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大廳,漸漸安靜下來。大樓的樓道走廊,大大小小的辦公室,四方的天井院落,也都變得鴉雀無聲。


    一些參謀走出了庭院中央的電子機甲,腳下的青石地板,還殘留著夜雨的水漬。衛兵們,停下了巡邏機甲,打開了座艙。人群如同流動的沙礫,向有廣播的地方匯集。


    大樓門外,一輛飛馳而至的越野車嘎吱一聲,在堆滿沙包和隔離網的圍牆前停下,飛揚的塵土中,司機和拿著重要文件的軍官開門下車,惶惑地看著仿若時光凝固般的指揮中心。


    垂掛於大樓窗前的華夏國旗,在風中輕輕拂動,那一張張揚起的臉龐,因為激動而泛著紅光。


    所有人都知道,經過三十多個小時的戰鬥,這一場注定被銘刻於人類戰爭史的戰役,終於即將迎來最後的勝利!


    在夕陽山前線,蘇斯白蘇斯聯軍接連十八次全線進攻無法越雷池一步,兩百輛無可阻擋的裁決者,現在也隻剩下了不到四十輛!


    海浪般的敵軍裝甲集群,一遍又一遍地拍擊著陣地,卻一次又一次地被撞得粉碎。破爛的陣地不知道被削去了多少層,晨曦中,隻見鮮血橫流屍橫遍野。


    可成千上萬的華夏戰士,就那麽死死擋在敵人麵前,曆經死戰,不曾退卻一步。


    悍軍和華夏的旗幟,至今依然在陣地上獵獵飛揚!


    而與此同時,在夕陽山盆地西麵,方楚天領導下的華夏軍,已經迅如閃電地橫掃六大戰區。


    最新傳迴來的戰報顯示,圍困七星及秀水河兩大重鎮的北約聯軍,已在悍軍五百輛橫行機甲摧枯拉朽般的攻勢下徹底崩潰。


    死傷無數的敵人四散奔逃,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狼奔豕突不辨東西。城市中心外圍,公路橋梁,到處都是敵人的屍體和機甲殘骸。兩大重鎮,終於重迴華夏軍手中。


    隨著總計十四個華夏師的滾滾鐵流,沿著兩鎮城際公路向四周擴散。貝利夫北方集群主力的退路,已經被切斷!


    現在,隻等陳鳳西一聲令下,早在夕陽山後等待多時的華夏預備部隊,就會如同下山的猛虎,向敵人發動最後的致命一擊!


    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等待著。


    朱大兵站在陳鳳西身旁,仰著頭,牙關咬得哢哢作響。太陽穴隱約能看見青筋蜿蜒扭動。整個身體,都因為無法壓抑的激動,而微微顫抖著。


    左側兩米外,黃小蕾則沉著許多,她輕輕扶著指揮台欄杆,目光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葉晚晴並肩和她站在一起,兩個女孩凹凸有致的身軀,在製服的包裹下,更顯得清麗窈窕,宛若兩株淡雅馨香的幽蘭。


    這個由鮮血,烈火和鋼鐵組成的世界,因為她們的存在,終究還保持著一份柔軟。


    指揮台的右側,是熊輝,費文等悍軍將領和一幹雷峰海域方麵軍的高級軍官。身前電子沙盤的光,照在這些肅然而立的軍人身上。映出他們眼睛中那一抹宛若烈火般的熾烈。這火焰,在熊熊燃燒著。


    是時候了。


    陳鳳西深吸一口氣,廣播裏,傳出一聲滋滋地嘈雜。他身體前傾,一字一頓地下令道:“總攻開始!”


    低沉的聲音,在大廳中迴蕩著,宛若一聲漸漸嘹亮的衝鋒號。


    短暫的沉寂之後,整個指揮部,轟地一聲沸騰起來。所有人都仿佛從石化狀態中複活了。沒有擔憂,焦慮,沒有在此之前的患得患失,這個時候,就隻有一個目標!


    數以百計的參謀們,亂作一團。劈裏啪啦的鍵盤敲打聲,飛奔來去的腳步聲,吼聲,報告聲,唿叫聲,不絕於耳。


    嚴娜,孔狼和曹德,站在指樣大廳二樓平台上。


    “我們似乎錯過了什麽。”嚴娜神色黯然,語氣中,有說不出來的蕭瑟無力。


    孔狼低著頭,麵色冷峻。


    曹德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他們見證了一個奇跡的誕生,卻沒能參與其中。


    “幹死他們!”樓下控製台前,一名參謀正抓著通訊器,衝前方的部隊聯絡官大聲吼道。


    “明白!看我們的!”通訊器裏,傳來一個惡狠狠地聲音。


    一位華夏上等兵狠狠踢飛了腳下的石頭,如同籠子裏的鬥獸一般,飛快地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


    身旁,數不清的華夏機甲和士兵早已經集結完畢,隊伍一直蔓延到叢林遠端。


    所有人都側著頭。


    距離不到十公裏的夕陽山,就在戰士們的眼前一片接一片地閃著光,升騰著火山噴發般的滾滾濃煙。


    槍身,炮聲,轟轟地沿著大地而來,穿過樹林,猛地鑽進大家的耳朵,刺激得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一片通紅。


    整整二十個師的預備隊,除了三個運氣好的師被分批抽調上夕陽山防線外,剩下的,都在抵達集結地點之後,被嚴令原地等候。


    對於這些華夏戰士們來說,這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煎熬。


    所有人都知道夕陽山的戰鬥有多麽慘烈。


    一個團拉上去,不到一個小時就打光了,一個陣地剛剛修補好,過不了幾分鍾,就成了一片破爛壕溝。


    守衛夕陽山的戰友們,一遍遍地衝出戰壕,與敵人同歸於盡。他們駕駛著機甲和敵人滾在一起,提著便攜式火箭炮衝到距備敵人機甲不到二十米的位置上開火,抱著捆紮的聚變手雷往敵人機甲的腳下滾。


    陣地被鮮血染紅了又被炮彈剝去土層,然後又被鮮血染紅。到最後,每一發炮彈落下時炸開的坑裏,如水花般掀起的泥土中,都是那浸染到地底深處的紅色。


    從白天到夜晚,從夜晚又打到天明。


    至少有整整三個師的將士,永遠地留在了這血染的高地上。夕陽山的慘烈,讓後方集結等候命令的這些戰士眼睛紅了又紅。


    他們無法用想象去描繪那永遠在閃著光的山頭上,是怎樣的一副地獄般的場景。


    他們隻知道,在那裏,屹立著在這片土地養育的華夏子弟,他們用他們滾燙的胸膛,年輕的生命,粉碎著敵人的進攻。


    隻要他們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口氣,敵人就無法突破夕陽山。


    除了這些華夏戰士外,最值得敬佩的,還有那些被稱為悍軍的機士。


    這些來自華夏,來自自由港自由世界的機甲戰士,是整條防線的中流砥柱!雖然整整一個特種營,打到現在,已經隻剩下了不足百輛機甲。


    可正是他們,讓不可一世的裁決者無法越雷池一步!


    他們是夕陽山防線上最耀眼的明星,他們在硝煙中浴血奮戰的身影,鼓舞著所有華夏戰士。


    一縷簫聲,幽幽響起。


    吹簫的老兵,背靠在樹根下,嗚咽的簫聲,在轟隆的炮火聲中,時斷時續。


    同一個連的戰士們默默地圍了上去,靜靜地聽著。每一個人都咬著嘴唇,攥著拳頭。他們知道,這是華夏一支古老的送行曲。


    老兵送的不是離家的遊子,而是夕陽山的縷縷英魂!


    悍軍已經完成了奇跡般的戰略迂迴,這場戰役,也到了最後的關頭。


    在這裏苦苦等候的戰士們,終於就要踏上戰場。


    前方將士,用犧牲,贏得了勝利的機會。逝去的戰友們,此刻就靠他們牢牢攥緊這個機會,絕不讓它從手中溜走!


    “嗶嗶……”


    隨著每一輛機甲通訊器此起彼伏的電子音,蕭聲停了下來。戰士們扭過頭,看見自己的連長將耳機從頭上摘下來。年輕的連長眼睛微眯,目光如刀,陡然間喝聲如雷!


    “出發!”


    陣地上,一片狼藉。


    滿地的殘骸嗶嗶啵啵地燃燒,冒起一股股黑煙。焦黑的彈坑一個連著一個,一個套著一個。金屬防彈牆和防爆棚,已經被撕裂成了一塊塊破銅爛鐵。雙方士兵的屍體,橫七豎八地擺滿了整個陣地。


    一名蘇斯機士的屍體,軟軟地搭在焦黑的機甲殘骸上。他的下半身已經被燒焦,胸口血肉模糊。隻有一張臉,還清晰可辨。金黃色的睫毛下,淡藍色的眼睛大睜著,帶著一絲空洞和絕望。


    在他身旁兩米開外,是一輛裁決者機甲的殘骸。


    不可一世的鋼鐵斯巴達戰士的脖子斷掉了,胸口流線型的鎧甲被開了個大洞,一隻被炸斷的腿已經不翼而飛,左手自關節處斷裂隻剩下一根連接杆,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彎曲著。


    如同棺材般的座艙,從胸口的大洞滑了出來。艙裏的綠色營養液早已經漏了個幹淨,機士蒼白的臉杵在焦黑的土地上,嘴大張著。腦後銀白色的金屬頭顱,讓這張臉看起來十分詭異。旁邊,數以千計的殘骸,屍體,一片片地鋪向遠方。


    有蘇斯軍的,有裁決者的,有華夏的,也有悍軍的。交戰雙方的士兵,糾纏著,倒在這不足兩公裏寬的山坡上。


    一些人,隻剩下了殘肢斷臂,碎成一塊塊的血肉灑的到處都是。另一些人,則還保持著遺體的完整。


    有些人躺著,有些人蜷縮著。有些人跪在地上,頭杵著地麵,有些人則靠在機甲上,身體還保持著站姿。


    雖然進攻的北約軍才退了下去,陣地上還有零星的炮彈落下。


    泥土,人體殘肢,鋼鐵碎片,在爆炸中如同水花般衝上天空。


    遠方的雲霞,一片血紅。


    斯提勒坐在壕溝的泥地上,任醫護兵幫自己裹著傷口。傷口在小腿上,敵人兇狠的一拳,砸碎了機甲的控製台。如果不是退得快,小腿就不僅僅是被控製台劃出一條十幾公分長的口子這麽簡單了。


    傷口深可見骨,因為沒有醫療器械,甚至連麻藥都用光了,蹲在地上的華夏醫護兵,隻能為斯提勒簡單的包紮一下。


    “長官,你需要到下麵去治療。”醫護兵裹好紗布,又給斯提勒打了一針,一邊收拾醫藥箱,一邊嚴肅地道。


    斯提勒接過一位悍軍戰士遞過來的香煙,狠狠抽了一口,搖了搖頭。


    “長官!”醫護兵急了,聲音大起來:“你的傷已經傷到骨頭了,如果不盡快使用治療,你會瘸的!”


    破爛的戰壕裏,數十名華夏戰士都被醫護兵的叫聲吸引了注意力,一名上尉轉身向這邊走了過來。


    “瘸怕什麽?”斯提勒嘿嘿一笑:“老子又不用腳操控機甲。隻要手沒斷,人不死,我就不下去。”說著,他拍了拍醫護兵的肩膀:“我這沒事兒了,你去幫其他人吧。”


    醫護兵顯然是個一根筋的家夥,聽斯提勒這麽一說,急的一臉通紅:“長官……”


    斯提勒狠狠捏了捏他的肩膀,製止了他的嘮叨,淡淡地道:“老子整整一個特種營,丟了大半在這裏了,兄弟,你睜眼看看,悍軍有哪一個,負這麽點傷就下了火線的?”


    斯提勒的話,讓旁邊的華夏戰士,個個都紅了眼眶。


    那位走到他身旁的上尉,原本想要幫忙勸說,最終卻閉上了嘴,垂首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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