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彌漫著淡淡的茶香,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


    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暖暖地覆在顧冬深的麵龐上,稀疏的眉毛,下拉的嘴角,額前皺紋叢生。


    雖然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明顯的印記,但是人勁頭十足,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清脆的三下叩門聲。助理王忠信步走進辦公室,經過人身旁帶起一陣風。他把文件輕輕擱在桌前,俯下身耳語幾句,接著關上門出去了。


    顧冬深把文件夾打開,從筆筒裏拿出一支筆,“於小姐,隻要你簽了這份合同。你就是我們風杏旗下的藝人。”


    隻要簽下名字,她多年的夢想就完成一半。可這也太不真實了吧。


    於宥心想,今天是愚人節嗎?


    風杏每年簽下的藝人屈指可數,哪一個不是萬裏挑一,於宥自認為自己沒有被伯樂一下子挖掘的千裏馬資質。


    她不安地交叉著雙手,“我有點不明白您的意思,不是說比賽第一才有資格和風杏簽約嗎?”


    顧冬深覷了一眼,“你覺得自己能拿第一嗎?”


    於宥低頭,老實地迴答道:“不太可能,但我會盡力的。”


    “你心裏分明清楚自己拿第一的可能性有多小,有的歌手唱了一輩子的歌都不溫不火,而風杏現在願意給你這麽一個機會,你願意錯過嗎?當然,相應的,作為風杏的藝人也會有很多約束的條件,你可以考慮考慮。”


    “為什麽?”


    於宥咽了一口水,抬起頭直直地看向他,又問了一遍,“您為什麽選擇我?”


    顧冬深聞言從抽屜中找出一張照片,照片表麵已泛黃,邊角翹起,


    照片中,藍天白雲,陽光很烈。略顯簡單樸素的一幢低樓前,一群稚嫩的兒童對著鏡頭放肆地大笑,他們中間站著一個中年男子,男子穿著一身黑,表情淡漠,他和周遭的氣氛格格不入,倒像是p上去的。


    “我有資助過餘洲孤兒院,你是從那裏出來的吧。”


    於宥接過照片,一下子就在一群紅撲撲的臉蛋中找到了自己。她那時候穿著藍色的外褂,紮了兩個羊角辮,不諳世事,臉上的笑容明亮到刺痛眼睛。


    她還是困惑不已,隻聽得對方說:“你受過傷,應該是不記得了。你父親待你不好,非打即罵,我偶然得知這件事,於心不忍,我便將你送到了孤兒院,並委托院長好生照顧你。”


    於宥並沒有父親的概念,頭一迴聽人講起她的身世,猶如五雷轟頂一般,接著她咽了兩三口唾沫,嗓子發幹。


    “那後來,我……我父親呢?”


    父親兩個字對她來說萬分別扭,發音奇怪,好像不會說話了似的。


    顧冬深不鹹不淡地迴她,“酒精中毒,死了。”


    語氣平靜地像是在述說早飯吃了些什麽。


    於宥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


    父親,這個在她記憶中不占一點地方的人,她對於他的生或是死是沒有一絲觸動的。隻是短短時間內要讓她消化這麽多信息,她有些措手不及,甚至莫名地有了些許負擔。


    紛繁雜亂的記憶從腦子裏劃過,像放映影片般一幀一幀展現在眼前,她的瞳孔一縮,手心裏出了汗,鼓起好大的勇氣才敢問出那句堵在嗓子口的疑問,“那、那您的兒子也認識我?”


    顧冬深一張嚴肅的臉上有了笑意,“是,我會常帶他去孤兒院敬老院,我從小教育他為人要心善,你見過我兒子了嗎?”


    所以他做的一切都是一個慈善家對於弱勢群體的幫扶?


    於宥苦笑了一聲,還真是難為他了,又是救她,又是請吃飯,又是買衣服,紅十字會不給他頒個最佳好人獎都說不過去。


    她的心情一點一點冷卻,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潑了盆冷水,遍生寒意。


    她竟然還奢想過顧齊言可能喜歡自己,她真想時光倒轉狠狠抽那時候的自己一個大嘴巴子,自戀得可以啊。


    “我雖然記不清了,但是我會記住您為我做的一切,我非常感謝您。但是過去畢竟是過去,我更注重未來,況且我現在已經成年了,不需要別人的資助了。比賽也是這樣,我還是想通過自己的努力爭取榮譽,就算走不到最後我也會當成經驗。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您說是吧?”


    顧冬深把筆放了迴去,“我尊重你的決定,如果你改變主意,隨時可以找我。”


    ……


    叮咚一聲,電梯從最高層下降到一樓。


    於宥發著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亂想中。在電梯重新要合上的時候,她急忙按了按鈕,一個大跨步走了出來。


    陳潔儀從樓梯口那頭衝過來,給了她一個熊抱。


    於宥被唬了一下,狐疑地問:“你不是早走了嗎?”


    陳潔儀鬆開她,把衣服理了理,“我東西忘在練習室了。你呢,怎麽才走?”


    陳潔儀性子急,沒那個耐心等對方迴答,她講話跟機關槍似的劈裏啪啦,又轉了個話頭,“哎!看來這是天意啊,你今天必須跟我走了!我想去買雙鞋子,你陪我吧?好不好?”


    於宥默不作聲,她的胸口像是被一塊大石死死壓住一般,堵得慌。


    她心裏想得更多的不是那份每個歌手都趨之若鶩的合同,而是顧齊言。


    她對他是什麽感情呢,分明才見過三四次麵,她的心裏卻這麽難受呢,就好像自己的感情遭到了欺騙。


    她做了個深唿吸,平複了一下這不正常的情緒。比賽在即,她不能被無關的事撓了心緒,逛街應該能暫時轉移注意力,於是她對著陳潔儀點頭,說好。


    兩人順著強勢的人流向著地鐵站走去,整個街道,人頭攢動,行色匆匆,誰也沒有留意誰。


    走進地鐵通道,然後拾級而下,順著燈火通明的通道一直走到售卡器。


    於宥在屏幕上點了幾下,正往售票機器裏投幣的時候手機響了,她把地鐵卡塞到陳潔儀手裏,這才不慌忙不忙地拿出手機。


    看清手機屏幕上那熟悉又陌生的三個字,她的手像被凍住了,全身麻木,一直到手機鈴聲停止了,她都沒有接。


    她既失落又鬆了一口氣,揣迴手機,摟著陳潔儀的肩膀往前走。


    地鐵大約還有三分鍾左右進站,站在一旁的兩個小女生打量了她們好一會兒,竊竊私語。


    “她們好像是那個歌唱節目的選手。”


    “真的是她們,去要個簽名吧。”


    “不太好吧,我有點不好意思。”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等她們火了就要不到了。”


    陳潔儀耳尖,早聽到他們的對話了,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兩個女生很可愛,很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唿,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問:“可以給我們簽名嗎?”


    陳潔儀臉上的笑意已經掩飾不住了,一顆心像要跳出來一般,這種新奇的感覺讓人上癮,她迴了一個溫暖的笑容,“當然可以。”


    地鐵要進站了,她們在包裏翻了好久沒有找到筆,急的滿臉通紅,有些難堪。


    陳潔儀也翻了翻自己的包,可是很顯然,很少有人出來帶筆吧。


    她也很失落,“要不,下次吧?”


    這句話就跟下次請你吃飯一樣,隻是空口承諾,一般兌現的期限都是遙遙無期。當下兩個女孩臉上都寫滿了失望,撇了撇嘴道:”那好吧。”


    於宥從化妝包裏拿出眼線筆,溫柔地詢問她們,“用這個簽,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說話間,一個遞了本記事簿,一個把手機殼遞了過來。


    於宥的簽名跟她的人很不符合,人是小家碧玉的,字卻是龍飛鳳舞的。


    兩個女生把東西放到包裏,鼓勵她們道:“後天的表演我們會去看的,加油!”


    於宥的心暖暖的,方才的陰鬱一掃而過。她的夢想從始至終都是成為一個能被大眾認可的歌手,她願意為了實現夢想付出一切,為了嚴枚,更為了自己,終有一日能站在更大的舞台上。


    這兩個陌生女生的短短幾句話無疑給她帶來了一點慰藉,一點安心。


    陳潔儀都快熱淚盈眶了,“謝謝你們啊。”


    列車經過一個站台又一個站台,旅客換了一批又一批,手機鈴聲也響了一次又一次。


    陳潔儀皺起眉頭,“你怎麽不接電話?”


    手機那頭的人還在鍥而不舍地打過來,她的手指停在綠鍵上,遲遲按不下去。


    陳潔儀側過身子,把腦袋湊過去,問:“誰打來的?”


    再響下去乘客該有意見了,於宥毫不遲疑地把關機,沒好氣地迴她,“一個大慈善家。”


    陳潔儀好奇地嘟囔了一句,什麽慈善家?又見於宥黑著張臉,於是乖乖閉了口,沒有追問。


    ……


    果然,女人在逛街的時候,精力是用不完的。


    於宥是個例外,她坐在店裏的沙發上,惆悵的望了一眼自己手裏的大包小包,幽怨的小眼神早就把正在挑選衣服的陳潔儀戳了好幾個洞了。


    說好的買雙鞋呢,怎麽又買內衣,又買衣服,又買包呢?


    逛街可真是個體力活啊。


    她又想起自己家裏推著的購物袋,顧齊言買這些的時候也像她一樣煩躁嗎?


    於宥啪地一下給了自己一個巴掌,想什麽呢?


    嗬,他那樣的貴公子,幹什麽都有保姆,工作人員圍著他打轉,哪需要他親自動手,一句話的事。


    自己真是想得有點多,鹹吃蘿卜淡操心。


    於宥終於知道陳潔儀為什麽非要自己陪她逛街了,敢情是給她做免費勞動力了。好在,陳潔儀這丫頭片子還算有良心,請她吃了一頓飯作為犒勞。


    陳潔儀以茶代酒,敬了於宥一杯,“祝我們都能大火!”


    於宥已經深刻體會到了喝酒誤事這一真理,給自己倒了一杯可樂,迴敬她,“我也要祝我們能一直在音樂的道路上走下去,不忘初心,方能始終!”


    陳潔儀笑嘻嘻地給了她一拳,“你丫還挺會說。”


    飯店的牆壁上掛著電視,娛樂頻道的女主持人正在報道最新娛樂新聞。


    “日前,風杏旗下男團jewel於下午三點到達日本羽田機場,來接機的粉絲把機場圍得水泄不通。”


    “此次來日本,目的是為了三天後的萬人演唱會做準備,據說演唱會門票一分鍾內售罄,由此可見jewel的高人氣。”


    “風杏首次推出的男團就能如此有人氣,可見大公司的威嚴不容置疑,這也讓我們更加期待風杏未來歌手的表現。”


    於宥眯起眼,將半杯可樂下肚,由衷地羨慕,“真好啊。”


    陳潔儀也跟著說,“是啊,真好啊。”


    華燈初上,夜色朦朧,涼爽的夏風吹走一身膩汗。


    兩人各拎著好幾袋的東西,壓馬路,談人生談理想。


    到了八點,她們互相道別,陳潔儀還是大學生,有門禁,坐上公交車返校。


    於宥一個人老老實實地坐地鐵迴家,手頭緊,不能再揮霍了。


    隔著一條小道,一輛轎車停在她的麵前,閃光燈亮起,刺得她快瞎了。


    她抬起胳臂擋在眼前,心裏憤懣,這人有病?


    車燈很快滅了。


    於宥垂下手臂,然後就看見有人從車上下來,車門被關上的一瞬間發出砰地一聲,男人步伐矯健,走路帶風,無形中有隱隱的怒意。


    路燈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臉顯現出來,五官英挺,身姿挺拔,頭發一絲不亂。


    驚訝從她眼中一閃而過,於宥心裏更多的是不悅。


    顧齊言疾步走到她的眼前,強硬地扼住她的手臂,像是怕她會逃似的攥得很緊,“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於宥被弄疼了,眉毛擰在一塊,心裏快氣炸了,誰給這男人的底氣,讓他這麽理所當然地質問?


    她試著甩開,男人的手卻如鐵一般不為所動,她氣得眼皮一跳一跳的,“電話是我的,我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你管得著嗎?”


    不遠處,兩個佝僂著身子的老人互相攙扶著出門溜達,路過他倆身邊,大媽好心地關切了一句,“小情侶之間別老吵吵,好好過日子。”


    大爺溫柔地拍了拍大媽的左肩,突出的顴骨頂著一張滄桑的皮,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笑意,“老太婆,你懂什麽?年輕人把這叫情趣。”


    這對老夫妻邊談笑邊走遠了,留下於宥風中淩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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