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5.15.17.


    那些指導員嘴裏清點的幸存者,就是那些還在以為自己活著的冤魂,短短的十幾個小時,從三千,到兩千,到一千,到現在不到一千人。並不是這些人消失了,而是另有原因。


    “師父,”金離不寒而栗,“他們現在是什麽樣子?”


    “他們都在等待陰兵到來的那一刻,”金仲說,“而那些戰士,還有其他的冤魂,都在等待,等待著我能把他們都救出去。”


    金離頓時感到了金仲的絕望和無助。


    “來了。”金仲看了看天空。現在是晚上五點,本來不應該是天黑的時候,可是天上的烏雲,越壓越低。


    黑夜提前到來。


    金離突然對金仲說:“師父,我聽見了聲音,是這個聲音嗎?”


    “來了。”金仲點頭,然後拿出隨身的黃裱紙,一張一張的貼在身邊屍體的臉上,黃裱紙已經被雨水浸濕,粘在屍體的臉上。


    在金仲的另一個眼中,指導員、木桑子還有那些幸存者,都焦慮的等著金仲。金仲把長嘴壺裏的汽油慢慢的潑在坑邊,邊潑邊走。潑完之後,金仲走到指導員麵前,“帶著所有人跳下去吧,我隻能做到這步。”


    指導員激動起來,但是僅限於他的眼神,他想說話,可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他隻剩下了上顎,下巴已經消失。其他所有的幸存者都一樣,包括木桑子。


    金仲不再言語,拉著指導員走到一具屍體旁邊,蹲下來。揭開了貼在屍體臉上的黃裱紙。


    天空的烏雲突然劈下了一道閃電,指導員看到那具屍體,就是自己的臉。


    “那些消失的人,都是在挖掘屍體的時候,看見了自己的屍體。”金仲盯著指導員,“時辰到了。”


    所有自以為沒死掉的幸存者,都圍了過來,臉色黝黑,沒有下巴。他們不能說話,但是還能發出哭聲。


    木桑子第一個跳下坑裏。


    金仲站到坑邊,拿出了一麵小旗,看了看西方的烏雲,然後手中揮動旗幟。旗幟上畫著一個骷髏,還有幾朵綠色的牡丹。


    幸存者,不,死難者在金仲的旗幟指揮下,排著長隊,一個一個蹣跚的跳入深坑。最後一個指導員。


    指導員看著金仲,金仲終於明白,其實指導員早就知道了。


    金仲對指導員說:“走吧。”


    指導員終於跳了下去。


    金仲走到金離的身邊,把螟蛉交到金離的手上,螟蛉在金離的手中化作炎劍,火焰將潑在地上的汽油點燃,火苗如同一條蛇一樣蔓延。


    金仲和金離再也不是之前的低沉情緒,兩人同時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身板。兩人都是一副毫不猶豫的神色。同時看著西方。其實現在夕陽尚未落下,隻是被高山擋住,烏雲壓的太低,仿佛觸手可及。導致光線黑暗。


    金離的炎劍擺動一下,地麵上的火焰,猛地高高燃燒,金仲和金離的兩人的身邊,頓時亮起來,火焰是一個七星的形狀,將一長一幼兩人包圍在火焰鬥魁的圈子裏。


    金離問金仲:“為什麽我們的陣法比王師叔的要小這麽多?”


    “他的陣法布置了多年,”金仲朗聲說,“而我們的陣法隻是倉促擺出來。當然不能相比。”


    金離看見金仲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色十分的得意,“你也說過,王師叔擺出的道教大陣,是隋唐紅水陣之後,道教術士唯一的一次。“


    “就是,”金仲嘴角撇一下,“我真的是看走眼了。沒想到他真的能做到。看著前麵,別給我們詭道丟臉。”


    烏雲在頭頂不遠處翻滾,移動,以廢墟為中心,呈現了一個巨大的雲層漩渦,漩渦裏不停的有白光閃爍,那是無聲的雷電一閃而逝。而暗紅色的光芒,在烏雲裏遊移不定。


    無數的靈魂從地下鑽出地麵,尖嘯著朝著烏雲飄去。他們已經都意識到了陰兵過界的危險,在四處逃竄。


    尖叫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嘈雜。金仲金離前方的深坑裏,指導員,木桑子,還有那些遇難者都慢慢的站了起來。伸出滿是汙垢和血痂的手,抓著深坑邊緣的泥土,慢慢的向上爬。


    “迴去,”金仲對著這些怨靈大喊。可是他們都已經不再認得金仲。都仰著頭,對著烏雲漩渦。


    天上的烏雲旋轉的更加快了,帶起一陣強烈的旋風,幾個輕飄飄的人被卷入到烏雲之中,可是一條鎖鏈突然從烏雲裏伸出來,把他們卷起,拉進烏雲的深處。其餘的遇難者四處逃竄。


    金仲不停的喊:“迴去,都迴去。”


    然後天空中傳來了幾聲鈴鐺的響聲。所有的怨靈都安靜下來,靜靜的呆在原地。


    金離再次把眼睛閉上,耳朵對著西方。然後對金仲慢慢的說:“不到一裏遠了。”


    然後眼睛睜開,和金仲一起,緊張的看著西邊的山脈。


    一團濃霧從西方的烏雲下首先出現,伴隨這巨大的嗡嗡聲。金仲和金離身體緊張,金離的炎劍高高舉起,對著濃霧。


    當濃霧靠的近了,才發現,這團濃霧是千百萬隻蜻蜓,聚集飛在一起。蜻蜓是極陰的昆蟲,愛勾人魂魄,就算不是天災人禍,平常生活裏,但凡是有人逝世,就有無數蜻蜓在死者附近盤旋。


    果然廢墟裏無數怨靈,看見如同濃霧的蜻蜓飛過來,都紛紛鑽入地下,可是有幾個遲鈍一點,立即被飛撲過來的無數蜻蜓,卷入到空中,瞬間就什麽都沒有了。


    蜻蜓終於飛到了深坑之前,就要如同一陣風卷入到深坑之下的時候,他們突然飛高。繞開了金仲和金離,金離手中的炎劍,是驅邪的金蟬所化,蜻蜓不敢接近。


    鋪天蓋地的蜻蜓飛了好一陣子,才從金仲和金離的上方飛過。


    “真正的來了。”金仲提醒金離。


    金離卻說:“為什麽不是士兵和車馬?”


    金仲搖頭,卻來不及解釋。


    剛才蜻蜓飛過的方向,地麵上滾來了一片黑色的水流。這水流十分的粘稠,行進的速度緩慢。但是勢不可擋,不受任何障礙的阻擋。


    當這股水流距離金仲金離隻有幾十步的時候,金離看的清楚,這水流並非是水,也不是泥石流。而是無數的死人。


    這些死人緊緊的靠在一起,浩浩蕩蕩,左右兩邊看不到盡頭,後方也綿綿不斷。所有的死人,都趴在地上,用手在地上爬動。但是頭部全部盡力揚起。


    金離看見他們的眼睛都隻剩下漆黑的空洞,身上都綁著細細的鎖鏈,金離剛才聽見的鈴鐺聲,就是鎖鏈碰撞的聲音。


    無數的怨靈從地下被吸引上來,然後被鎖鏈給綁縛住,隻能加入到這個鬼魂的隊伍。


    原來陰兵過界,並非是以陰間軍馬士兵的方式出現,這種場更加讓人心驚膽戰。浩浩蕩蕩爬動的鬼魂已經到了金仲和金離的麵前。


    他們已經感覺到了金仲和金離身後的指導員木桑子,還有深坑裏的其他怨靈。他們就是來收這些沒有意識到自己死亡的冤魂的。


    可是金仲卻答應過木桑子和指導員,絕不能讓陰兵過界如願以償。


    金仲的旗幟——陰陽四辯骷髏,舉在手裏,不停的揮動。金離手中炎劍的火光,和身前身後的火焰連到了一起。


    於是這個爬動的隊伍,隻能繞開擺布成了七星陣法的火焰,從兩旁爬過去。七星陣法的火光,就如同大海中的一個燈塔,燈光微弱,但是始終不滅。


    這些爬動的陰兵,爬過之後,就不能迴頭。所以繞開了深坑前的七星火光,也不能在爬迴來拉扯深坑裏的冤魂。


    陰兵過界從酉時一直爬到子時。終於全部過去。金仲再也支撐不住,跪在地上。金離瘦小的身體,把金仲扶起來,看著身後已經過去的爬行陰兵。


    陰兵已經過了這一個市鎮廢墟,前往下一個市鎮。


    金離問金仲,“其他市鎮的術士,也會跟我們一樣抵抗他們嗎?”


    “每一個門派,都有自己流傳的法術,”金仲說,“我相信他們和我們一樣,也能扛過去。”


    金仲說完,天空中的烏雲也已經散盡,空中露出了繁星。


    金離手中的炎劍火焰熄滅,重新化為螟蛉,被金離捏在手中。金仲把四辯骷髏也收入懷裏。師徒二人,相互攙扶,慢慢的向山穀的內側走去。山穀內側方向,一個巨大的信號彈劃破天空。照射陰兵過界已經完畢,與金仲約好的救援組織,派遣的幾個救援人員,已經站在了山穀內側的一個山頂上,現在正在等待著他們。


    金仲和金離,兩人完成了任務,蹣跚的慢慢想著信號彈的方向走過去。


    附篇黑暗傳之陰兵過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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