人就會給倒灌進去的瓦斯毒死,顧雪姿意識到這一點,臉色刹時也變白了,難道她突然起心的這一次家訪,竟會親眼目睹十二道活生生的人命死去?


    “燈給我。”陽頂天突然伸手拿過那個叫梆子的人手中的礦燈,轉身就向井口跑去。


    “有瓦斯,給你毛巾。”後麵有人追著叫。


    “不要,我憋氣久。”陽頂天反手一擺,一頭就紮進了井口。


    他這一下突如其來,顧雪姿完全來不及反應,幾乎是陽頂天身影消失在井口,她才清醒過來,呀的叫了一聲,腦中卻一片空白,再不知道要怎麽辦?


    “井下有瓦斯,他就這麽下去怎麽行?物理書上說,瓦斯不融於水,濕毛巾捂住口鼻,可以短時間內防止瓦斯,他怎麽毛巾也不要一塊,太衝動了,怎麽這樣呢。”


    顧雪姿亂糟糟的想著,又想:“報警沒有,不過警察也沒用,對了,應該有煤監局,不對,他們這個煤礦難道沒有救生器材。”


    一想到這一點,顧雪姿眼中頓時要出火了,死死的著那個張礦長:“這種黑心煤老板,肯定沒有準備救生器材,那要怎麽辦?不能著何無忌出事,他是我的學生。”


    她心裏有著強烈的衝動,但卻不知道怎麽行動,死死攥著手機,卻不知道該打給誰。


    但井口突然燈光一閃,卻是陽頂天出來了,雖然隻這一下,他全身就黑透了,但顧雪姿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不知如何,她的眼淚刹一下就湧了出來。


    張礦長騰一下站了起來:“何伢長,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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