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又如此想著,又聽鄭妃道:“對了,又兒,你見的世麵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見了不少,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出一兩件來哄皇上高興,若是皇上一高興,說不定就允了你和扶蘇這孩子的婚事,豈不妙哉?”


    女又點了點頭:“我見過的東西好玩的倒是不少,可是真要有什麽能讓人眼前一亮大家都喜歡的,可要好好琢磨琢磨了,娘娘放心吧,皇上的壽誕,我會和扶蘇好好操辦的。”女又笑了,雖然心裏沒了注意,不過鄭妃倒是指了她一條明路。


    天漸漸冷了起來,朱砂宮裏卻溫潤如春,這天,朱砂和菁兒泡著溫泉,阿蘭在一旁伺候著。


    趙政已經許久不來朱砂宮裏了,菁兒倒是不在意,阿蘭倒是問了起來:“師傅,那皇帝今日一直留宿竹姬處,咱們,真的不用忌諱麽?”


    “忌諱什麽?趙政一直都想要長生不老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總是纏著我,問我什麽不老仙方,煩都快煩死了,以前不是沒有道士進過丹藥,以前的徐福不是麽,後來被我打發到東海蓬萊洲去了,現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說到底,都是些江湖騙子,但凡他們有個延年益壽的方子,自己不早用了,還用得著出來賣弄,你看之前我們見的那兩個道士,那個叫龍歸的,我看著,也有百來歲了,倒是也算謙遜,隻是不知道是什麽來頭。”朱砂道。


    “說到底,總歸兩個凡人,能成什麽氣候,師傅還用得著怕他們,師妹你多慮了。”這時清從門外進來,手裏拿著剛建好的香,放在桌上,屋內頓時芳香四溢。


    “師姐說的是,許是,我多慮了。”阿蘭低頭道,這時一旁的菁兒遊到朱砂身邊,問:“姐姐,我聽三途說,你給那兩個道士吃了什麽無苦方,那是什麽東西?”


    站在身後的清眼睛一亮,看著朱砂,朱砂笑道:“清兒,你來告訴你菁姨,什麽是無苦方。”


    隻聽清幽幽道:“無苦是種蟾蜍,有鎮痛祛風之用,多半是些人病入膏肓疼痛難當,家人實在受不了,就給他們服了這丹藥,一來是減輕他們的痛苦,二來是讓他們速死,死前無痛罷了。這蟾蜍本身是無毒的,隻是煉製的時候加入的草藥不同而變得劇毒無比,可是煉製得當,則是一種上好的鎮痛丹藥,隻是,師傅,為什麽那兩個道士服了無苦方,卻安然無恙?”


    菁兒歪著腦袋,也覺得奇怪,道:“是啊,姐姐,為何不幹脆殺了那兩個道士?”


    朱砂則道:“那東西,不過是要他們不能行差踏錯半步,他們服下的丹藥也卻是無苦方,隻不過不是蟾蜍,而是蟾蜍的卵,隻要我不催動,自然是沒有什麽事的,可是,若是他們做了半點我看不順眼的事,腹中的卵變成蝌蚪,再變成蟾蜍,那他們就必死無疑了。”


    菁兒點了點頭,道:“這樣,既不傷了姐姐和陛下的和氣,又可以隨時提防著那兩個道士,姐姐的法子是極好的。也許,真是我大驚小怪了。”朱砂笑笑,身後的清卻聽了個清楚。


    朱砂的確自視甚高,她也從沒想過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能背叛自己;當咒月得知在兩個道人肚子裏的是無苦蟾蜍的卵的時候,笑得合不攏嘴,一旁的清道:“你笑這麽大聲做什麽?”


    “老妖婆子怕是想破了頭,也不會想到,姐姐你居然也會背叛她吧,姐姐,你難道就真的不為自己打算麽?”咒月道。


    清不說話,咒月急了:“姐姐,若不是當初我受了傷,你也不必受那妖婆子甚麽朱砂血,我們本就是千歲萬歲之身,加上修為還怕什麽,姐姐,我知道你一向最寵我愛我,什麽事都由著我,可是,這次我是真的為了咱們兩考慮,妖婆子此番入凡,那麽多弟子中隻帶了我們兩個,她也知道是逆天而為,定遭天譴,若是天罰一至,妖婆子再死一迴,定會從我們兩個中的一個破皮重生,到那時……到那時,我們姐妹不就……”方才還得意洋洋的咒月瞬間急哭了,咒月甚少掉淚,此時鼻子一紅,清也跟著難過,二人抱在一起,清安慰她道:“好月兒,別擔心,我們都不會有事的,師傅也不會有事的。”


    良久,二人平複了心情,清又問:“你說的丁郎戟,真的能將朱砂血從我們體內剝離?”


    咒月點了點頭,道:“我看過古書,丁郎戟自夏朝之後就失傳了,當年丁郎靠著那把無堅不摧的戟戰無不勝,丁郎戟更是可以劃開萬物,你看那鄒衍鄒潛,不就是生生的人影分離了麽,我想好了,到時我會將那滴朱砂血逼到左手,然後連同腕子一起舍了,好歹,也保住了命啊,姐姐,你不為你自己,不為我,你難道,就不顧及子嬰麽?”


    清聽完更是低著頭不說話,良久,隻小聲道:“再容我考慮考慮吧!我不能和你多說了,我要迴去了,怕久了師傅發覺,你也是,行事要萬分小心,切不可觸怒了她。”


    咒月點點頭。清化作一陣煙飄走了。咒月方才一番話說得也真動了情,她想起多年前全族被祝融所滅,那時她與清正是花樣年華,當她們從火海中逃了出來,咒月的半邊身子已經被火燒得不成人樣,早已昏迷不醒,清背著她,不遠千裏,來到昆侖,找到朱砂,懇求了三天三夜,朱砂終於答應救咒月一命,條件就是要他們入朱砂門下,做朱砂的弟子,若是朱砂肉身一死,便會在門下弟子中的其中一個重生。這就是咒月活命的代價,她走到鏡子前麵,取下自己的□□,隻看到咒月從未示人的那半邊灼傷的臉,出現在鏡子裏的,是半張更本不能稱之為臉的麵皮,左右橫生的肉芽,另外半邊的頭發也禿了一塊,奇醜無比,咒月此時已經無所懼了,她現在想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命。


    她知道遊龍子和鄒潛服下的無苦方的解藥是什麽,可是並未立馬配製,她覺得以此作為要挾,正好名正言順,不然那二人不肯踏實為自己賣命。


    一切似乎平靜無奇的進行著,無波無瀾,趙政的生日是正月朔日,眼看還有不到半月的時間,女又想了很久也沒想清楚,到底應該送什麽給趙政,這天下起了小雪,女又是不懼寒的,看著扶蘇裹著皮裘女又直好笑,扶蘇見了女又還穿著夏天的衣服也覺得好笑,扶蘇脫下自己的鬥篷裹在女又身上,女又心裏暖洋洋的,扶蘇將女又的手握在手心,還以為女又會冷,沒想到她卻全身暖烘烘的,女又笑了,又解下鬥篷套迴去給扶蘇,道:“你呀,還是自己穿吧,不用記掛我啦,我是不會冷的,對了,你的火龍王還記得吃麽?你的寒毒也不知道徹底好了沒有。”


    扶蘇笑道:“想著應該沒什麽事了吧,隻是見你穿的還是如此少,真怕你著涼,多少也舔幾件衣裳,我倒是知道你的底細,若是旁人豈不是看了笑話。”


    “是是是。”女又笑著抱著扶蘇。扶蘇此刻抱著女又心裏隻覺得幸福到了極點,笑道:“娶妻若你,就像冬天裏帶著團火,再也不懼寒冬。”雖然是玩笑,女又卻很受用,心裏也覺得暖洋洋的。


    “對了,今天我那個記名的兒子迴來了,你要不要去見見,說不定,他以後也得叫你娘。”扶蘇突然道。女又卻是很吃驚,想起他以前說過,卻不曾見到過。


    “我以前聽你提起過,不過你也沒有再提及,這個記名的兒子,是怎麽迴事?”女又問。扶蘇牽著她的手,慢慢走著,扶蘇道:“那是我很小的時候了,不過□□歲的樣子,跟著父皇出宮遊玩,記得,那時也是像現在一樣下著小雪,忽然看到路邊有個乞丐,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看上去有些傻嗬嗬的,一看到我走過去,就扯著我的褲腳直叫爹,我想著我那時不過也是個小孩,怎麽可能有這麽大的孩子,侍衛們正想將那人趕走,他卻哭了起來,說什麽這個世上沒人對他好,爹不疼,娘不愛雲雲。”


    “他就是你說的兒子?”女又問。


    “嗯,後來看他實在太可憐,想想,我不過是命好,托生於帝王之家才得以錦衣華服金羹美味的享用著,可是那孩子卻要路邊乞討為生,戰亂當下,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我就偷偷叫人帶迴了宮。”扶蘇道。


    “你那時還那麽小,就已經有了憐憫之心,也卻是難得,不過,戰禍之年,你又是王公貴族,萬一他是奸細或者刺客怎麽辦?不可不防啊。”女又道。


    扶蘇點了點頭,嗬嗬一笑:“那時我還小,哪裏想得了那麽多,隻覺得他可憐就收留了,後來母親命人將他裏外洗幹淨,竟然也是個俊俏的少年,比我個白多了。”扶蘇這樣說著,女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扶蘇接著道:“我和那孩子說了千遍萬遍了,我們年齡相仿,萬萬不可叫我爹的,可是那孩子也不知是著了魔還是怎麽的,就一直爹呀爹的叫個不停。”


    “你看你,才不過七八歲,媳婦兒沒有就有了個七八歲的兒子,我要是嫁給你,豈不是撿了個便宜兒子?”女又更樂了,頓時覺得雙頰通紅。“那孩子叫什麽名字?”


    “子嬰,開始,父皇是不同意我留他在宮中的,後來執拗不過我,才留了下來。說來也怪,那孩子也就跟我親近,一口一個爹的,還跟真的一樣,但是在同族之中,卻始終生分,我父皇更是看不起他,覺得一個來曆不明的孩子怎能輕易就入了我秦王趙嬴氏,子嬰這名字說是他的乳母取的,意為一個小嬰兒,我聽子嬰說,那時兵荒馬亂,他也不知道乳母是怎麽將他帶活的,再到後來,子嬰和同族關係越來越不睦,還以為給了他一頓飽飯就能溫暖人心,他卻說還不如宮外顛沛流離得習慣。這句話讓宮人們聽見,去向趙高告密,後來傳到了父皇的耳朵裏,父皇勃然大怒,罵他不識抬舉,父皇一怒之下,以皇室貴族的身份發配他到了邊塞小縣,並且幽禁了起來,我出遊的時候也曾見過那孩子,好在他對父皇沒有記恨,對王室沒有抱怨,最近也不知道父皇耳邊吹的什麽風,想起了他,招他迴宮,所以他才能迴到中土。”


    “那子嬰迴來住哪呢?”女又問。


    “他應該是住在宮外的宅子裏吧,我們去看看他吧。”扶蘇道,女又點了點頭,兩人依偎著走著,可是剛一出宮,見到四下人多,兩人就分開了,畢竟他們還未成親,即便成了親也不可過分親密,上了馬車,馬車徑直朝宮外走去。


    女又初見子嬰,隻覺得他是一個幹淨的孩子,那時剛過正午,暖陽高照。女又和扶蘇坐在正坐,子嬰看上去的確比扶蘇小不了幾歲,隻見子嬰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以頭觸地,給扶蘇女又請了個安,女又還是第一次被人叫母親,十分不慣,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仍舊噗的捂著嘴一聲笑了,女又樂道:“扶蘇,你這兒子的確有幾分像你,翩翩公子儀表堂堂,而且還比你白多了,一點也不像長年在邊塞的樣子。”


    “母親誇讚兒子了,兒子萬不敢當。”說罷又施一禮。女又道:“我記得,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是這麽拘束,說話咬文嚼字的。”說罷,女又就走下堂來,攙起子嬰,道:“子嬰請起,你還是叫我趙姑娘吧,我和扶蘇還未成親,你現在便脫口叫母親,未免失了禮數,叫旁人聽了,失了皇家的威嚴。”


    子嬰站起,不敢正眼看女又,隻覺得女又說話十分好聽,待人得體,道:“姑娘說得正是,子嬰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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