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伊裝滿水,挑著就準備走了。不過走了幾步,迴頭看見羅小山還在下麵溝裏找螃蟹,他看了看天色,太陽早下山了,再過一會兒就該黑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在外麵玩,出了意外可怎麽辦。意伊放下桶,走到羅小山捉螃蟹的水溝邊:“抓到螃蟹了嗎?”


    羅小山迴頭:“本來抓到幾隻,但太小了,我給放了。我看見那洞裏有隻大的,正要抓出來?”


    “不怕蟹鉗夾你?”


    “我用草根把它引出來。”


    意伊走了過去,踩在石板上,對羅小山說:“你讓,我來。”


    羅小山迴頭看一眼那石縫裏的螃蟹,縮在裏麵,能看見兩隻大蟹鉗,他的草根在裏麵,它完全歸然不動。“你捉得到?”


    意伊沒迴他,等他讓開位置,他就踩在水裏的石墩上,蹲下,一撈衣袖,手一伸,進了洞裏。再一收,就出來了。羅小山在旁邊驚唿:“不會被夾到了吧。”但隨即就看見一隻碗口大的螃蟹被一雙手指長長的手掐著蟹背。


    “給。”意伊把螃蟹遞給羅小山。


    羅小山看著,渴望的眼神明明白白的,但是卻抿著嘴搖頭,說:“這是你抓住的。我自己再重新抓。”


    意伊頓時有種把這孩子扔出去的衝動,當然他沒這麽幹,他把螃蟹往旁邊的草叢中一丟,說:“那就扔了吧。”


    羅小山震驚,邊說“你咋扔了”,一邊飛快地蹦了過去,雙手一捕,一個猛虎撲蟹,把本來就被摔暈了還沒清醒過來的螃蟹先生給按在了地上。


    他緊緊地按了一會兒,然後才小心翼翼地移動手指,確定不會被螃蟹的大鉗抓住後,給捉了起來。他高興地迴頭,就要對左蘭說他抓住了,結果身後哪裏還有左蘭的影子,四下一望,就見人已經擔著水桶走到大路上去了。他抓著螃蟹,也飛快地超捷徑,奔到了下麵的路上。


    意伊見那小孩沒繼續逗留在水溝捉螃蟹的意思後放心了,步履也就加快了。羅小山在後麵風馳電掣似地追,眼見著前麵的人步速不緊不慢地,但是他就是怎麽也追不著。


    意伊迴到家裏,在門口放下水桶,在路邊看了一下羅小山,見他氣喘籲籲,但是卻還在塔塔地跑。小孩子,就是精力旺盛。他轉身開了院門,左右一手一隻水桶提著就進了門,隨即關上。


    羅小山跑到門口,就見門緊閉。本想敲,卻遠遠地聽見他娘在喊他。羅小山趕緊拉長嗓子應了聲,然後看一眼院子眉頭一皺,飛快地往迴跑。


    意伊熱了水,洗了個澡,換了衣服。然後就又出門了。他幾個起落上了山,走進一片老樹林裏。這林子裏獵物眾多。他打算隨便弄個野物當晚餐。之前那鍋粥完全就是為了暖胃。現在才是真正要進餐了。


    他隨便在地上撿了幾塊小石子,看見一隻野雞,出手就命中了。他走過去,提起撲騰兩下就不動了的獵物,迴了家。


    意伊一手提著雞冠,一手運起掌力,雞毛撲簌簌地就掉落了,幾下就成了果雞。然後開膛肚,洗幹淨後,放在鹽水裏泡。需要等待一段時間。他就去燒開水,等水開了,放米。稀粥配烤雞,這是他的晚餐計劃。


    等粥熟了之後,他的雞也在鹽水裏泡得差不多了,屋裏沒什麽調料。幸好他在那樹林采了些山椒。勉強算有一味調味,聊勝於無。


    廚房太狹小,門也小。烤東西不好操作。意伊把柴抱到院子裏,在院裏枝了個架子,就開始烤雞。


    等烤好了雞,意伊終於可以吃晚飯了。一碗白米粥,一隻雞下肚,感覺精神迴來大半。又去挑了兩桶水迴來燒開洗了澡,換了衣,這才睡下了。床上的被子有股異味,雖然輕微,但是對意伊來說,實在有點難以忍受。但是他瞌睡得慌,最後還是在髒被下睡去了。


    整個晚上,他都在做夢,夢見一股子若有似無的汗酸味往嘴裏飄。直到醒來,他才擺脫了那煩人的夢。


    意伊皺著眉起床穿衣,今天無論如何,他要一次性把床罩被子都換了。洗臉漱口後,他也不煮飯吃,揣上所有的家當,13兩銀子,就直接出門了。他打算去鄉集上。


    望林村離關溪鄉集很近,緊挨著,村上最遠的人家到鄉上的路程也不過才七八裏。左家不是最近但也不是隔得最遠的,大約五裏路的樣子。一刻鍾就能到集市上。


    意伊出門,順著最近的大路往集市而去。


    關溪鄉的集市區從頭走到尾一刻鍾都不需要。從東到西不過兩裏長。許多店鋪都隻有唯一一家,布店、米店、雜貨鋪、饅頭鋪、飯館,饅頭鋪和飯館還都隻在交易日才開張,其他時候來可吃不上東西。互市日是每逢二五八。意伊沒趕上的互市日,所以集市上人寥寥。中間的街道上基本沒幾個人在逛。兩邊的店鋪,有的關閉,有的開著。基本大多都關著。好在布店是開著的,門楣上掛著一塊木匾,寫著趙九布店。這開布店的老板就叫趙九,家裏九個兄弟,名字從趙大、趙二、趙三到趙九。趙九生了張圓臉,隨時帶笑,和和氣氣的,讓人很有好感。這冷場的非互市日,他也認真地守著店鋪,看見人來,立刻就熱情地迎了過來。


    “是左蘭呀,要買布匹還是衣裳呢?”趙九一口的親切。


    趙九的布店不僅有布,還有少量成衣賣。雖然大多家裏有女人的都會買布自己縫衣服,但是總有人需要買成衣。趙九本身是個裁縫,買布也裁衣,所以有些既看不上成衣,也不方便自己拿布迴去做的,就會在這裏讓老板量體裁衣。


    意伊最希望的當然是直接買到成衣,立馬就可以穿。他身上這身衣服是麻布的,洗得都發白了。意伊對老板道:“我先看看成衣。”


    趙九立刻熱情地招唿他去看衣裳,指著東邊掛著的衣服說:“都在這裏了,你看看喜歡哪種。”


    意伊眼睛一掃趙九指定的成衣,大半是暗淡的灰色麻衣,闊腿闊袖。對於這個時代的衣服款式來說,衣袖大約還算是窄的了。意伊自然是看不上這質量和款式都沒亮點的衣服的。又看了兩眼,一件衣服都沒看上。全都土得掉渣,材質還都是質量不怎麽樣的麻布,連個棉布的都沒有。


    視線轉動到屋子中間,一道簾子橫隔,從一掌縫隙可以看見,西邊牆上掛著女式成衣。簾子那邊有人,是一個女人,趙九的妻子馮桂。這會兒正掀了簾子過來。馮桂跟趙九一樣,長著一張圓圓臉,身材也比較富態,兩人站在一起,可有夫妻相了。說他們不是一家人,估計都沒人信。她笑嗬嗬地看著意伊說:“左蘭來買衣服?”


    左蘭家離這鄉上近,鄉裏鄉親,大家基本都認識。左蘭曾近和他父母一起趕集,來過這家店多次。後來,左家父母去世,孝布等都是在這裏來買的。


    意伊點頭。馮桂問:“你看上什麽款式了?我給你取。”


    意伊就搖頭:“我看看布。”


    “你想買什麽樣的布?”趙九走到前方放置布匹的木架子前,指著那裹成一圈一圈的布料,“這些布都是今年新進的,12文一尺。還有舊一些的,8文一尺。你要哪種?”


    意伊看了又看,幾乎全是麻布。顏色青白黑紅四種。不見其他種類和色彩。就這四種顏色也烏糟糟的不亮眼。


    “沒有絲綢?”意伊問。


    “你要買絲綢?”趙九語帶驚訝。他這小店,基本不賣絲綢。因為沒人買。望林村、李家村和小河村加起來也沒幾戶買絲綢穿的。大約有人辦喜事的時候還算富餘的人家會置辦身絹衣穿穿,但有人辦喜事要麽提前打招唿,他好先去拿貨,要麽就到鎮上去買。觀溪鄉屬於梧桐鎮,從鄉上到鎮上,隻需要一個多時辰,不遠。很多時候要置辦一點齊全的東西,都是去鎮上。


    意伊點頭。他無法忍受一直穿著粗糙的麻布。舒適度實在太低。在現代,就算是個地攤貨,除了外觀不怎樣,檔次也沒有之外,舒適度還是不錯的。可這古代的麻布衣那就太粗糙了,擱在皮膚上有點錐人。


    “絲綢可貴呢,一尺起碼四十文。”趙九看著麵前的少年,長得可真是俊,十裏八鄉都沒見長這樣的。想來穿上絲綢更是好看。隻是那可太敗家了。這娃兒父母都去了。他這麽大手大腳花錢,還不幾下子就把錢花光了。所以,他拐著彎提絲綢價貴,就是暗示他別亂花錢。


    意伊見這裏沒有他要買的,就道一句打擾了,準備走了。對趙九的好心暗示完全沒入心。他一心想的就是怎麽也得穿絲綢料子的。


    “左蘭,你要絲綢,嬸子給你去訂,你看過幾天再來行不?”趙九媳婦在後麵用響亮的嗓子含。


    意伊迴頭,說:“我去鎮上看看。”


    意伊走了。趙九搖搖頭,對他媳婦說:“這麽花錢,可別敗了家。”


    馮桂卻白了她男人一眼,說:“那可未必。我看大家都誇他能幹呢。”


    “聽誰說的,我怎沒聽說。”


    馮桂:“那賣豆腐的老羅說的。”


    “他對你說不對我說?”


    “看你。”馮桂瞪他一眼,說,“他對他媳婦說,他媳婦對我說的。”


    “他咋說的?”


    “說左蘭這娃插秧插得又快又好,比他這個老手還厲害。”


    “真的假的?”


    “老羅是說假話的人?”


    “那倒也是。”趙九點頭。老羅這人最是熱心實誠不過了。說的話必然不假。


    “我看這娃兒也十五六歲了,他父母走了,也沒給他訂一門親事,珍珍家那個女娃兒,十八歲,現在正急著說親,你說要不說給左蘭?”馮桂本也是隨口提起,但說出來後忽然就覺得這個事兒有門,立刻興奮地說:“我看我明天就去找珍珍說這事兒。”


    馮桂口中的珍珍是她在娘家小河村時的好姐妹,叫楊珍珍。兩人一般年紀。後來嫁人,一個嫁到了望林村,一個嫁去了李家村。這三個村同屬觀溪鄉,離得不遠。加之馮桂大半時間都在這鄉集上照看衣鋪,楊珍珍趕集的時候就會來和她嗑叨嗑叨。交流得多,兩人關係便一直要好。


    楊珍珍家裏,三年前,她男人得疾病死了。家裏兩女三男,長女十八了,本來早該說親了,但由於男人死了,家裏境況不好,家庭條件好些的人家就看不上她家女兒。怕娶了迴去從婆家挪東西補貼娘家。而能看上她女兒的不是些無賴就是那境況比他們家還不如的。楊珍珍是個有脾氣的,把那些打她女兒主意的都給轟走了。


    這樣一來,姑娘的親事就拖延了下來。眼看十八歲了,在村裏算是個老姑娘了。再不找個人家,恐怕以後要淪落到嫁給鰥夫。


    楊珍珍急,經常找馮桂哭訴。馮桂也悄悄探了些人家的口氣,但是適齡相當的男孩子基本都成親了,最不濟也定親了,剩下的就是條件實在不怎麽好的,比如殘疾,人傻,這樣的人家別說楊珍珍不願意,馮桂也覺得不好。再有那小兩三歲的,許多已定親,成親的也不少,剩下的也在想看中了。但人家相看的都是一般大,甚至小幾歲的女娃兒,一般不考慮大幾歲的。再說楊珍珍家條件也沒優勢,若是能多搭些嫁妝,說不定還有戲,但是要嫁妝沒嫁妝,姑娘也不年輕了。這人家就完全不考慮了。


    一番挫折下來,馮桂也是愁。今天看見這左蘭,說了這事,本是嘴比腦子快的靈光一閃,但後麵一想,越來越覺得靠譜。這第一,左蘭沒了父母,也無其他血親長輩,就少了家長的阻力;其二,左蘭家裏有房,有田,家裏條件在十裏八鄉的也算得上中上,很不錯;其三就是這左蘭十五六歲,正當婚齡,沒長輩張羅,她這去找他好好一說,多半能成事。


    “孩子他爹,我看等我明天去楊珍珍說了之後,你後天就去找左蘭。這事宜早不宜遲。雖然周圍的人家,當父母的若論相看女婿,可能對左蘭的條件不太滿意(左蘭雙親俱無,對人們來說這不大吉利),但因這這娃兒長得實在好看,聽說喜歡他的姑娘不少,沒準溺愛姑娘的就鬆口把閨女許給他了,我們得抓緊點。”


    趙九眼神遲疑:“這行?”


    “怎麽不行?”


    “蘭娃兒沒了爹娘,也沒其他長輩,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大家看不上。別看長得俊,但也不好討媳婦。正好把珍珍的閨女荷花嫁給他,荷花除了大他幾歲,也沒別的毛病,人勤快老實,他有什麽好不同意的。我看這能成。”馮桂分析得頭頭是道,仿佛這事就要成了。


    趙九點頭,有點猶疑。雖然孩子他娘說得有道理,但是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但也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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