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時,女又拿出了琴,彈奏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煩意亂透過琴聲傳播出去,伯桑敲響了女又的門,伯桑早也已經梳洗幹淨,換上了幹淨的青衣,伯桑直道:“心有雜念,還要彈琴麽?”


    女又手止住了琴弦,道:“的確不該,可是,無人傾訴。”


    “又兒,既然已經迴到了這鹹陽宮,就不該在煩惱,該來的始終會來,該躲的,總躲不掉。”伯桑開解道。


    女又隻覺得心內燥熱,拿起扇子扇著,道:“大哥,道理我都懂,可是,可是我就是控製不住自己。”


    “嗬嗬,你之所以會苦惱,隻因沒有見到他,待你再見到他的時候,一切就都可以放下了。”伯桑笑道。女又嘟著嘴道:“也許吧。”


    女又隨意拿了支簪子,簪起了烏發,隻聽伯桑問:“咱們來到鹹陽也有幾日了,該如何找阿嬰呢?”


    女又道:“大哥放心,我已經打發小精怪找去了,相信,不過多時,阿嬰就可以找來咱們這,大哥,織娘那兒,你想好何時去找她了麽?你現在和凡人無異,若是織娘不想見你,你該如何?”


    “不想見,也要見呐,就像我說的,躲是躲不掉的。”伯桑似乎聽到了什麽動靜,伸頭到窗外張望著,笑著道:“才說著,這不就來了。”


    “誰來了?”女又問。說罷湊到伯桑身邊張望著,隻看到對麵的長廊上沙曼後麵一個男人的身形走在前麵,後麵跟著許多宮女,“這架勢,這陣仗,還能有誰?你還說不想去見他,現在他自己來見你了!”伯桑調笑道。


    女又撇了撇嘴,道:“人家久不見兒子,來看兒子罷了,怎麽可能來看我呀?也沒人告訴他我迴來了吧,再說了,我現在衣衫不整,見不了貴賓,讓他明天請早吧!”


    伯桑止不住的笑:“我的好妹妹,當今他是何等身份,你是何等身份,皇上要見一個民女,你還不趕緊收整收整歸置歸置,也省得給扶蘇丟臉,還想不想做人家兒媳了?”


    “你!”女又氣得說不出話來,“大哥你欺負人!”扇子用力的搖晃著,伯桑卻笑得前仰後合。伯桑扶了扶女又的肩,道:“別任性了,快去梳個頭,換套衣衫,等會好見人啊!我先走了!”女又皺著眉頭,腦內一片空白,千雨千寒也不敢催促,女又傻呆呆的坐著。


    一陣冷風吹過,女又打了個冷戰,終於清醒了,垂頭喪氣的站起身,道:“千雨千寒,給我更衣吧,隨便來件好了!”


    千雨千寒看著女又的樣子,樂了,可是,女又的話音沒落,就看到門外一下子湧進了許多人,聽動靜就知道是趙政來了,真像伯桑說的,等他真的來了,也就不怕了。


    趙政怎麽也不會想到,再見到女又的時候,也是一個傍晚,和那天女又失蹤一樣,夏天的傍晚,夕陽染紅了雲霞,女又也是剛沐浴完,穿著單薄的衫子,發髻簡單的簪著,隻是,和以前不一樣的是,女又手中多了一把扇子。


    他怎麽都不會想到女又會再迴來,當宮人來報長公子帶了一個趙姑娘迴來的時候,趙政也隻是以為是個普通女子,隻是,怎麽也不會想到,那個女子,就是女又。


    此時站在女又麵前的,是一個錦衣華服,大肚翩翩蓄須盤發的中年男子,唯一不變的,是那雙目光如炬,雙眼如鷹的眸子。


    趙政起初見到女又,隻是驚呆了笑容,才和鄭妃調笑著,說到扶蘇的逸事,下一刻見到女又,心中好似愈合的傷口重新撕裂了一般,如此雷同的場景,就像是許多年前,女又就是在這樣一個傍晚離開他一樣。趙政看得癡了,直到女又跪倒在地,說了一句:“民女趙又,參見陛下,陛下萬安。”


    女又腦子十分清醒,雜亂的思緒果真和伯桑說的一樣,當她見到趙政的一瞬,就全都理清楚了。


    那個當初她從趙國平安君府中救出來的趙政,如今已經長成了他心目中的男人,多年積壓在心中理不清的情愫,也隨煙塵而去,女又很明白,她現在認定的是趙政的兒子,扶蘇。此時,站在趙政麵前的自己,隻是一介平民,理當行跪拜大禮。


    “你……你是女又麽?”趙政強忍心中情緒,開口問道。


    一旁的扶蘇自然是知道女又和趙政的過往的,扶蘇走到女又身邊,扶起女又,道:“迴父皇,又兒卻有一閨名,叫女又。”此時扶蘇緊緊握著女又的手,女又也在扶蘇懷裏低著眉不敢看趙政。


    趙政看出個中緣由,捋了捋胡須,道:“孤曾有一至交,生死至交,在多年前,為了救我,失去了聯絡,趙姑娘無論音容相貌,和我那位至交十分有九分相似,敢問姑娘,可認識她?”


    女又想了想,抬頭迎上趙政的目光,她看了看周遭的人,趙政明白其意,吩咐眾人退出房外,就連女又兩個婢女也退了出來,扶蘇走的時候心有不安,可是無可奈何。


    當屋中隻有女又和趙政的時候,趙政問:“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從來沒有問過任何人,因為我知道他們不會告訴我,我現在隻想聽你說。”


    “陛下為何問我?”女又語氣之間竟然有一絲慌亂。


    趙政道:“無論多久,隻一眼,就能認定。”


    女又想了許久,覺得瞞騙不了,便看著趙政,眼神中帶著淒楚和委屈,道:“當年,你被奸邪擄走,我心煩意亂,竟失了注意,再到後來,我想盡辦法去救你,沒想到,卻被對方以玄門之術,吸入一葫蘆之中,我已經記不得被關了多久,也就是今年,春雨如絲的時候,我才重新看到了外麵的世界,再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稚氣的少年了,很好,很好。”


    趙政這麽多年來,其實四處派人找過女又,從未間斷過。


    他聽說那夜他的宮中飛出一隻渾身燃火的鳳凰,又聽聞那是女又幻化,眾說紛紜,一下子亂了心智。


    雖然期間她曾有過無數女子,可是每當孤獨寂寞的時候,趙政都會想起她。趙政怎麽也沒有想到,女又會被囚在葫蘆裏那麽多年,此情此景,趙政無比動容,隻見他一拍桌子,怒道:“是誰?到底是誰害的你?”


    女又搖了搖頭,道:“我本不想告訴你實情,我隻怕一旦告訴你,影響了你的心緒,現下,我真後悔讓你知道。”


    趙政激動得握住了女又的手,道:“你告訴我,到底是誰,孤現在坐擁天下,當初害你的人,孤要她百倍奉還。”


    女又道:“你不要這樣,趙政,你早該知道,我並非常人,我和三哥來自昆侖,我和那廝之間的恩怨,你解決不了,我也不想你再為了此事平添煩惱,此次,我是隨扶蘇而迴,扶蘇說,他要稟告他的父皇母妃,給我一個名分。”女又此時真的異常冷靜,早沒有了方才的煩亂。卻是趙政,激動的問:“什麽名分?”


    女又一轉身,笑道:“扶蘇說,他想娶我為妻,叫我做他的妃。扶蘇說定要迴朝稟告雙親,反正,反正什麽禮儀的,我不太懂。”女又起先說得很興奮,到後麵說道禮儀,她卻卡殼了,她的確不懂。


    趙政很清楚的記得,這一幕,在他身上也上演過,他曾經,也有過同樣的念想。


    趙政冷問:“你答應了?你願意做他的妻,他的妃麽?”


    “嗯,我雖然和他相識的時間不長,可是扶蘇待我甚好,我隻覺得,世上除了他,恐怕,再無一人肯如此待我。”女又說起的時候,嘴角浮現出幸福的笑容。他沒有看到趙政眼中兇狠的光,隻聽到趙政又問:“你可還記得,曾經,我也想過要娶你?”


    女又聽罷,心中不悅,她知道趙政肯定要提及此事,本想發作,可是忍住了,立在原地不做聲,趙政轉到女又前麵,搖著女又的肩膀問,“你說話呀,為何不做聲?我若此時再問你,你可願做我的妻?你可願?”


    女又掙脫他的拘束,鎮定問:“那你可願為了我,背離你的後宮美人,與朱砂反目,放棄你擁有的天下基業,與我雙宿雙棲,隨迴我南疆,老死不再迴朝麽?”


    趙政愣住了,雙眼透著恐慌,女又細聲道:“我很了解你,趙政,相信,你也應該很了解自己,別在做無用之爭,你明明知道,我從未愛過你,你又何曾愛過我呢?你我之間,不過是恩情罷了,何來半點男女之愛,不僅如此,你捫心自問,你可曾愛過一人?”


    女又的話直中趙政心痛,這些年來,看慣了阿諛奉承鶯聲笑語,形形□□的美人,趙政早已忘了當初的自己。


    他愣了,他承認,他很貪心,既想坐擁天下,也想美人在懷,趙政一時間竟忘了辯駁,而是呆呆的看著女又,女又理了理情緒,歎道:“我能理解你此時煩亂的心緒,我又何嚐不是?我也問過自己,為何那個人是扶蘇,為何你的兒子?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還以為他是你,其實,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幻想有個人能來救我,即便,救不出我,哪怕讓我知道世上有這麽個人,也就罷了。”


    女又始終沒有想到過三途,他在和趙政傾訴肺腑的時候,甚至沒有發現門外那個黑色的身影。


    “扶蘇願意為了你,放棄天下?”趙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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