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老雷帶來的訊息,說鳳九娘失蹤了,女又得知心裏惴惴不安,跑到了酒館裏,那時天正下著雨,分外的寒涼,一進門就看到了阿青無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南玉看到女又進來,殷勤的迎了過來,女又問:“阿青怎麽了?”


    南玉道:“不知道,這幾日總是這樣悶悶不樂的,問也不做聲。”


    女又看看南玉,似乎南玉還不知道阿青其實已經知道了真相,見阿青此時眼神空洞,女又隻覺得可憐,問:“鳳九娘去哪了?聽說她失蹤了。”


    南玉蹙眉點頭,道:“前天下大雨的時候,我見她拿著一罐什麽東西,走了出去,走的時候裹著頭巾,叫也不迴頭,兩天了,沒迴來。”


    “沒迴來?”


    “是啊,現在店裏生意也做不下去,阿青又整天這樣,我都不知如何是好。”南玉道。說罷,她握住了阿青的手,阿青有些厭煩的抽了出來。


    女又看得出來,南玉和鳳九娘是真心對阿青好,隻是此時阿青恐怕無法釋懷。


    “還有三天,還有三天……”阿青喃喃說道。


    “阿青,你到底在說什麽,昨天說還有四天,今天說還有三天,你和你娘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快說啊,你別嚇我。”南玉急道。


    阿青一把推開南玉,對女又道:“姐姐,你答應我,到時讓我送送我爹,好麽?”


    女又點點頭,拉著阿青的手,阿青躲到了女又身後。南玉對著阿青焦急萬分。南玉懊惱著,問女又這是怎麽了,女又想了很久不知如何開口,問:“阿青沒和你說什麽麽?”


    “她會和我說什麽?”南玉道。


    女又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好自為之。我有些話要和阿青說,我先帶她迴了。”


    南玉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看著女又對她的態度完全不一樣了,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南玉無法阻止女又將阿青帶走,南玉隻覺得又失去了什麽,看著阿青和女又消失在細雨裏,直到最後一刻,阿青也沒有迴頭看她一眼,那時南玉的心裏,疼極了。


    阿青跟著女又,道:“終於不用再見她們了。”女又看了一眼她,沒有說話,待迴到屋裏,二人換了套衣衫,梳洗之後,見阿青神色安好,女又問:“阿青,你老實告訴我,鳳九娘到底是不是不死人?”


    “當然不是。”阿青肯定道。女又問:“那為何,她的手臂上,有一條和南玉一樣的長生線?……”說罷,女又迴想了下,似乎覺得有些不對勁,隻聽阿青道:“不,不一樣,南姨手上的長生線是會像心髒一樣跳動的脈搏,而鳳九手肘上的,不過是一根紅線。”


    “這,這有什麽玄機麽?”女又問。


    “我不知道,關於這奇怪的線,我也隻見過兩三次,我問她那是什麽,她遮遮掩掩,又或者閉口不談。而且,鳳九手肘上的那根紅線,是這兩年才生的,而這兩年,她與象郡郡守府裏的一個婆子來往甚密,最近聽說那婆子是個蟲婆,我想,他們之間多半是些做些邪術的勾當。鳳九本就會些,再像婆子討教,也是正常之事。”


    “這就對了,我前幾天我見鳳九娘陪著那婆子的女兒,婆子是個煉蠱之人,那條紅線,恐怕和婆子有關。”女又道。


    “有關無關我也不想知道了,姐姐,我知道你方才是有意帶我迴來說話,你知道我不想見南姨,還有三天,我可不可以住在這裏?”


    女又有些為難。道:“你爹交代你叫你處理好她們之間不明之事,你卻……”


    阿青搖搖頭,道:“我的心緒很亂,我恐怕要叫爹失望了,此時我能將自己理順已是不易之事,哪裏還顧得了她們。”


    “看得出,你很糾結,你恨她們,可是,可是你為什麽……”女又想說為什麽不報複就罷了,為什麽連真相都不敢說出口。


    阿青道:“她們雖然害死了我娘,但是對我確實極好,我雖然口上說他們是為了籠絡我爹,但是我心裏知道,她們真的將我看做了女兒,爺爺說得不錯,自欺欺人,說的正是她們二人,我又何嚐不是呢。若是我永遠不知道真相,可能我會真的將她們看做親人,可是偏偏……我不能原諒她們,但也不會傷害她們,爹叫我對她們將實情相告,不知道為什麽,我做不到。我隻想離開她們,永遠的,再也不想見到她們。”


    女又看著阿青,不知如何說,心裏鬱悶,此情此景真覺得天意弄人。


    三天後,扶蘇收拾好行裝,一隊人馬整裝待發,扶蘇下令,叫他們先行一步,在花妖林破廟相候,頭子領命。


    滾老雷和府裏幾個衙役出來相送。


    扶蘇人品尚佳,和府裏的人關係都十分不錯。此時天上下著小雨,滾老雷一行人還是送了扶蘇出了象郡,扶蘇幾經推辭滾老雷才轉身迴了,走了幾步,漸行漸遠,扶蘇叫頭子先走,在花妖林破廟匯合,見頭子也走了,太和搖身一變,變迴原形,阿青坐了上去,女又變作火鳳載著扶蘇,袁厭崖則駕著祥雲,幾人飛往離觀。


    正如女又所料,離開象郡之後,雨便停了,扶蘇道:“這雨奇怪得很,為何偏偏隻在象郡之上匯集,記得從咱們來到象郡,這雨就一直沒停歇過。”


    女又不語,心裏自然也覺得詭異,卻無可奈何。


    落在離觀觀雲台,阿青急匆匆跑了進去,隻聽到阿青一聲尖叫。女又也走了進去,隻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甘舍子,甘舍子今年也快五十,隻是身上有些修為,女又記得第一次見甘舍子的時候覺得他木訥可是人卻很年輕,此時見他雙眼充滿了血絲,顯得一臉的疲憊,幾天不見,老了十歲。


    阿青沒敢哭出來,隻是握著甘舍子的手。


    甘舍子道:“你們都來了?”此時鷹離從內堂走了出來,鷹離歎道:“癡兒不愚,催生白發。罷了罷了,宮主已到,你這就隨為師迴山吧。”


    “鷹離道長,你就帶甘舍子走吧,我此來,是帶阿青見見他,我就不隨你迴去了。”女又道。


    “為何?宮主不是一直想迴山?”鷹離問。


    “我還有些凡塵俗務未了,待我了去了俗務,就來此找你。”女又說著握了握扶蘇的手,鷹離點了點頭,道:“也好,那阿青姑娘……”


    “阿青,你要不要和你爹說說話?”女又道。


    阿青看了看甘舍子,隻見阿青摘下自己的頸環,放到甘舍子手裏道:“爹,你等我,你等著我,我一定會好好活著,有朝一日去尋你。”


    “不必了,世外如此美景,你不該被煙塵過往困住。離開此地,尋你自己的生活吧,若是可能,貧道想拜托宮主,帶阿青離開,去哪裏都好。”甘舍子道,女又道:“我答應你。”


    阿青不說話,而是站了起來,迴過頭,抹了抹淚水。鷹離道:“時辰到了,徒兒,走吧。”


    甘舍子頷首閉眼,隻見鷹離口中念念有詞,身後起了風,眉心中間刻閃出一道金光罩住甘舍子,甘舍子的樣子瞬間老去,隨即倒在了地上,原本的皮囊空陷了下去,轉瞬之間,化為白骨,風吹為灰,飛灰盡數被鷹離左掌納入,鷹離隨即抓緊了左拳,阿青看到甘舍子這樣有些堅持不住,女又也沒想到鷹離是施了什麽法術,隻見鷹離左手拳頭緊緊握著,道:“人死自然湮滅,此時的甘舍子,雖生猶死,此時的他,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間了。”徒兒,你在此看家,為師去了。


    太和點點頭,一行人走了出來,鷹離又道:“宮主留步,鷹離此去半月即歸,他日宮主有尋,可來離觀。失禮了。”說罷,鷹離變為一隻巨大的鷹,左爪依舊抓著,女又知道,那是甘舍子。


    鷹離越飛越遠了。直到再看不見。女又心裏不好受,迴頭本想安慰阿青,阿青麵無表情依舊望著天空,扶蘇道:“你爹走前叫我們好生照顧你,帶你離開此地,你跟著我們走嗎?”


    阿青看了看太和,太和有些莫名其妙,道:“不了,我想在此入道,爹對我說過,他一生雖是道士,走的卻不是正道,那是他最遺憾的事,我想完成他的願望,我想拜太和為師,就看師傅收不收我。”


    太和有些咋舌,袁厭崖笑了,阿青對袁厭崖道:“爺爺,謝謝你,你說我說得很對,我是自欺欺人,希望能在有生之年,不再如此。”


    太和道:“這我還得要問過師傅,畢竟你是師兄的女兒,師兄與我相伴幾年也有些情誼,此時我不能迴絕了你,隻是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阿青笑了,道:“謝謝諸位,與阿青萍水相逢,願意為阿青父女做如此之多,阿青在此謝過了。”阿青做了一個揖,見阿青笑了,好似漫天的雲彩都散了,女又道:“既然入道,就要放下紅塵俗世,你在此也好,有太和照顧你,我也就放心了。就怕你想不開。”


    “姐姐你放心吧,我答應過我爹,我要好好的活下去,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活下去,不會想不開的。”阿青笑得很燦爛,女又見那笑容心裏忐忑了起來,袁厭崖道:“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阿青說此話的時候好,女又心裏有一絲異樣。看著阿青此時年輕的麵容,仿佛想起了多年前在朱雀宮裏照顧自己的殷筠,那時女又才想起來,殷筠似乎和阿青長得極為相似,她仿佛聽到殷筠說“我答應過我爹,我要好好的活下去,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活下去。”女又一時間仿佛看到了殷筠,仿佛看到了阿青手心生出了長生線,走進了乾南山。


    “又兒,又兒……”扶蘇喚著女又,女又似乎從夢中醒來,那時阿青已隨太和進了觀中,觀雲台上隻剩下他們三人。女又定了定神,擠出一絲微笑,對袁厭崖道:“你帶扶蘇迴花妖林,我還有些事情要辦。”說罷女又雙臂一揮,變作火鳳,展翅高飛而去。


    扶蘇和袁厭崖相視一眼,默不作聲。


    那日,陰雨連綿。從象郡的南方衝來了一隻巨大的烈焰火鳳,渾身燃著金紅的火焰,盤旋在象郡陰霾的上空。滾老雷看著那隻在風雨中盤旋的火鳳,想起了幼年看見那隻青焰鳳凰,滾老雷曾一度以為自己記錯了,可是當記憶又一次重複上演的時候,滾老雷震驚了,此情此景如出一轍,隻是當年那隻是青色的鳳凰,而現在是隻紅色的火鳳。象郡裏的人不少人都看到了。那一刻,滾老雷終於相信,女又說自己是乾南山裏的不死鳳凰。


    女又在盤旋了二九之數,終於散盡了象郡上空的烏雲,陽光終於重新照亮了象郡的每一寸土地,來不及看到象郡百姓的笑臉,女又飛迴了花妖林。烏雲潮濕陰冷,女又本就是法力漸消之人,此一舉,好似快耗盡了她的法力,當她迴到花妖林,渾身被雨水打濕,倒在了林子裏。


    是一眾花妖發現了她,將女又帶迴金羽廟中,當扶蘇再看見女又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原本女又的頭上隻是有幾根白發,現在卻已經花白了盡半,扶蘇不知道女又去做了什麽,隻是看著女又的樣子心疼極了,卻又無可奈何,隻能靜靜的陪著她。女又醒來之後,看到自己的樣子,早有了心理準備,可是不免還是有些失落,她告訴扶蘇她為象郡驅散了雨雲,可是這一舉讓女又加速了老去,扶蘇問女又後不後悔,女又微笑著沒有迴答。


    迴程的路上,女又批著黑紗,扶蘇小心翼翼的照顧著她,生怕再有什麽差池。女又對扶蘇道:“真正能傷害自己的,都是自己最親近的人,覃通與阿靈,是諾而不踐,而甘舍子與鳳九娘,南玉,殷筠三個女子之間,恐怕誰也說不清孰是孰非,我猜,他們的故事應該是,殷筠和翠綠當時是在一起的,共同出了花妖林,共同被甘舍子和鳳九所救,後來甘舍子愛上了殷筠,可是無論是師門還是翠綠,都容不得他們二人,殷筠遭遇了翠綠背叛之後消失了,而甘舍子,鳳九娘,南玉都不願接受他們所要麵對的事實,說了世上最醜陋的謊言。可憐了阿青……”女又說罷,看了看扶蘇,扶蘇道:“世上之事,終歸一個心甘情願,能做到,實在太難了。”女又握緊了扶蘇的手,她很慶幸此時此刻扶蘇依然在她身邊,在她落難之際,而迴鹹陽的路上,迎接他們的,不再是風雨,可是也不是豔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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