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並膝坐在段天道麵前,一雙大手還像模像樣地在滿是血跡和泥巴的褲子上搓了搓,一副忠厚老實的模樣。


    他看了看手腕上戰鬥記錄儀的時間:“不一定,攻得猛的時候,幾分鍾就能鼓動一波上來。不過下麵那個營,打了咱們八個小時,傷亡至少是我們的一倍。最近一段時間老實了一點,半個小時才來一次。我估計,看見你們來了他們還得多準備一下。”


    “他們沒援軍?”段天道隨手撿起一支m24製式步槍,看了看又放下。


    “之前沒有。就他們和咱們較勁。”


    王正打開了戰鬥記錄儀上儲存的地形圖,投射在一塊相對平整的防彈牆上了段天道一眼道:“這裏是我軍整個阻擊線的左翼,是個山彎。再過去就是一條大峽穀,想要穿越陣地得順著山腳繞出上百公裏去。以白蘇斯人的性子,本來一個營打一個連,撞死在這裏,他們也不好意思搬援軍。不過,你們的直升機墜落在這裏,後麵怎麽樣可就難說了。”


    “噢。”段天道看了看地形圖,覺得有些頭大:“孫平說,你們已經和你們的團部失去聯係了?”


    “是的。”王正點了點頭。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坑道另一頭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的戰士們,一雙手攥得緊緊的,臉上嬉皮笑臉的表情,已經徹底沒了。


    整整一個連,一百六十多人,到現在,就隻剩下了這麽幾個。那種失去生死相交的朋友兄弟時,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通訊器沒了咱們不派人去聯係?”段天道理解地沉默了一會兒,這才小聲問道。


    “派了。”王正咬牙道:“派了三次,一個都沒能迴來。”


    “你說什麽?”段天道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一幹二淨:“你派了三次,一個沒迴來?”


    王正沒有抬眼睛,隻沉默地點著頭。


    段天道沉默的看著從王正的戰場記錄儀上投射出來的電子地圖,腦子裏一片空白。


    正如王正所說,這裏是整個彎彎曲曲地防禦線的左翼前沿。


    之所以在這個山彎的角落上弄這麽一個陣地,是因為這個陣地所在的高地是整個1792團的側翼。


    如果敵人從前麵的八字形山地向這邊迂迴占領這個高地,就能順勢而進,將整個1792團錯落的防線給切成兩半。


    因此,這個連放在了這裏,並被命令嚴防死守。


    現在問題就出在這個陣地的位置上。


    這是個u形的山彎,巍峨的大山,在把這個陣地隔離開的時候,也將其他陣地的情況,給隔離開了。


    如果在通訊係統完備的情況下,這自然不是什麽問題。可是偏偏陣地的通訊器炸了個稀巴爛,也就是說那時候起,整個陣地,就如同汪洋中的孤島徹底隔絕了!


    從王正的神情來看,他必然也明白連續派出的三個通訊兵都沒能迴來意味著什麽。可是,敵人依舊連綿不絕的攻擊他沒工夫去考慮其他。


    在得到團部新的命令之前,他必須且隻能繼續堅守在這裏。如果山彎另一邊的陣地沒有丟,他放棄陣地就是犯罪。如果丟了,他也沒指望還能帶著眼前這二三十個疲憊到了極點的戰士穿過無數倍於自己的敵人,活著走出去!


    不知道白蘇斯人有沒有占領主陣地,或許他們是覺得沒必要,或許是沒時間,或許是壓根兒就沒發現主陣地旁邊的這個u行山彎。


    反正,一直沒有敵人從主陣地向左邊爬上百米攻擊這個陣地。在王正麵前的,就隻有眼前這個從一開始就跟他卯上了的白蘇斯步兵營。


    “還有機甲嗎?”段天道的聲音有些顫抖。雖然明知道擁有機甲的可能性已經無限傾向於零,他還是抱著萬一的希望。他幾乎可以確定另一側的主陣地已經被敵人占領了,想要活著從這裏走出去,沒有機甲一點希望都沒有!


    “機甲……”王正的一聲苦笑,段天道的心登時瓦涼瓦涼的,不過後麵一句卻讓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王正苦澀地道:“連裏的機甲班,已經拚光了。十一輛機甲,就隻剩下一輛受損嚴重開不動的,其他的全毀了。”


    “開不動的?”段天道一愣,隨即嗬嗬嗬嗬傻笑起來。


    王正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眼皮,卻就被段天道一把給拉了起來。


    “帶我去!”


    在戰士們困惑地目光中,兩人彎著腰,趟著泥水,飛快地向陣地後方偏右的機甲戰壕跑去。


    興奮的段天道,直到親眼看見了機甲,才明白王正口中的受損嚴重,到底嚴重到了一個什麽地步。


    出現在眼前的一輛華夏太行八代單兵機甲,一看到它,一連串的數據就出現在段天道的腦海裏。


    太行身高七百二十厘米,自重五十六噸。通體呈黑色。人型結構。裝載上下兩台gh2058單軌循環離子發動機,電子平衡係統,雙連杆式往複傳動,配備兩枚對空導彈和四枚對地導彈門56毫米機關炮和一門210毫米口徑炮管。


    這種機甲的特點是性能穩定,結構簡單維修方便,各項技術指標非常均衡。因為其結構和懸掛係統都是新一代的近戰設計,因此這輛機甲是華夏區別於第七代機甲的第一個近戰版本。


    算是華夏裝甲部隊的主力機甲。


    從外形來看太行顯得稍微有些笨拙。不過段天道知道,其實這種機甲不光結實,力量大,也非常靈活。隻要操控得當,絕對是一個近戰殺手。至少,比起對麵白蘇斯的那輛富山要優秀得多!


    可是,優秀歸優秀,眼前的這輛機甲實在是太慘了。


    整輛機甲可以說麵目全非。


    機甲的外掛裝甲上全是一個個大洞,胸口左側和右小腹的外殼已經破裂,露出了裏麵的線路和零件。頭部也缺了一個角,視覺係統隻剩下了一隻獨眼和胸口的一個觀察鏡頭。雷達和火控看樣子是別想了,想了也沒用,機甲的炮彈一發都不剩,就連導彈都已經發射光了。


    如果這些還算可以接受的話,那麽,齊肘斷掉的右手和齊膝斷掉的左腿,就足以讓一切對整輛機甲的憧憬幻想都化為泡影。


    “媽的!”不死心的段天道飛快地爬上了機甲的座艙。


    “林涵!過來!”


    “來了!”林涵知道這個時候不是撒嬌的時候,很快跑到機甲跟前,順著倒臥機甲的手臂,爬進了座艙。


    那少將叫那女人幹什麽,難道是讓女人藏在那裏麵?


    華夏戰士們麵麵相覷。


    王正和段天道的一舉一動,現在都是整個陣地關注的焦點。休息了一會兒,迴過勁來的華夏戰士們,除了負責在陣地前沿警戒的,大部分都跑到了機甲戰壕來看稀奇。在他們中間,悍軍一幹菜鳥,也看得津津有味。


    通訊器是壞的,電腦輔助係統也沒反應。


    “看看通訊器,看有沒有辦法聯係上天網。”段天道交代林涵。


    “簡單。”林涵打開備用電力開關,發動引擎,驚喜地道:“引擎是好的!”


    “老子知道!”段天道盯著操控台,眼睛陰晴不定:“這次,就靠它了!”說著,他鑽出機艙:“有沒有機械維修臂?”


    機甲四周,華夏戰士們呆呆地仰頭看著段天道。


    王正看了看表,又看了看破銅爛鐵般的機甲,臉上一抽抽,他確信,這少將是他媽一個瘋子!


    維修臂!


    華夏戰士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一個身材矮小的士兵。


    士兵穿著一聲破破爛爛的軍服,大腿上裹著髒兮兮的紗布。手中提著一支m23自動步槍。戰術頭盔下,是一張嚴肅而困惑的臉。


    這個名叫沈明的下士,是機甲班的機修兵。


    在機甲班的所有機甲都被摧毀之後,他和另外三名機修兵,都拿槍頂上了陣地前沿。不過,現在還能剩下的,卻隻有他一個了。


    聽見了段天道的話,也看見了周圍的目光,可是,沈明卻沒有動。


    自動維修臂不是什麽恐怖的武器,但對性格執拗,有些孤僻內向的沈明來說,簡直比命還要寶貴!他並不想把自己的寶貝交給一個不知來曆的男人。


    要知道,世界各國的機修兵之所以被列為比作戰單位更高級的兵種,就是因為機修兵因為工作的需要,掌握著許多軍事機密。


    而這些被嚴令保密的東西,就在維修臂的電腦裏!


    在沈明的自動維修臂電腦裏,不但儲存著太行的機甲圖,還儲存著華夏軍方十二個型號的機甲圖。那些線路,數據,維修手冊都是b級機密。


    沈明一個很認真,很自律也很有原則的人,他一直嚴格的執行著保密條例,從不違背。


    從成為一名正式的機修兵開始,整整四年時間,他從來沒有讓自己的維修臂離開過一米遠。就連他的父母和女朋友,都從來沒聽他說過關於機甲的任何事情。


    盡管他的等級並不高,盡管現在華夏九代機甲已經大規模列裝,十代機甲也列裝了不少王牌部隊,而他維修臂裏儲存地都是八代和八代以下的機甲圖。可是對他來說,在沒有得到明令解密之前,維修臂裏地機架圖就是秘密!


    是必須用生命保護的秘密!


    別說一個不知道哪裏來少將,就算是華夏共和國的中將上將想讓他交出維修臂也不行!


    “對不起!”沈明認真地看著段天道用堅決地聲音道:“按照保密條例,我的維修臂不能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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