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把其他三個拿給我看看。”我對袁繼東說。


    袁繼東點頭,“其實這四個罐子一直都放在我爸房間裏的櫃子上,我起了這個新房子,他還舍不得老家業,從老屋裏帶過來的。”


    “那不說了。”我肯定的說,“這個罐子有問題。”


    袁繼東抱著罐子,往樓下走,我也跟著。隨著他進了他父親的房間,在進去前的一刹那,我放佛看到了屋裏站滿了人,但是在走進去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了。


    是的,屋裏一個人都沒有,床上也沒有人。


    袁繼東就慌了神,“我爸呢!”然後手上的陶罐就咣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陶罐摔碎,我就看到碎片中有個東西,我猶豫一會,還是強忍著害怕,把那東西給拾起來。說實話,這個東西我拿在手上很難受,這是一小截骨頭,人手指的骨頭。


    袁繼東在房間裏查看一會,確定他父親不在屋裏,又看了看床邊的櫃子,對著我慌張的說:“那幾個罐子一直都是放在這裏的!”


    我看向櫃子,上麵什麽都沒有。


    我問袁繼東:“你說你父親,自從生病,就臥床不起是不是?”


    “是的,他還陽後,也不能走動的。”袁繼東說:“我大意了,我去西坪打聽你的下落,想著當天就能迴,可是他怎麽就不見了。。。。。。”


    我走到床前,呆了一會,然後問袁繼東:“現在幾點了。”


    “七點三十五。”


    “那好,”我對袁繼東說,“你等我一會,等天黑定了,我帶你找你父親。”


    “我爸是不是被鬼給拉走了。”袁繼東驚慌的問。


    “如果是被鬼拉走了。”我迴答,“那我也不用來了,而且你父親的屍體就應該躺在床上。”


    “現在天已經黑了。”袁繼東說,“為什麽還要等一會。”


    “因為我要找你父親去哪裏,就不能見光。”


    我安心的等了一會,然後戴上了隨身的草帽。是的,這事我沒有跟王八說,我沒了傀儡,沒了殺鬼的能力,但是有一個本事,守門人收不去。那個隱藏在我身體裏的草帽人。


    當我戴上草帽的時候,袁繼東就傻了,而且從他的表情來看,他對我已經完全信服。任誰看到我現在的樣子,都會驚慌失措。我戴上草帽後,也從來不敢照鏡子,因為我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是無比的可憎。


    房間裏的藥味在我鼻孔裏變得十分刺鼻,我渾身難受,但是我記住了袁繼東父親在床上的味道。一股讓我忍不住嘔吐的腐臭味。


    我真的開始吐了。


    吐了一會之後,我能感覺到戶外已經完全黑下來,然後慢慢順著腐臭的味道,跟著走。腐臭的味道從床上延伸到房間的地麵,然後又延伸到客廳,我跟著氣味走到大門,然後又走出院落,出了院落拐了個彎,繞到別墅的後方,別墅的後方是一個山坡,山坡上種滿了橘子樹。


    袁繼東也戰戰兢兢的跟著我,他現在被嚇怕了,因為我的動作越來越怪異越來越緩慢,當我走到橘子樹林的時候,虛弱的說:“你能不能扶著我。”


    袁繼東猶豫一會,把我胳膊加起來,我肩膀皮膚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我指點袁繼東把橘子樹林走完,看見前方是一個荒地,而一個人正在地上飛快的爬來爬去,動作敏捷。那個人,正是袁繼東的父親!


    袁繼東一看見自己的父親在地上滴溜溜的爬來爬去,就慌了神,又是害怕,又是擔憂。說句實話,我看見這麽一個老頭子,四肢靈活,把頭高高昂起,在地上梭巡,心裏也害怕的很。


    袁繼東慢慢走到父親的身邊,蹲下來把父親扶起來。不過他父親把他給推開,然後慢慢向別墅的方向爬去。袁繼東也隻能跟著,我收起草帽,仔細查看袁繼東父親剛才爬來爬去的地麵情況。


    我看到了四個坑,看到有四個坑洞,每個洞都有半米深,我心裏咯噔一下,然後在附近的草叢扒拉尋找,果然不出我所料,草叢裏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三個陶罐,和剛才在屋裏摔碎的那個樣子一模一樣。


    我心裏大致有數了,出於敬畏,我向著三個罐子鞠了鞠躬,嘴裏念叨:“我知道你們現在就在我麵前,放在以前,我能看到你們,我不管發生過什麽事情,能不能就算了。”


    我說完這話,四周的環境什麽變化都沒有,我也無法可想,隻能站起身,慢慢走迴別墅。我喪失了陰陽眼的能力,其實對我並不是什麽好事,以前我能看見的時候,心裏會非常恐懼。現在我看不見了,那種恐懼仍然沒有減弱。怕就是怕,跟看不看得見,跟我是不是過陰人沒有任何關係。


    我往迴走的時候,背心一陣陣發麻,腳步就不免加快,還沒有走到袁繼東的大院門口,就追上了袁繼東和他的父親。現在袁繼東的父親正在用緩慢的姿勢往屋裏爬,而袁繼東想幫也幫不上,隻能跟在他父親的身後。


    這場麵,就算是我看來,也是十分的恐怖滲人。


    袁繼東的父親終於爬迴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勉強爬到床上,唿唿的喘氣。


    袁繼東看見我已經跟著迴來了,對我說:“他明明是不能下床很久了,他怎麽能夠還能爬這麽遠?”


    我對袁繼東說:“有些話,我說給你聽了,你莫激動。”


    袁繼東歎口氣,“都成這個樣子了,還能激動到那裏去。”


    “你爹身體的確是不行了。”我指著他父親說,“但是他很有毅力,所以每當你不在家裏,或者你睡著的時候,你爹就偷偷爬到剛才的山坡上,做他要做的事情。事情不做完,他是不會死的。”


    “我爸做了什麽?”


    “他用手在那裏挖了四個坑。”我頓了頓,繼續說,“他身上欠著四條命。所以一直不能脫身。”


    “徐師傅,你在胡說八道吧。”袁繼東說,“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把剛才在陶罐碎片裏找到的一截指骨,拿出來遞給袁繼東看,“如果我沒猜錯,其他三個罐子也一樣,裏麵有這個骨頭。”


    袁繼東把骨頭拿在手上,仔細的看,這的確是一根人骨頭,就是人小拇指的骨頭。這麽多年了,骨頭呈暗灰色。袁繼東手在發抖。


    我接著說:“我剛才就說了,這種罐子,我見過,有很多地方,人死了,並不埋到地下,而是把人燒了,放入陶罐,然後放在山野的地麵,並不入土為安。放在家裏的也有。”


    袁繼東後怕的說:“我爸把這幾個罐子帶在身邊一輩子,到底為了什麽?”


    我終於把我想了很久的話說給袁繼東了,“並不是你父親要帶著他們,而是他們一直都纏著你父親,不肯走!”


    袁繼東驚愕的問:“你在說什麽?”


    “你父親欠他們的命,”我攤著手說,“所以他們不讓你父親死掉。”


    我把這句話一說完,突然袁繼東的父親從床上猛然跳了起來,把我給撲倒在地,狠狠的用手掐著我的脖子,我驚慌失措的看著袁繼東父親一臉的猙獰,嘴裏荷荷有聲,滿口的腥臭。


    袁繼東被他父親的舉動搞懵了,愣了一會,才把他父親的腰給抱住往後拉,我才有力氣把他父親的手指從我脖子上一根根掰開。掰開之後,我並沒有放開他的手掌,而且抓著舉給袁繼東看,他的父親右手的小拇指是沒有的。


    袁繼東的父親狂躁一會,突然身體癱軟,躺倒床上。


    “四個。”我對袁繼東說,“剛才你父親想掐死我的時候,我就看到了。”


    袁繼東看到父親這種情況,除了相信我,沒有第二個選擇。


    我接著說:“舊縣的那個秦大媽,估計是走陰過來,拉你父親的魂魄,打不贏這四個冤鬼,反而折損了陽壽。這四個人和你父親之間有很大關聯。”


    我這句話一說,袁繼東父親的床腳就格格格響個不停,整張床在不停的抖動。一直在床頭點亮的台燈砰的一聲,燈泡就炸了。屋裏一片漆黑。


    屋裏就聽見袁繼東的父親不停齁,那種斷斷續續,聲嘶力竭的齁氣,仿佛沒齁一下,就是他最後一口氣。然後喘氣的聲音越來越多,不隻是他父親喘氣的聲音了,而是好幾個同時在喘氣,而且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我聽到頭頂上一陣雜亂的聲響,那是老鼠在打架的聲音。


    咚的一聲,房間的門關上了。


    “你關門做什麽?”袁繼東在黑暗裏驚慌的問我。


    我低聲說:“我沒動。”


    袁繼東被嚇到了,“什麽情況,什麽情況。”


    屋裏所有的家具都在嘎吱作響,所有放置在家具上的東西紛紛掉落在地上,窗戶玻璃破碎的聲音十分刺耳。我掏出打火機,把打火機點燃。屋裏勉強能看見一點了,袁繼東嘴裏大聲喊:“屋裏怎麽這麽多人!”


    然後我的打火機也一陣微風給吹滅。


    我困了,慢慢坐在地上。


    我眼見看的很清楚,屋裏現在出了袁繼東父子,我還能看到七個人,分成兩邊,那四個人我見過了,正在和三個人廝打在一起。形勢很明顯,三個人的那邊,就是想把袁繼東父親從床上拉起來,帶走。而四個人的那邊,就阻止他們。七個人糾纏成一團,騰不出手,就用牙齒相互咬對方。


    最後三個人的一方打不贏了,隻好慢慢退向門口,我看見三個人中間的兩個走遠了,留下一個,在房間門口慢慢喘氣,看樣子是吃了大虧。


    我走進那個人,看見他是個老頭,老頭也看見了我。


    “你是哪裏人?”我問老頭。、


    “我住在河溶。”老頭說,“你一定要來啊,我不想死。”


    老頭慢慢走了。


    我迴頭看見四個人站在袁繼東父親的床頭和床腳,盯著我看。


    “你們到底要做什麽?”我忍不住嘴裏問。


    我肩膀一陣搖晃,眼睛睜開。袁繼東對著我喊:“你剛才怎麽啦,你被嚇昏了嗎?”


    “你爹年輕的時候到底是做什麽的?”我問袁繼東。


    “礦工。”袁繼東說:“所以肺不好,老了就發病了。”


    袁繼東的父親現在睡著了,剛才鬧了一陣子,總算是平靜下來。


    我和袁繼東走到客廳,把燈打開。


    我對袁繼東說:“你還記不記得你父親以前做事的老礦在哪裏,他以前還有沒有同事沒死的?”


    袁繼東迴答:“有,他以前一個同事腿腳不方便,我安排在我的礦上記賬。”


    “明天我們就去找這個人。”我對袁繼東說:“你爹年輕的時候,遇到過礦難。這四個人,就是在礦難的時候死掉的。”


    “我從來沒聽說過,我爸遇到過礦難。”袁繼東身體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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