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群人的目送中,於宥緊緊攥著號碼牌,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到達一扇門前。


    一陣陣歌聲從虛掩著的門縫裏飄出來,或甜美或悠揚。


    深紅色的門上貼著‘閑人勿擾’的字條,透著股嚴肅莊嚴的氣氛。


    於宥將門拉開,她的腳步聲很輕,唯恐打擾到正在接受考核的選手。


    敞亮的會場被分成了四個區域。四位評委各據一方。


    為了節省時間,提高效率,一千名選手以號碼牌為依據分成四批,四位評委各自負責一批同時進行考核。


    四百五十七號隸屬第二批。


    工作人員耐心地向她交代一些事情,於宥道謝後,朝著右邊那個方向走去。


    考核她的評委是個穿著花襯衫、長發齊肩的男人,於宥摸了摸鼻尖,暗自腹誹難道優秀的音樂家都是這麽放蕩不羈、立異標新的嗎?


    排號在她前一位的女選手還在接受考核,正動情地唱著一首英文歌——shapeofmyheart。


    男人閉著眼在欣賞,右手垂在下擺,貼著長褲輕輕地打著節拍。


    這是張絕對算不上英俊的臉,但平凡的五官拚湊在這麽一張臉上卻很有味道,他的下顎寬,兩頰的肉深陷進去,整個人散發著頹敗的氣息。


    於宥遠遠地站在一邊,直到評委一句“就唱到這裏”,她才敢靠近,站在女選手身後依舊不發一言,視線卻輕飄飄地落在評委胸前別著的胸牌上。


    胸牌上麵清晰地寫著‘評委紀荒’。


    紀荒。


    於宥默念了一遍。


    她登時驚訝起來。紀荒這個名字很特別,她不會認錯。


    她之所以對這個名字不感到陌生,說起來還要拜秦意所賜。


    秦意長她六歲,為人沉穩,對追星並不感冒,卻唯獨對紀荒情有獨鍾。


    她從紀荒默默無聞起就開始收集他參與作曲的所有專輯,她說:“紀荒這個人啊,他的音樂有靈魂。”


    在秦姐孜孜不倦的安利下,於宥聽過他幾首歌,靈魂沒聽出來,就是覺得過分壓抑,總之她欣賞無能。


    紀荒早些年不溫不火,他熱衷作曲,為國內一線歌手寫過歌,但是一直處在熒幕後的他並不為人所知。今年,他出錢首次發行自己的專輯,賣出了十萬的銷量,在唱片蕭條的年代有這個成績實屬不易。


    他也算是苦盡甘來。


    專輯銷量破十萬後又被人爆料影後紀笙是他的堂妹。網友們對他不借妹妹上位,專心製作良心專輯的高尚品行又大讚一通。


    紀荒因此連續霸占一周頭條,迅速走紅。


    走紅後,多少公司向他拋橄欖枝,他一個都看不上眼,出了專輯也不開簽售會宣傳。


    總之是個非常有個性的人。


    風杏能請來他當評委,錢是其次,他的妹妹紀笙應該出了不少力。


    雖然不能理解他的音樂與作風,可紀荒畢竟是前輩,現在又是評委,於宥還是懷有尊敬之心的,乖乖地收迴了視線。


    聽到評委叫停的命令,妹子還是堅持將‘ryofitfades(但這些記憶終將褪色)’這一句完整唱完。她雙手規矩地貼在大腿兩側,瞥了一眼評委的眼色後垂頭等待著兇多吉少的結果。


    紀荒輕咳了一聲,他皺著眉頭,臉色沉了沉。


    妹子手心都冒出了汗,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腳尖。


    受不住這麽壓抑的氣氛,於宥也不禁站直了身子,同她一樣緊張。


    “唱的一般,但有潛力。”


    這一句肯定的點評猶如久旱逢甘霖霎時滋潤了人躁動不安的心靈。


    妹子如獲大赦,鬆了一口氣,雙手接過評委遞來的徽章,連連鞠躬致謝。


    她的臉色一下放晴,與於宥擦肩而過時還好心情地擠了擠眼。


    “四百八十七號選手於宥?”


    “是。”


    於宥微微頷首,腳步往右移了移。


    紀荒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從於宥臉上掃過,淡淡道:“直接唱吧。”


    於宥有點囧,自我介紹的話被生生地卡在喉嚨裏。紀荒將對方微妙的表情盡收眼底,他不鹹不淡地補充道:“趕時間。”


    於宥悶聲應了句:“知道了。”


    她在指定歌單裏選了一首較為小眾的華語歌曲——過客。


    於宥清了清嗓子準備唱。


    燈光照在她的臉上,修的齊整的眉,小巧的鼻尖,明眸皓齒,賞心悅目。


    “如果我還是一直在漂泊


    你會否跟著我來過


    也許對你流浪隻是會聽說


    怎麽可能一起墜落”


    一開口,方才她臉上的一絲慌張蕩然無存,聲線一如既往的幹淨利落。


    紀荒挑了挑眉,頗感到意外,審核了那麽多選手都沒有人挑這首歌。


    他垂下眼眸,低頭翻看著她的資料,目光在學曆一欄定住了。


    他眼皮都不抬一下,道:“就唱到這裏。”


    於宥停下了。


    紀荒抬起頭直勾勾地看向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透亮清澈,好似會笑。


    紀荒的嘴角彎起了一個很小的弧度,眸子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眼前的人似乎變得虛幻起來,和記憶中另一張臉交疊重影。


    他直白地開口問。


    “隻有高中學曆?”


    “是。”


    “沒有專業學過音樂?”


    “是。”


    “一直在酒吧那樣的地方駐唱?”


    “是。”


    紀荒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咄咄逼人,這讓於宥覺得很不爽。


    得到三句短促、肯定的迴答,紀荒的笑容變得玩味起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嘴唇,“我不覺得你這樣的人能唱好歌。”


    靜靜等待點評的於宥聽到這麽一句話後愣住了。


    短短的十秒內,她的心情一波三折,先是疑惑,再是不平,最後是憤怒,“你這樣的人”這五個字如利刃一般紮進她的心裏。


    這麽多年的努力在短短幾秒之內被一個陌生人全盤否定,這種滋味很不好受。


    於宥對這個評委的好印象與尊敬之意消失殆盡,隨著心態的變化,紀荒的那張麵孔也變得分外可怖。


    眼前的人還在笑著,就像是在看一個小醜表演。


    她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著,冷冷道:“我才知道,原來歌唱比賽不看實力,看學曆。”


    紀荒把玩著手裏的徽章,“那倒不是,這隻是我個人的質疑。”


    於宥沒有表現出怯弱,保持著麵上的平靜,諷刺道:“那我是不是也能質疑您這樣的人能否隨意評判別人,大前輩?”


    說出這句話,於宥感到非常酣暢,但是說實話一點都不後悔是不可能的。也許因為她的一時爽快,夢想就要在此止步了。


    可是說出來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沒有收迴來的道理。她隻能堅定著。


    紀荒逼近她,語氣更加惡劣,“不想讓我評判你,你還來參加比賽?我看出來了,你不光沒有高等學曆,而且沒有教養。二十歲左右的小姑娘仗著美貌和一點才氣就目空一切,傲世輕物,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必須為你讓路?我奉勸你還是去報名當演員比較好,興許能演個女八號。”


    於宥氣的牙齒直打哆嗦,退後好幾步,和他怒目而視。


    她開始思考著怎麽轉身走人會比較瀟灑,紀荒卻又強硬地把晉級徽章塞在了她的手裏。


    劇情突然大反轉,她一頭霧水,攤開手,徽章熠熠生輝。


    紀荒雙臂交叉在胸前,審視的目光自上而下。


    “我這人很公正,你唱得不錯,晉級徽章必須要給你。但我並不會感到不悅,因為我知道你肯定走不到最後。”


    說得有理有據,倒顯得她在無理取鬧一般。


    於宥被他眼神中的篤定刺痛,她肚子裏憋著一股火氣,卻又進退維穀,走也不是,接也不是。


    兩個小人在她的腦子裏打架。


    一個說對方都這麽羞辱自己了,就應該直接拒絕瀟灑地離開;一個又說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先拿著再說。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古人的話還是要聽的。


    經過一陣激烈的交戰,其中一個小人悲慘地倒下。


    “那真是謝謝您了。”於宥咬了咬牙,又道:“您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我不聽。”


    她把徽章緊緊握在手中。不是說她走不到最後嗎,她偏偏不要遂了他的心願。


    紀荒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輕蔑地勾了勾唇。


    小女生的脾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


    大廳裏的人已經走了一半了,她一眼就望見了蹲在角落的陳潔儀,伸出手想拉她起來,“你怎麽還沒走?”


    陳潔儀抓住她的手臂站起身,俏皮道:“我這不是擔心你的結果嘛。怎麽樣?過了嗎?”


    “嗯。”於宥露出了一個明亮的笑容,她不想把自己的壞情緒帶給其他人。


    “過了就好。我要迴學校了,你留個聯係號碼吧,下周第二輪海選我們一起。”陳潔儀拿出手機在於宥麵前晃了晃。


    “好。”於宥欣然答應,和她交換了手機號。


    兩人一齊走到馬路上,聊了沒幾句公交車來了。


    陳潔儀坐上公交車返校,兩人隔著車窗揮手作別。


    公交車啟動,發出沉悶的轟隆聲,漸行漸遠。


    於宥招招手,一輛出租車停在她的麵前,她後勃一仰,深深靠在後座中。


    人一靜下來,方才的火氣又噌地一下冒了出來。她咬了咬後槽牙,心裏憤憤不平。


    想她於宥平平凡凡活了二十幾年,也算是個根正苗紅的社會主義好青年,一直勤勤懇懇地活著,心甘情願為國家的gdp做貢獻。


    她就鬱悶了,怎麽老天偏偏不眷顧她,淨派些妖魔鬼怪來折磨她呢。


    對方遲遲沒有說話,司機瞄了一眼後視鏡,問:“姑娘,去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男神總愛買買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悔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悔兮並收藏男神總愛買買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