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師說:“這次十個營,來了五百名學生。數學、英語、語文、道法四門就有兩千冊練習冊!這些都是今天早上出版社剛送來的,答案都沒撕,我們要趕在下午開營前,把兩千冊答案都撕掉。”


    她動作嫻熟,嘩啦啦把練習冊翻到最後幾頁,一手拿著大鋼尺壓住,另一隻手順著鋼尺的印痕往下一撕,答案頁就整整齊齊地脫離了書體,落在了地上。


    陳咚看著那些隨風飄蕩的答案頁,喃喃自語:“……我小時候就很好奇,為什麽《寒假作業》發下來時沒有答案,原來都被老師撕了啊。”


    女老師叫他:“小陳老師?小陳老師?”


    “這就來,”陳咚脫下外套往旁邊一甩,擼起袖子走上前,“怎麽撕得幹淨,您教教我!”


    嗯,以前他淋過雨,現在當然也要把小朋友們的傘撕碎嘍。


    ……


    就這樣,陳咚在少年宮裏度過了格外充實的第一天。


    上午:手撕兩千冊練習冊答案。


    中午:發沒有答案的練習冊,觀察小朋友們眼淚汪汪的表情。


    下午:給一營二營的小朋友們上課,講《大偵探福小思》的故事,迴答大家“為什麽福小思不用寫寒假作業”的問題。


    一天結束,陳咚的hp條就快見底了。


    冬令營的小朋友們來自各所小學,他們大多是初次見麵,誰也不認識誰,第一天都忙著交朋友,一個個都像是上了發條的永動機,滿屋亂飛。


    陳咚講課講到一半,還要臨時客串青天大老爺,處理“他搶我筆”“他揪我辮子”“他在我寒假作業上亂畫”等等案件,斷案斷得嗓子都沙啞了。


    晚上迴到宿舍,陳咚真恨不得倒頭就睡。


    但是不行他今天還沒陪他的手機呢。


    他堅強地摸出手機,開始處理積存的微信消息。


    幾個小時之前,葉星友給他發了消息,說自己已經順利抵達滬市,並且問他今天工作怎麽樣。


    他迴了一個快死掉的emoji表情。


    狐姐也給他留言了,明天狐姐會代表出版社來少年宮探望他,問他有沒有什麽需要帶的。


    陳咚迴複:請給我帶條白綾。


    自然,這些消息裏少不了韓峋的問候。


    @峋:到少年宮了嗎?新同事們都好相處嗎?孩子們淘氣嗎?住宿條件怎麽樣?


    陳咚在床上翻個身,手指啪嗒啪嗒在觸屏上翻飛。


    @精神狀態很美好:新同事們都很和善,有兩位客座老師是非遺傳承人,一個教剪窗花,一個教捏泥人,特別厲害!


    @精神狀態很美好:孩子們很淘氣,我快累死了,比那些在咖啡店裏隨處亂爬的孩子還淘氣。(尖叫emoji)


    @精神狀態很美好:住宿條件很好,都是單間宿舍呢,我一會兒要去洗漱。


    @精神狀態很美好:你呢,今天一個人在咖啡店忙得過來嗎?現在到家了嗎?


    幾條消息發出去後,遲遲沒有得到迴應。


    陳咚又在床上翻了個身,瞥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晚上九點半,韓峋是到家了,還是在路上?是不是在忙別的事情,所以沒有看手機?


    他像是一塊年糕,在平底鍋上反複煎烙,這麵煎完那麵煎,把自己煎得外皮酥脆內裏綿軟,香噴噴隨時可以吃掉。


    可是小年糕等啊等啊,還是沒等到韓峋的迴複。


    陳咚:“不等了!”


    他一屁股從床上坐起來,豎起枕頭當腰墊,倚在床頭玩手機。


    他先去微博審閱了今日熱搜,又在短視頻軟件裏一口氣聽了三部電影,期間切迴微信數次,又裝作淡定地切出來。


    互聯網的世界從來沒有這麽無聊過。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雙肩背包上,他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下了床,磨磨蹭蹭走過去,從包包側麵的小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賬號名密碼寫得清清楚楚正是韓峋家裏的監控攝像頭。


    “我想電飯鍋了,”陳咚推了推眼鏡,一臉正直地進入登錄界麵,“也不知道它換了新環境習慣不習慣,我身為主人,還是要親眼看看才放心。”


    這話並不是假話。


    當然也不是全部真話。


    網絡順滑極了,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幾個攝像頭窗口就在陳咚眼皮子下麵展現出來。


    【門廊】【客廳】【廚房】【書房】【兔兔】


    陳咚有些驚訝,沒想到韓峋家還挺大的。他的目光在那些窗口名字上掃了一眼,沒發現臥室。


    ……也對,誰會在臥室裏安攝像頭呢。


    他並沒有點開其他幾個攝像頭。雖然韓峋給了他觀看權限,但他總覺得這樣有點冒昧,所以他隻是老老實實地點開了兔兔所在的那個房間。


    屏幕上的沙漏轉了三秒,很快監控畫麵浮現在他的手機裏。


    這是一間足夠寬敞、足夠簡約的房間,大概十五平米左右,靠牆有一排置物櫃,零散著放了一些cd光碟、書籍和幾尊木雕擺設。


    房間裏沒有其他大件家具,隻有一個懶人沙發擺放在牆角,兔子窩和水盆食盆就放在懶人沙發旁,兔廁所安置在窗戶下最通風的地方。


    擦得光可鑒人的木地板上鋪著一張厚實的編製毛毯,圖案花色頗有異域風情,是這素淨房間裏唯一一抹亮色。


    陳咚哪裏知道,不論是置物櫃上的木雕、還是地上的羊毛地毯,都是韓峋浪跡國外時遇到的,又千裏迢迢運迴國內,價格抵得上陳咚幾個月的房租。隻不過,羊毛地毯現在成了兔兔的擦腳布,木雕也會在不遠的將來淪為兔兔的磨牙棒。


    這時的陳咚還在忙著找他的兔子呢。


    攝像頭安裝在牆角地麵上,可以旋轉,也可以發聲。他操縱著攝像頭360旋轉了一圈,依舊沒在屋子裏找到那隻熟悉的胖乎乎的身影。


    他按下發聲鍵。


    “寶寶……電飯鍋……電飯鍋……”


    他叫了好幾聲,房間裏終於有了動靜隻見一雙招風的大耳朵從懶人沙發上豎了起來,緊接著是毛茸茸的腦殼和一雙豆豆眼。


    原來,它一直躺在懶人沙發裏呢!


    在今天之前,電飯鍋從來沒有享受過懶人沙發這等神物,今日一見,瞬間把它的兔子窩比了下去。


    除了吃糧和上廁所,電飯鍋今天一整天都沒從懶人沙發上下來。它四仰八叉地陷進沙發裏,舒服地抖著後腿,嚼著磨牙餅幹,都快忘記自己的主人長什麽樣了。


    “電飯鍋……電飯鍋……”


    忽然間,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傳入它的耳朵。


    它艱難地蹬了蹬腿,終於把自己從懶人沙發裏“拔”了出來,開始豎起耳朵尋找著那道聲音。


    終於,它的目光落在了牆角那個會發光的東西上。那是一個圓溜溜的白球,正麵一隻黑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對準它,“大眼睛”下麵一排紅色的小燈,還在一閃一閃。每次紅色小燈閃動時,聲音就從“大眼睛”裏傳了出來。


    ……是主人嗎?可是它的主人怎麽會躲在“大眼睛”裏呀?


    小兔子好奇極了,這份好奇驅使著它從懶人沙發上跳了下來,輕輕巧巧落了地。別看它肥嘟嘟的,但是它動作可矯健靈活了,輕輕躍了幾下,就從房間那邊跳到了攝像頭前。


    網絡那一邊,陳咚對著手機傻笑不停。


    他還是頭一次用這個角度看兔兔,當他看到電飯鍋在他的召喚下一蹦一跳走過來,歪著腦袋,好奇地盯著鏡頭時,他真的要被它萌化了!


    不愧是他的乖寶寶,大耳朵也好看,圓腦殼也好看,黑眼睛也好看,白白的牙齒也好……


    ……“哢噠”一聲巨響,電飯鍋呲出硬硬的大門牙,向著攝像頭狠狠啃去!


    陳咚:“!!!”


    他被嚇了一跳,趕忙喊它:“電飯鍋,別啃,別啃,是我啊!”


    別看兔兔是吃素的,但它的啃咬能力超群,輕輕鬆鬆就能啃斷電線。上下四顆牙齒一咬,不知道脆皮塑料攝像頭能堅持幾個迴合。


    但是,陳咚越喊,電飯鍋啃的就越用力。傻乎乎的兔子第一次見攝像頭,以為主人被困在了“大眼睛”裏,非常努力地想要救出主人。


    可惜攝像頭是圓的,它努力半天,除了用口水糊滿“大眼睛”以外,沒能傷害它分毫。它像是泄氣一般,扔下攝像頭往後退了幾步。


    網線這邊的陳咚鬆了口氣:“聽話,你別啃了,你就算啃破攝像頭我也……”


    話音未落,隻見兔兔垂下腦袋,硬硬的腦殼瞄準前方,一個爆衝,就向著攝像頭衝來!


    陳咚毫無心理準備,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兔兔撞翻了!


    陳咚:嗷嗷嗷,我養的到底是兔子還是鬥牛啊!!


    接下來,兔子對攝像頭進行慘絕兔寰的單方麵淩虐,包括不僅限於:啃它、頂它、踹它、用屁股坐它……它強壯有力的後腿一蹬,圓圓的攝像頭就飛出去幾米遠,在半空劃出一道標準的拋物線!


    那一瞬間,陳咚的靈魂好像也跟著攝像頭一塊飛馳升空,屏幕前的一切都變成了慢動作。


    牆壁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若撞上去,攝像頭絕對要粉身碎骨的!


    明明隔著網線,但陳咚好像和那隻攝像頭融為了一體,他下意識閉上眼睛,不敢麵對即將到來的酷刑……


    ……然而,想象中的碎裂聲沒有響起。


    關鍵時刻,一道身影推開房間大門走了進來,穩穩接住了那個在半空中飛旋的攝像頭。


    “電飯鍋,怎麽這麽淘氣?”男人聲音低沉且溫柔,麵對屋內的狼藉,他還是那樣好脾氣,“這個是藍牙攝像頭,不是玩具球,不能踢著玩。”


    兔子抖了抖長耳朵,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男人也不管它聽沒聽懂,照舊彎下腰撓了撓兔子的下巴。


    攝像頭被他拿在手裏,跟隨他身體起伏一起晃動著,剛開始有些失焦,過了幾秒鍾才重新對上焦距。


    男人居然隻穿了一條睡褲,露出精壯赤-裸的上身,頭發還濕著,他隨手把垂落的頭發攏在腦後,渾身散發著一種慵懶散漫的氣息。


    他許是剛洗完澡吧。


    尚未擦淨的水珠順著發絲滴落,落在鎖骨,又順著肌肉的線條一寸寸向下滾動,滑過緩慢起伏的胸口,滑過緊實的腹肌,直到最後……隱入睡褲之中。


    這是陳咚從未見過的韓峋脫去衣衫,卸掉體麵,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種漫不經心之感。


    即使隔著網線,陳咚好像也能聞到他身上散發的沐浴液香氣。那會是雪鬆、絲柏、再加一點尤加利的味道,像是孤身一人行走在山間,被漫天的雪溫柔擁抱。


    韓峋就這樣赤-裸著站在鏡頭前。夜晚的他變得更加英俊了,那是純粹的荷爾蒙性-張力,撕破了白天的紳士偽裝,隻留下夜晚最真實的一麵。


    “咕咚。”


    鏡頭這端,陳咚喉結混動,下意識地吞了一口口水。


    正是這一聲異響,讓鏡頭那邊的韓峋表情微微一動。


    他忽然低下頭,看向手中的監控攝像頭。


    “陳咚,是你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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