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嚴稍稍挺了挺身子,把想好的說辭飛快的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石管,我不是和你狂,我是有把握,我這種單位裏的小魚小蝦,要說違反工作紀律,那是免不了的,但要說違法,說實話,我們這樣的,都沒那個資格呢。”


    周嚴抬起手,向上指了指:“上麵的爭鬥,我是跟著吃瓜落,我懂。”


    石景峰笑笑:“懂吃懂的苦,不懂更吃苦,半懂不懂吃大苦。進到這裏,很多事情不是你說了算的。”


    “我知道,所以,我做好了把事情鬧大的思想準備。”周嚴直截了當的迴道。


    這句話讓石景峰心裏一跳,所有的暗箱操作,最怕的不是事情沒有達到目的,而是事情鬧大,被擺在陽光下審視。


    這小子很會抓重點啊。


    “如果你願意幫我個忙,那我就有把握通過正規途徑鬧大,如果你不願意,那我就隻能用這條命賭一把,反正,事情是一定會鬧大的。”


    周嚴沒有繞圈子,他知道石景峰這個人,本質上來說,還是有原則的,而且也有耿直的一麵。


    否則也不會明知道老領導已經失勢,還不肯換個山頭,結果被發配到看守所來。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不甘心,還對仕途有想法。


    一個人,隻要不是無欲無求,就都有被打動的可能。


    石景峰有點惱怒,周嚴的話,基本就屬於擺在台麵上的威脅,如果他真的敢拿命賭一把,在當今的法治社會,是一定會有一幫人跟著倒黴的,這裏麵,也包括自己這種被硬拖下水的倒黴蛋。


    “吹牛逼誰都會,拿命賭,說這話的我見的多了,最後還不都是慫的一比。”


    周嚴沒再說話,就這麽似笑非笑的和石景峰對視著。


    沉默了幾秒,石景峰才又問:“你犯不著和我說這些吧?”


    周嚴把手放在耳邊,做了個打電話的姿勢:“我想請你幫個小忙!”


    “憑什麽?憑你能吹牛逼啊?”


    “就憑這件事,牽涉的層麵,不是離山縣和桂城市能壓下來的,幫我個忙,最少能把你自己從這個麻煩裏摘出去,而且,說不定還有更好的機會。”


    扯大旗作虎皮,這是周嚴目前能用的唯一手段。動之以情是沒用的,必須動之以利。


    石景峰笑了一下:“說起來你也算個文化人,說話可不像。”


    “石管,這麽說吧,昨天我在號子裏,特別老實,那是因為我知道,和那些人比起來,我是穿鞋的,他們是光腳的,我要是硬氣,鞋就會被踩爛。


    但和那些搞我的人比起來,那麽他們就是穿鞋的,我才是光腳的。我怕個吊!”周嚴故意表現的很匪氣。


    石景峰沒再說話,而是突兀的站起來,隨手拿了兩包煙遞給周嚴:“先迴去吧,一會兒估計要來提審你。”


    周嚴接過煙放進口袋,心裏暗暗鬆了口氣,沒有直接拒絕,事情就起碼成了一半。


    迴到監房門口,石景峰再一次深深看了周嚴一眼,然後打開門,對裏麵喊:“給他找一身號服換上,艸,穿的二五八萬似的!”


    裏麵發出一陣哄笑。


    “謝謝石管!”周嚴也笑了,一步跨進門裏。


    號房裏安靜了幾秒,聽著腳步聲走遠,陳文濤才第一個開口:“搭上線了?”


    周嚴沒說話,從口袋裏拿出那兩包煙遞給陳文濤。


    “艸,玉溪啊,不是工作煙兒!”有人誇張的感歎。


    “家裏來通條了?老石這麽小氣的人都出血了!”大華幫著把煙接過去。、


    “還行,你小子有點東西,石管讓給你換號服,這就是照顧你了,不然讓提審的看到你連衣服都沒換,肯定知道你沒吃到苦頭,搞不好就得給你換個號子。”陳文濤說。


    大華,別拿號服,找一套外馬的破衣服給他,越破越好。”


    陳文濤對著大華吩咐。


    等周嚴把衣服換完,監房裏再次爆發出一陣哄笑。


    領子垮到肩膀的毛衣,袖子還脫了線,像觸須一樣掛著,破了幾個洞的運動褲,露了一個腳指頭的黑布鞋......


    不得不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句話是有道理的,雖然沒有鏡子可以照,但周嚴低頭打打量自己一下,都忍不住的也笑了。


    “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袈裟破,你這造型,妥妥的苦大仇深了!”幾個人起哄。


    “你就和提審的說,我們往死了打你,還不給你吃飯,說不定他們一高興,給我們加個餐呢!”一個打手提議。


    “你們這些tw犯,就要接受無產階級的鐵拳!”


    陳文濤也笑了:“他算個雞兒的tw犯,最多是tw犯撒尿,他幫著扶叼!別扯了,都給我盤好了,背監規去!”


    於是牛頭馬麵們都縮迴各自的位置,抑揚頓挫的開始大聲念:“看守所是人民民主專政機關,為了保證看守所的安全,根據。。。。製定本規範。。。認真學習法律法規,樹立。。。。


    周嚴默默的站到門邊,等待著預料中的提審。


    用手無意識的扯著袖口脫下的毛線,九點多了,如果沒有這件事,現在自己應該在辦公室裏,開始一天的工作了。


    昨晚沒迴家,手機也打不通,爸媽估計已經急壞了。李總現在找不到自己,也應該開始發火。。。。。


    “別瞎幾把想,在這裏麵,你得琢磨怎麽把牙口咬緊點,熬得住,就能迴家繼續當你的tw犯,熬不住,就得去采石場砸石頭!”


    陳文濤在周嚴腿上不輕不重踢了一下:“慫比都沒好下場!”


    周嚴答應著:“謝謝濤哥。”


    要是以前的自己,大概被人一口一個tw犯的叫著,心裏會不舒服吧。


    但是現在,自己已經能聽得懂這些話背後的含義。


    陳文濤他們這樣的老改造,是被法律改造,而自己和很多像自己這樣的人,是被社會改造。


    “濤哥,我要是一句話都不說,就硬扛著,你說行嗎?”


    陳文濤瞥了周嚴一眼:“說起來簡單,做起來不簡單,還是那句話,看你有沒有那個魄力唄。”


    周嚴又笑了,魄力,以前也許是沒有的,


    現在,必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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