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湧拍打在石壁上的聲音,驚醒了朱砂,隻見她拇指的長甲劃破中指,一滴鮮紅的血液溢出指尖,低落在菁兒眉心,隻是那血液卻滲不進去,三途急道:“你也不能再救她了麽?”


    朱砂搖了搖頭,道:“生靈因執念而入道,因放下執念而得道,可是就算大羅金仙,也沒幾個能真正放下執念,生七竅者,也許就是因為這一點點的執念,才不會斷了活著的念頭,我也是靠著這些許的執著,才能將我的不死念嫁入他們體內,當年你因為心中對天庭怨恨過深,我才能夠用不死念控製你,你才能成為不死身,可是現在的菁兒,可謂是無欲無求,就連對伯桑那一點點的愛恨,也盡數放下了。或許,你不帶他去見伯桑,讓她說不出自己的肺腑之言,可能還有些用,現在嘛……恐怕隻能試試……”


    三途低頭看著菁兒,朱砂的血液,劃過她慘白的麵龐,滴落下去。三途道:“是我害了她麽?”


    朱砂搖搖頭,道:“不,也許,適得其反,如果不是你,她也放不下自己心中的那點執著。你難道不想知道,她和伯桑的那點淵源麽?”


    三途愣了,道:“對呀,為什麽?若說是情愛,菁兒如此為伯桑,不求任何迴報,似乎於理不合。”


    朱砂道:“說起來,和你也有些關係,那個時候,也許你還沒生,就連伯桑,也不過是個幼童,那個時候,天地之間,還沒有仙一說,隻有神人鬼妖魔。菁兒生於南海天地之初的一縷瓊光之中,天性純良,不卑不亢,嫉惡如仇,最重要的一點,不似你後來見到的如此懦弱,那時的她,曾號令五十萬水師,與魔族抗衡,一曲鮫歌,可令魔族湮滅,隻是那時,菁兒不過是一個部將,她隸屬西王母管轄。”


    “為何我從來沒聽你說過?”三途問。


    朱砂歎了一聲,洞中暗湧拍打,似乎有些激動。朱砂看了一眼,繼續道:“有什麽好說的,都是些過去的事,當年天帝對你神龍伯氏一族心存忌憚你是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是,天帝想盡了辦法除掉伯龍氏,你的八哥伯懺。”說罷,一聲巨響,一個大浪拍起,好似訴說著怒氣。二人同時看了一眼那被巨浪拍打的石柱,已經碎裂,漸漸滑落到水中。


    “八哥?”三途愣道:“這和八哥有什麽關係?”


    “你恐怕,從來沒見過你的八哥吧?”朱砂問,三途點點頭,朱砂又道:“如果我沒有記錯,那個時候你要麽是還未出世,要麽,就還是個嬰兒。那個時候,伯桑和伯懺相當要好。伯桑隻比伯懺大一歲,那個時候,七郎伯桑,八郎伯懺,九娘伯娘,在天庭伯龍氏之中,顯得尤為刺眼,我之所以用了刺眼,這個詞,是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早被天帝盯在眼裏,恨在心裏。作為兄長,他們的哥哥也曾經勸阻,可是,那個時候的三兄妹隻不過是些孩童,哪裏知道厲害。直到你的九哥,因貪玩,取下了昆侖山常年不息的昆山赤焰,傳說昆山之下藏有巨獸,全靠那赤焰鎮壓,是不是真的我不得而知,隻是你的八哥因為這件事,被天帝用刑龍罰,抽了龍筋,碎了龍骨,龍身猶在,下落不明,龍鱗猶存,便是現在你我看到這洞中的點點磷光!”說罷,二人抬頭看了一眼山洞,這時山洞中傳來了幼童的哭泣,道:“朱娘娘,求你,莫要再提。”


    “八哥!這是真的麽?”三途怒道。


    那聲音沒有再說話,三途怒而轉向朱砂,朱砂道:“伯懺落難之時,伯桑和伯娘也曾在天帝麵前苦苦哀求,無濟於事倒也罷了,他們的苦苦哀求換來的,是伯懺更重的刑罰,天帝要他永世不得浮於地表,做一條永遠生活在地下的地河暗湧。”


    朱砂說罷,好似聽到了幼童的哭泣,朱砂道:“伯懺,你可還記得,在天庭見我之時,你和我說什麽麽?你說,伯龍氏才是天庭的主宰,我當時就捂住了你的嘴,你還反咬了我一口,殊不知,你這點滴,早就被他人恨在心中,你當時是無知也好,炫耀也罷,今日苦果盡然是太重,隻因前塵太苦,伯懺,想你十個兄妹,哪一個不是下場淒涼,你切莫再要哀傷也就是了。”


    “娘娘說得極是!伯懺知道。”那幼童的聲音又說道。


    三途問:“這和菁兒有何關係?”


    朱砂看了一眼菁兒,道:“因為你八哥的事,伯桑想起了菁兒,伯桑求菁兒在王母和天帝麵前多美言幾句,菁兒應允,可是後來……”


    “後來如何?”三途問。


    “後來王母答應菁兒說服天帝,菁兒便被派到極北之地剿滅魔族,迴來的時候,伯懺已被貶為暗湧,而伯桑因此,變得杯弓蛇影,妄自菲薄,已然不是當初那個開朗陽光的少年。他再也認不出菁兒,菁兒覺得,伯桑會變得如此,和她有莫大的關係,菁兒從來沒有應允過別人什麽,隻那一次,就讓她,萬劫不複。為了彌補神龍伯氏,後來伯娘落難,菁兒為了換伯娘一個人形龍身,不惜舍棄自由之身,入了詭帝嫏橋,隻是這一切,伯桑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了。說到底,我始終不覺得,菁兒對伯桑有什麽撕心裂肺的愛戀,聽她說,她曾救過伯桑三次,第一次,在嫏橋之中讓伯桑免於灰飛煙滅,第二次,在伯桑刑龍罰之後的悉心照料,而這第三次,則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也許隻有這樣,她才會覺得,不再欠伯桑什麽了。”


    三途沒有再說什麽,二人都看著冰棺之中的菁兒,久久不肯離開。溶洞之中,隻留下暗湧反複拍打的聲音。


    翌日清晨,趙政受了驚嚇,遲遲未醒,朝野急做一團。


    而這時,朱砂來到獄中,三途扶著朱砂,跟在三途後麵的是清夫人,此時的鄒潛早已不知去向。


    獄中的一個長著四角魚頭蛇身人足的怪物被鐵鏈拴在鐵柱上。仔細一看,那怪物的雙手,生出了蹼,一顆人頭早已不是人樣,生著四個角狀物,嘴角裂到耳根,雙眼似獸,暴突在眼眶外,此時聽到響動,猛然睜開雙眼,見到是朱砂,鼻子裏噴著霧氣,發散出惡臭。


    “是你!”那怪物怒道。


    此人正是遊龍子,隻見一旁的阿蘭拿出一麵銅鏡放到遊龍子麵前,他見到此時自己的摸樣,氣得青經暴起,掙紮著鐵鏈。朱砂和三途二人隻覺得滿腹的怒氣,看著眼前異獸就想到菁兒慘死的異狀,三途正想說什麽,朱砂卻道:“你當時籌謀之時,可想到過今日的下場?你不過是區區凡人肉身,懂得些丹方術數,也不是名師名門,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叫你與我作對?”朱砂說罷看了一眼身後的清,清不敢出聲。


    遊龍子的鼻孔裏噴著氣,冷哼了一聲,道:“是我自己不自量力,與人無尤,既然落到你手裏,還有何話說。要殺要剮,盡管來吧!”


    朱砂冷道:“要殺要剮?怎能平我心之怒?你不就是想長生不老麽?我成全你也就是了!”三途急道:“你要做什麽?”


    朱砂劃破中指,蘸血在遊龍子的額頭畫了一個符咒,隨即雙手一揮,兩旁的刑具,一種叫鐵鉤的刑具落在朱砂手中,朱砂隻嫌太輕,在鐵鉤上寫下符咒,重重的刺穿了遊龍子的胸膛,鎖住了他的琵琶骨。瞬間,皮肉連同鐵鉤竟然好似結合了一般,隻聽到遊龍子一聲慘叫。咒罵道:“惡婦。”


    “你收他入了山門麽?”三途道。


    “放心,我不死神門下,不收如此惡徒。我在他眉心寫下的是長生咒,保他一條性命還是可以的,清,過後,你將這廝投入北海,再在他的琵琶骨上鎖上精鋼鎖鏈,我要他今生今世,隻能在海中做一頭樣貌醜陋的鮫人,若是你有幸,被人撈起,剜心烹煮,還可以早日解脫,不然,有我朱砂的一天,他就永生永世上不了岸,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書,拖著你的重枷,生生世世做我的奴隸吧!”朱砂說罷,扭頭便走了,阿蘭緊隨其後。隻見遊龍子用力的掙紮著,隻聽到鎖鏈與鐵柱撞擊的聲音,遊龍子怒道:“毒婦,你好狠的心……”遊龍子剛說兩句,就覺得唿吸困難,再看他的腮幫已經像鮫人一樣裂開了幾條縫,變得和魚鰓一樣的東西,他再想說什麽,開始模糊不清。


    三途道:“朱砂親自落下的咒,可不是常人能解的,你有今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也是某些人癡心妄想的後果,極北之地寒冰無比,你在海中拖著枷鎖,我仿佛已經能想到,你日夜痛苦的樣子了,清兒,你師傅交代你的事,還是快些去做吧,晚了一刻,他便多痛苦一分,你看他現在的樣子,似乎已經不能唿吸了!”


    清抬起頭,見遊龍子的腮幫子已經鼓了起來,漲紅的臉,就像那要死的魚脫離了水,上了岸一般,清心中痛苦,想著朱砂狠辣的手段,咬著牙,點了點頭,道:“三叔放心,清兒……清兒謹遵師傅法令。”


    三途冷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朱砂的報複,遠沒有結束。


    朱砂沒有迴到銜嵐殿,而是去了竹姬的吉昌苑,竹姬的院子裏還飄散著丹藥的香味,旁邊的煉丹房依舊人來人往,隻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了道士,隻是一群太監們進進出出在打掃著丹房。朱砂根本不想去感歎物是人非,而是徑直走到屋子裏,看到屋子裏掛著白布,擺著靈堂。朱砂想起來,事發昨天,趙政到現在也沒醒來,根本來不及處理竹姬的身後事以及竹姬的兩個女兒,朱砂再一看,隻看到地上跪著兩個小孩,大的約莫十來歲歲的樣子,小的隻有三四歲,朱砂依舊是一身通紅,走入內堂的時候氣勢洶洶。


    幾個宮人裹著素衣絹布,兩個小孩披麻戴孝,小的在地上玩布娃娃,大的那個跪在地上抽泣,聽到有人進來,迴頭一看,朱砂看到那個大的女孩迴頭看了她一眼,臉上掛著淚,發現是她以後,聲嘶力竭的哭著喊著衝了過來,朱砂身邊的太監攔住了她,幾個竹姬之前的的宮人在勸著,一個年長的婆子道:“公主啊,娘娘新喪,莫要在她靈前生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聽老婆子的話,罷了吧!”


    那姑娘哭著道:“王媽,若不是這個女人,我娘怎麽會死!都是這個毒婦,害死了我娘,我要給我娘討個公道。”那姑娘掙脫了太監,繼續向朱砂衝來。


    朱砂試了一個眼色,阿蘭迎了上去,三兩下就製服了那小妮子,屋子裏的宮人們都跪下了,老婆子道:“娘娘息怒,陽滋子熙二位公主年幼喪母,衝撞了娘娘,娘娘大人大量,莫要見怪,老婆子給娘娘跪下了!”幾個宮人紛紛下跪磕頭,原來,那個大的女孩叫陽滋,小的叫子熙,朱砂看了一眼那個在地上玩娃娃的女孩,涉世未深,什麽都不懂,又看了一眼那個被阿蘭製服的陽滋,冷哼了一聲,繞過他們,走到靈堂前,看著靈堂上擺著一應俱全的祭品,排位上寫著慈母誰誰雲雲,沒來得及仔細看,就坐到了主坐上。


    隻聽那陽滋公主又扯著嗓子喊道:“毒婦,那是你能坐的地方麽?快給我滾下來。”


    “年紀不大,嘴巴倒是不饒人,須知,你這張嘴,會給你惹多少禍!”朱砂道。朱砂剛說罷,阿蘭左腳一蹬,蹬在陽滋後膝,道:“還不給娘娘跪下!”陽滋吃痛,隻聽咚的一聲,被阿蘭牢牢的按在了地上。陽滋又道:“你們合謀害死我娘,現在又如此迫我,有本事就將我們姐妹殺了,否則,我陽滋,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朱砂微微一笑,道:“這就是竹姬教出來的好女兒,很好!還知道替母報仇,可是,害死你娘的,明明是那妖道,並非是我,你要尋仇,也該去他那尋,不過,他已經被我投入北海之中,也替你的娘親報了仇,你就不必謝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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