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曲藍和唐天予走了,曲淼站在晚風中目送車的尾燈消失在茫茫夜色。


    “你給他講了什麽?”一個男人問曲淼。


    “我隻是勸他別太死腦筋。他看著聰明,有的地方卻固執得可笑。”


    男人說:“他看著也不聰明。”論固執,蔣卓晨認識的最固執的不就是曲淼?


    “對,就你聰明。”曲淼轉身就走,不欲多話。


    蔣卓晨手插褲子口袋,不緊不慢地跟著曲淼後邊:“你和他說的一定是他第二次動手的事情。”


    煩。


    這個渾蛋怎麽什麽都知道。他是在他身上裝了竊聽器還是他天生就有讀心術?


    “你又要執迷不悟一次了?”


    曲淼加快步子不迴答,後邊的男人也加快了步子,一下把他的胳膊扳了過去,讓他麵對著他:“你有什麽毛病,曲淼?”


    曲淼叫道:“我不是為了他,我是為了曲藍!”晚風隨潮而起,吹亂了曲淼的發絲,遮了他的雙眼,他的臉,一陣寒意從腳底而起,他的話剛落下,深濃的陰影從頭頂而至。眨眼之間,眼前光線盡失,像空茫的無盡的深黑天空落下,可是這茫茫的黑暗中卻有一道潮熱的唿吸隨之而來。


    他吻住了他。跨海的寂寞橋上,他緊緊抱著他,兇猛而熾烈地攪亂他的唿吸,啃噬他的唇與舌。風依舊冷冽,冷如整個宇宙的侵襲,可是他擋住了所有的寒冽,把他裹在自己的身體間,隻餘體溫相交,熱且纏綿。


    年底的時候,三水一晨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順利拿到了橡樹灣一期開發最好的一塊地,就在那幾天之前,國內的大慈善家楊旭遇害後在醫院躺了一段時間,最終不治身亡。


    g市的氣溫已降至零度以下,風吹得曲淼不斷打噴嚏。小甘給曲淼拾掇拾掇著簡單的行李往車上搬,一會兒又關心地去看曲淼:“曲總,您是不是感冒了呀,怎麽迴事兒。”


    平常曲總的身體可好了,連打噴嚏發生在他身上可就是大事。


    “沒事,趕緊上車。”曲淼坐到後排,小甘還沒進來,車門突然被人拉開。曲淼虛著眼抬頭看背光裏的男人,那人說,“你還真是甩手掌櫃,就這麽瀟灑地走了?”


    曲淼聳聳肩:“我迴家過一個年,沒礙著你吧?”


    “你行啊你,過年還有快一個月呢。”外邊的男人一笑,突然拉著曲淼的手往外拖,小甘在對麵車門外喊:“蔣總你幹嗎,你幹嗎呀、啊……”他咩咩叫的嘴立刻就被人捂得嚴嚴實實。


    曲淼被蔣卓晨拉出來,對方把他按在車門上。蔣卓晨盯著他,他突然就朝著他打了個噴嚏,蔣卓晨趕緊把臉閃到了一邊。


    曲淼靠著門,不屑地望著蔣卓晨:“有本事你別躲。”


    “是昨晚暖氣沒開足?”蔣卓晨迴身逮著曲淼的下巴,低頭就是一個吻,“下次不讓你光溜溜地在客廳操|你了。”


    曲淼不耐煩地推開蔣卓晨的臉,“沒有下次了,你自己算算都多少次了,這段時間就是報恩也該夠了吧?”


    蔣卓晨“哦”了一聲問:“怎麽,我哪次操得你不爽?”


    曲淼說:“我也想去操別人讓別人爽,要不你來試試?要是你沒這想法就算了。好狗不擋路,可以讓你的狗給我的秘書讓路了嗎?”


    曲淼推開蔣卓晨坐迴車裏,車外的男人揮了揮手,示意保鏢放開小甘。


    秘書一刻不敢逗留,身上的桎梏一鬆便逃進了車裏,“碰”地關上車門。


    “開車。”曲淼說。連句再見也沒有,車絕塵而去,很快就把蔣卓晨甩得不見了蹤影。


    “絕情的東西。”蔣卓晨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從車消失的方向收迴視線。


    g市距a市四個小時的車程,迴到a市時剛過午,司機把曲淼送到雲來酒店,曲淼下了車,小甘不放心地跟下來:“我還是去給你買點感冒藥,你在裏邊等我會兒啊。”


    曲淼瞅著小甘快速走進暖洋洋的陽光裏,他笑了笑。


    齊飛上個月就迴了國,但兩人各忙各的一直沒見麵,今天曲淼迴了a市,第一時間就趕過來跟齊大少一起吃午飯。


    這地方已經有些年頭,夾雜在高樓大廈中間的一條老街,大多數店鋪都向外擴展,拉起布棚子,棚子下擺著商品或者桌椅,霸占著原本就不那麽寬敞的人行道,也讓整條街道顯得更狹窄,街邊葉子掉得差不多的高*國梧桐挺立在陽光下,有一些無聊的、小小的蕭瑟。


    雲來酒店,就在這條街上。


    說是酒店,卻和帆船酒店那樣的地方相去甚遠,一棟五層的老樓房,就建在街邊,臨近三岔口,整天都沒多少車路過。


    隻有他們兩個,才會約到這種地方來。


    曲淼覺得要不是他遇到了唐天予,齊飛遇到了黃煜麒,他們倆說不定早就在一起了。齊大少跟曲淼是少年時期在一堆狐朋狗友裏認識的,混跡在各種各樣的人裏,齊飛卻偏偏潔身自好老老實實得不行,這樣的人,尤其的吸引曲淼。


    雲來酒店很老,四十多年前a市最火最高端的酒店現在已經淹沒在城市林立的繁華裏,樓下的大堂牆壁上,還掛著當年總理以及一些名人在這裏短暫停留的照片。


    現在早就不興這套,誰的大堂不是金碧輝煌盡攀逼格,而這裏就連前台接待小姑娘也穿得比別人保守。


    這裏有齊飛的故事,而曲淼是那個聆聽過故事的人。


    這裏也有曲淼的故事,他遇到唐天予,就是在這一條舊日街道。


    酒店已然沒落,勉強還靠一些老顧客撐著,這兩位款爺每年也會投一些錢給酒店做維護,所以他們一來就會受到無盡的歡迎。


    齊飛正在三樓的室外餐廳曬太陽,麵前擺著個剛吃完的碗,除了他這裏就沒別人。曲淼走過去在齊飛對麵坐下來,有人過來收拾桌子,齊飛從麵前的雜誌上抬起頭來,衝曲淼一笑:“看這套衣服帥不帥?”


    雜誌立在曲淼眼前,翻開的那一頁,是一個男人穿著一套風騷至極的定製西裝,坐在一張花裏胡哨的木椅上,一臉邪魅地盯著書外人的畫麵。


    曲淼歎了一口氣說:“你是想問我穿著衣服的這個人帥不帥吧。還行,不錯,很符合你的審美。”


    喜歡到這種程度,如此光明正大,為對方揮金如土,常常出雙入對,卻偏偏還隻是朋友。


    聽到曲淼誇讚黃澤洋,齊飛頓時咧嘴笑起來:“剛才我餓了先吃了一碗麵,已經點了菜,都是你喜歡的。”


    “能點點別的嗎,”曲淼靠上竹椅的椅背,伸了個懶腰,“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


    齊飛偏著下巴看看曲淼,突然說:“怎麽精神不太好,橡樹灣的事很忙?”


    “……還好。”曲淼的眼神微微閃動,寧靜的冬日,在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地方,他終於感覺到了厚重的疲累與壓抑。


    “發生什麽事了?”他最好的朋友收迴了書與笑容,關切地望著他。


    “其實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曲淼做了一個深唿吸,但除了齊飛他不知道還能對誰說。


    “齊飛,我的身上背著一條人命。”


    齊飛的雙眼慢慢張大,愣愣地看著曲淼,想從曲淼的臉上看出玩笑的痕跡,但他並沒能如願。


    “在得到他死訊的時候,我發現這條命比我以為的更沉重。”


    在楊旭死的當晚,曲淼從噩夢中驚醒,他大汗淋漓,驚恐彷徨,那個前來找他複仇的鬼魂仿佛一直都在他的床前徘徊不去,一閉上眼睛,他就會看到它陰魂不散的畫麵。


    蔣卓晨曾經對他說,殺一個人,奪一條命,沒你想的那麽輕鬆。


    他知道,但他別無選擇,他找人在楊旭的病房開滿冷氣,給他注射了加量的鈣劑。那個原本就患有冠心病且重度昏迷的大慈善家死於普通的心肌梗塞,沒引起任何懷疑。


    凡事皆有代價,殺楊旭,代價是曲淼從那晚開始不停做著噩夢。隻有昨晚他沒有夢魘纏身,昨夜蔣卓晨搞了他大半宿,他最後被他操得昏了過去,累得連夢都沒力氣做。


    曲淼說完後,兩人間陷入了沉默。好一會兒之後,齊飛提高聲調說道:“別想了。”


    “既然已經做了,沒有迴頭路可走,就別後悔,別想太多。”他站起來,走到曲淼麵前說道,“曲淼,忘了這件事。”


    曲淼點了點頭,麵色難看的臉上卻露出一些困惑:“……你為什麽不問我我到底要了誰的命。”


    齊飛歎口氣說:“答案太容易猜到了,曲淼,你這輩子除了唐天予,還能為什麽做到這樣的地步。在你開口說出這件事的時候,我的腦子裏就已經浮現出了它的來龍去脈。


    “之前要殺楊旭的人,真的是唐天予。對吧?”


    “……”


    “你不否認,那我猜的果然沒錯。曲淼啊……你真是——”齊飛停頓了一下,有點不知該如何表達。他不喜歡對曲淼的言行指手畫腳,但他沒法再保持無意見的沉默。曲淼竟然為了唐天予弄死了楊旭,那下次呢?


    他怕有一天曲淼會被“唐天予”三個字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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