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影不說話,拉著伯嬰走出丹房,來到一條廊上,看到幾個來來往往的小道士,抓住一個就客套說:“道兄有禮了。”說罷手打萬福,那個小道士也迴了一個禮。詭影繼續道:“道兄萬福,俺們是師尊新收的弟子,師尊說今日剛抓了盜取師尊丹藥的人,叫俺們去看著別讓他跑了,可是俺們是鄉下來的,也沒進過宮,不知道要怎麽去,道兄是見過世麵的,還請道兄指點一二。”詭影用蹩腳的口音奉承著那小道士,伯嬰隻覺得詭影身材高大,叫一個不到他胸口十來歲的小道士叫道兄,分外怪異,可是知道他在套小道士的話,也不敢插言,那小道士聽到詭影說話好聽,不由也樂了,道:“你就是師傅說今天剛入宮的小道士麽?說話還挺中聽知道尊卑有別,不像宮裏有些人,走路都恨不得和螃蟹似的。”


    那小道士得意了起來,卻也沒迴答詭影的話,詭影又道:“道兄啊,往後俺們哥兩兒在宮中的日子,還麻煩您多多提攜了!”說罷,不知從哪兒掏了一小錠金子,約摸大拇指指甲蓋兒大小,塞到那小道士手裏,道:“下鄉人,沒什麽可孝敬道兄的,這豆子給道兄下酒吧。”小道士看了一眼手中的金子滿意的笑了,道:“行啊,規矩懂啊!好吧,道兄我也是個懂道理的人,以後啊,跟著我慢慢混吧,少不了你們的好處,師傅今日丹藥即將大成,咱們做弟子的也跟著沾光,到時陛下的賞賜肯定不少,對了,你們要去哪裏來做活來著?”


    伯嬰道:“說是今日抓到了什麽人,叫我們去看著。”隻見那小道士眉頭一皺,道:“我可是天天在師傅身邊轉著,也沒聽到誰來偷師傅的東西啊。”


    “不對啊,今天俺們剛進宮,就聽到一個道兄說,師尊今日抓了盜藥的賊,正關著呢,叫我們去看著,可是那位道兄走得急也沒說關在哪兒了。”詭影小心翼翼的說著。


    那個小道士道:“我可從來沒聽說過,不過在這別院裏,關人的地方還真有,從這兒走,出去左轉往前走不到百米,就有一個地牢,聽說以前是用來關犯了事兒的宮人,現在就是用來關不聽話的弟子的,前陣子有個道童打碎了師傅的昆玉,就一直關在那兒呢,不知道你們是不是說那個地方。”小道士順著大道一指,二人順著那方向看了看,詭影連聲道謝,施了一禮,走了。


    路上無話,轉眼來到了那所謂的地牢。那地方也有人把守,可是,卻少了很多,伯嬰心急,也懶得再扮作什麽道童,隱身而去,詭影攔都攔不住,也隻能跟著去了,到了地牢裏,隻看到了幾個被關著的道童,根本沒有看到伯桑的影子,伯嬰急壞了,這時詭影道:“我覺得,伯大哥就算被他們抓來,也決計不會關在這個地方。”


    “為什麽?”伯嬰問。


    “如果是你,你抓了一人,明知道會有人來救他,會不會關在如此明顯的地方?而且這裏,毫無戒備,倒是剛才那個丹房,別看人來人往都是些道士,可是你仔細看了麽,那些道士目光呆滯,可是卻身強力壯,你不覺得,有鬼怪麽?”詭影道。如此一說,伯嬰也想了起來,道:“你是說,爹就被他們藏在丹房?可是那丹房一眼而盡,並無爹的身影啊?難道是,在丹房裏有什麽玄機,我們尚未明了?”


    詭影點點頭,伯嬰道:“那我們還要迴去一轉麽?”


    詭影道:“不,我獨自去即可,你先迴去,等我消息,放心,我一定探查清楚。”


    “不,我跟你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伯嬰爭辯道。詭影想了一想,道:“不如這樣,你幫我去找一個人,我想,有他的幫忙,事情會好很多,不過,就看他願不願幫我們。”


    “誰?”


    “你的十叔,曾經的神龍伯昔,現在的總管趙高。”詭影道。伯嬰不由得驚訝,道:“他如此恨我爹,怎麽可能會幫我。”


    詭影又道:“畢竟是親兄弟,難道要他見著你爹去死麽?伯昔雖然恨你爹,可是卻是個是非分明的人,你此去找他,不管用什麽辦法,一定要他答應幫忙尋找,在王宮中,有他的勢力,事情會好辦得多,還有,你帶我的印信去!”說罷,從腰間拿出一塊白玉,上麵一個大篆——詭。伯嬰正想辯駁,詭影又道:“阿嬰,我不怕告訴你,現在我們表麵上雖然麵對的是遊龍子鄒潛二人,可是我不確定我們到底麵對的是誰,來人的底細,背景,勢力,我想,或許遠超過我們的設想,現在,我們能做的,是反守為攻,隻有聯合起來,才能保住你爹,你明白麽?”


    伯嬰眼中含淚,點了點頭,二人轉身飛出了地牢,分手前,伯嬰對詭影道:“你此去要小心,我身邊,隻剩下你了,我……”伯嬰再說不下去,手裏攥著詭影的玉牌,咬著下嘴唇,呆呆的望著詭影,她心裏發現,忽然自己每次在無助的時候,都是這個蒙麵男子出現在自己身邊,是他一直的陪伴,讓自己度過了許多低穀,他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他會一直這樣幫助自己,可是伯嬰知道,她已經慢慢開始依賴這個叫詭影的人了。


    詭影看到了伯嬰眼底的情感,心裏十分動容,拍著伯嬰肩膀道:“嗯,我們相約,明日清晨,在鄒府,不見不散。”


    伯嬰點點頭,轉身走了,一步三迴頭的看著詭影,心裏開始空了起來,莫名的有些害怕,擔心伯桑,也擔心詭影。忽然的,一扭頭,跑開了。詭影看著伯嬰的背影,心裏也是十分複雜,歎了一聲,也轉身走了。


    伯嬰也不知道跑到了哪裏,王宮很大,四處也有來往的宮人,沒人注意到伯嬰的到來,伯嬰此時想,詭影要自己去找十叔伯昔,又說他此時是宮裏的總管趙高,可是,要去哪裏找呢?伯嬰焦急了起來,忽然看見兩個穿著橘色衣衫的宮女端著托盤走過,搖身一變,也變做一個宮女過去搭訕,伯嬰施了一禮,兩個橘衣宮女停了下來,伯嬰頓時發現自己不知該如何開口,勉勉強強才說了幾個字:“啊……兩位妹妹,啊!不對,兩位姐姐好,我是新來的宮女小嬰,分……分……”


    伯嬰一臉難為情,兩個橘衣宮女都笑了起來,一個高點的宮女道:“是新來的吧,看你這一臉的膽怯,怕我們姐兩兒吃了你啊!”二人小了起來,隻聽伯嬰又道:“姐姐見笑了,鄉下人沒見過世麵,我是分在趙總管手下辦事的,夜裏給趙總管打水,結果迷了路,現在……現在都不知如何是好。”


    矮個橘衣宮女笑了:“你是新來的也許情有可原,可是在宮裏辦事以後可不能如此糊塗了,趙總管的別院離此不遠,往左走,一直走繞過兩棵大樹就是。”


    “多謝兩位姐姐,敢問,現在趙總管在別院裏麽?”伯嬰道。


    “哦,不在,趙總管現在在我們朱娘娘那喝茶呢?怎麽?你要去找他麽?有何事啊?”高個兒宮女道。伯嬰眼前一亮,激動道:“兩位姐姐能領我去見趙總管麽?我有要事稟報。”


    兩個宮女有些驚訝,看伯嬰一臉焦急,安撫了幾句,就讓伯嬰跟在身後,伯嬰左顧右盼,生怕露了馬腳,一路小心的來到了銜嵐殿。


    伯嬰雖然知道朱砂,卻不懂他們口中的朱砂,就在銜嵐殿裏,伯嬰隻覺得步子太慢,此時真恨不得立即見到趙高訴說個明白。隻見兩個宮女來到殿前,這時阿蘭走了出來,兩位宮女給阿蘭施了一禮,阿蘭道:“把燈籠滅了,快進來吧,娘娘等著用呢。”伯嬰此時才細看,他們二人的托盤上,一人手持托盤,托盤裏是個香爐,一人手持燈籠。隻見那矮個宮女吹滅了燈籠,尾隨阿蘭進去,伯嬰正想跟著,矮個宮女道:“小嬰你不能進去,在此等著,稍後得趙總管通報,才能入內。”


    伯嬰哪裏管得這許多,不顧阻攔,闖了進去,兩個宮女驚叫了起來,驚動了阿蘭,阿蘭剛一迴頭,就感覺伯嬰像陣風一樣刮了進去。阿蘭急忙去阻擋,可是伯嬰動作太快,幾步就甩開了阿蘭,阿蘭心道不好,隻聽伯嬰大叫道:“十叔,十叔,你在哪兒?我是阿嬰啊?十叔,你快出來見見我!”


    伯嬰一嗓子,驚擾了殿裏的朱砂,朱砂此時正在塌上閉目養神,三途在一旁看著書,朱砂道:“外麵怎麽了?吵吵嚷嚷的,找叔叔找來我這兒了?”


    三途道:“我去看看。”


    三途剛一出來,就看到阿蘭和伯嬰別扭著,四周都是勸架的宮女,兩個女子雖沒打鬥起來,可是二人起了爭執,三途一聲恫嚇,阿蘭放開了手,道:“這不知哪兒來的野丫頭,居然跑到娘娘宮裏撒野了,驚動了娘娘該如何是好?”


    三途看了一眼變作宮女的伯嬰,一眼就認了出來,道:“不必驚慌,這女子是來找我的。叫他們都退了下去吧。”


    阿蘭有些吃驚,道:“原來如此,阿蘭知道了。”


    說罷,阿蘭就領著方才那兩個橘衣宮女入了朱砂房內。三途走到伯嬰跟前,道:“你居然會來找我?發生了何事?”


    伯嬰定了定神,從懷裏掏出詭影的玉佩,遞給三途,三途接過一看,大致明白,又問:“說吧,何事。”


    伯嬰想了一會,順了順詞,勉勉強強開了口,道:“我爹被人抓走了,現在,現在下落不明,我和詭影尋著氣味,查到了宮裏,現下遊龍子一流,最為可疑。詭影說,現在能幫得上忙的,隻有十叔了,還望……還望……”


    伯嬰說不下去了,伯嬰活了那麽久,那是她第一次求人,還是一個自己不願意去求的人,隻覺得渾身難受。


    三途聽了伯嬰的訴說,第一反應並不是伯桑,而是問道:“詭影?無極殿的詭影?”三途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玉牌,明明就是無極殿詭婧隨身之物。


    伯嬰愣了一下,道:“不錯,就是無極殿大殿下的近身侍從,渾身黑衣,麵上帶著麵具的那個。”


    伯嬰如此一說,三途也想了一會兒,不記得無極殿有這號人物,不過詭婧的意思,也明白幾分,既然是蒙麵而來,就是不想麵前的姑娘知道他的身份,不由的笑了。伯嬰問:“你笑什麽?”


    三途搖了搖頭,沒有答她,問道:“你方才說,你爹怎麽了?”


    三途如此一問,伯嬰麵帶不悅,想著自己好不容易低下頭來求麵前的這個十叔,可是這人卻不以為然,正想說道,隻聽到屋內一個慵懶的女聲:“是誰啊?這麽晚了來我這兒找叔叔?”


    伯嬰心情煩躁,根本無暇顧及,三途迴頭一看,見阿蘭扶著朱砂披著頭發出了門,穿著件水紅色的絹衣,探頭望著三途身後的那個女孩。


    朱砂越走越近,伯嬰低著頭,起初朱砂並不留意,後來看清了伯嬰的樣子,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看著那低著頭不說話的伯嬰,仿若照鏡子一般,好似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朱砂看著伯嬰那一臉的稚嫩,似乎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好似自己也曾經如此過,心裏的記憶好像破土之泉,一時間都湧上了心頭。


    知道阿蘭叫她,朱砂才迴過神來,三途道:“這孩子,是我伯桑收養的義女,和我伯桑的感情很好,一直相依為命,她方才來找我,說誰抓了她爹,我也正在問著。”


    朱砂一皺眉,問道:“伯桑被人抓了?”


    伯嬰點點頭,忽然抬頭望著朱砂,朱砂迎著房中微弱的燈光,看到伯嬰那清澈見底的目光,伯嬰雖然眼睛視物不是很清楚,可是靈氣仍在,朱砂看著,好像那個曾經與世無爭的自己在自己麵前轉來轉去,隻覺得胸口疼,做了個深唿吸,告訴自己,再也不要想那個過去的自己,道:“外麵涼,進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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