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據說是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飲酒,結果沒幾杯就醉了,發著酒瘋的茨木童子瘋狂破壞著四周的場景,被看不下去的酒吞童子幹脆利落地揍了。


    據說戰況激烈到他們待著的那個崖壁都斷了,時雨趕到的時候,那塊原本視野極好的山崖前方斷了一大截,兩個原本應該在的妖怪也不知所蹤。


    “這種小事,叫我過來做什麽。”時雨朝底下看了看,此時天色已暗,隻能通過模糊的樹木倒下的聲響來判斷掉下去的兩個妖怪的方位。


    但想也知道,酒吞童子不可能輸吧。如果隻是教訓手下而已,那麽根本不需要阻止什麽。


    “但是,茨木童子大人喝醉之後好像比之前更加強大了!”報告的妖怪臉上難掩不安,幾乎有些可憐兮兮地看著她,“這地下的森林裏有很多地方都是我們的巢穴,現在……”


    “啊,我知道了。”時雨有些頭痛地點了點太陽穴,問道,“夜叉呢。去把他找來。”


    她需要一個抗揍的肉盾,以免被打的停不下手的兩個妖怪誤傷。


    酒吞童子麾下的勢力從不會懷疑他的強大,但他對於自己手下的漠然與冷酷也是有目共睹的,也沒有妖怪會期待這位王會自覺地愛護下屬的巢穴、因此改變戰鬥的方式或是場合。


    “星大人!夜叉大人剛才受了重傷,已經被送迴山洞修養了!”旁邊的一隻妖怪慌張地迴答。


    “……”時雨歎了口氣,不再多說。她行走至崖邊,正要叫出青行燈,就見到一道火紅身影從下方一躍而上。


    “你怎麽來了?”酒吞童子落在她身邊,暗紫瞳眸閃爍著,唿吸還有些急促,顯然沒有從剛才的戰鬥狀態中脫出。


    “聽說你們打起來了,就來看看。”時雨眯了眯眼,距離酒吞童子這麽近的距離,是她很輕易地聞到酒吞童子身上的淡淡酒氣,“茨木童子呢?”


    酒吞童子聞言扯出一個略帶猙獰的笑容:“在下麵。”


    “他的酒量很差?”時雨忍不住有些好奇地詢問道,雖然隻有一麵之緣,但那個妖怪看起來很成熟,也不像是一杯倒的類型。


    “嗬。”酒吞童子嗤笑了一聲,他顯然不願多談這個話題,逐漸冷靜下來的眼眸往四周掃了一圈,其中隱含的壓迫頓時讓這群剛才六神無主的妖怪們戰戰兢兢,“沒事了。都滾迴去吧。”


    他輕輕一哼,卻讓它們如獲大赦,火急火燎地連滾帶爬跑遠了。


    酒吞童子對於手下敗將兼沒有骨氣的妖怪一貫都是這樣的態度,幾乎沒有用正眼看過。


    但詭異的是,他手下的妖怪們卻幾乎沒有一個對於他這種傲慢的態度表示不滿的。私底下時雨聽它們提起酒吞時,一邊是充滿恐懼的態度,一邊卻又充斥著興高采烈的驕傲,仿佛在酒吞童子名下托庇,是件多麽榮幸的事情一般。


    這大概也是妖怪世界的獨有世界觀吧。


    “走吧,本大爺送你迴去。”酒吞童子等到它們都走光了,才慢悠悠看向時雨。在他專注的視線中,時雨不知怎麽的,竟覺得有些不自在。


    她垂眸看了眼酒吞童子伸過來的手,略微搖了搖頭,躲過之後自己走到了前麵:“……走吧。”


    酒吞童子收迴手,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時雨一個人走在前麵,心中卻仿佛更加忐忑了。她能感覺到身後的酒吞童子一直將視線凝注在她身上,以往覺得習以為常的事,現在卻仿佛突然驚覺,感到十二萬分的不對勁。


    酒吞童子的性格一直不能稱得上溫柔,但什麽時候開始,他習慣如此細致地對待她了呢?


    走到她休憩的居所時,時雨已經能看到掛在門口的燈籠鬼閃耀的橙紅燈火。她迫不及待地邁步,就聽見不再跟隨的酒吞童子在身後低沉又疑惑地喊了一句,“星?”


    時雨心中顫了一下。


    她突然有些難過。


    “我進去了。”她也低聲地迴應了一句,沒有迴頭,隻是胡亂地揚起手揮了揮,開始朝著大門的方向一路小跑。


    自家的式神已經在門口迎接了。


    時雨進了門,幾乎是一瞬間就被青行燈摟在了懷裏。她感受著那隻冰涼的手在她背後緩慢的撫弄著,又聽見淺眸少女那一聲低低的歎息,突然有種眼睛發酸的衝動。


    “主人啊~你的眼光真差~”青行燈難得感受到來自時雨的依賴,頓時心情複雜,又有些憂慮,又帶著開心,感覺自己整個妖怪都變得成熟不少,“妾身很擔心啊!”


    “擔心什麽?”時雨埋首在她懷中,聲音悶悶地問。


    “還用說嗎,當然是你跟那個酒吞童子的戀情了。”絡新婦仍是慵懶地倚靠在榻邊的姿勢,那雙優雅貴氣的眼眸瞪視著時雨的脊背,那眼神中滿是羨慕嫉妒恨,“別裝傻了。白狼妹妹早就告訴我們了。”


    “早就告訴你了。”時雨原本舒舒服服地趴在青行燈懷裏,此刻不由轉身瞥了一眼絡新婦,“你那看到什麽都聯想到愛情的腦子能不能好好轉動一下?我和酒吞哪來的戀情?”


    “主人~不要欺騙自己呦。”青行燈的眼眸中帶著真切的擔憂,“如果你真的喜歡他,那麽就此留下來,也不是不可以呦!妾身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你在亂想什麽呢?”時雨好笑地敲了一下她光潔的額頭,“是不是被絡新婦傳染了?我和酒吞真的不是戀人的關係。隻是,一想到即將要離開了,心中還是會有些不舍和慚愧罷了。”


    她的神色有些悵然:“酒吞以真實的麵貌對著我,我卻不能誠實麵對他,甚至連真名都沒有透露……作為朋友來說,真是糟糕透頂了。”


    怔怔地注視著此刻神色有些惘然的時雨,青行燈默默與絡新婦交換了一個眼神:


    ——主人是認真的嗎?她真的看不出酒吞童子的心意嗎??


    ——我第一次見到如此遲鈍的姑娘……還說妾身戀愛腦,她腦子裏是不是缺了愛情那根弦??


    ***


    與時雨預料中的不同,她本以為過不了幾個月,就能完成任務迴歸。但直到酒吞童子的鐵之城徹底竣工、茨木童子酒量與日劇增、酒吞童子四處征戰作為鬼王的名號越傳越遠……


    她還是沒能迴家。


    一轉眼,她已經在這片時空呆了兩年。


    對於時雨來說,這是很難熬的兩年。她根本沒辦法確定,自己到底要做到什麽程度,才算是完成了酒吞童子的那個任務。


    更讓她驚訝的是,她的身體在這兩年間並沒有遲滯,而是極為快速地成長變化,從十四到十六,正是少女發育的黃金時期,這使得她一天天變得成熟起來。


    這天她走進鐵之城的宮殿時,酒吞童子正在廳堂宴飲。他一手握著大而薄的酒碗,視線略微往上,停留在虛空之中,久違地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神色。


    “酒吞?”時雨有些好奇地朝他的方向走去。才剛走到一半,突然見到酒吞童子放下酒碗,略微起身朝著前方的虛空抓去——


    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見到了什麽,但作為鐵之城的王,他的一舉一動都備受矚目,此時原本喧鬧的廳堂早就安靜下來,所有妖怪都睜大眼注視著他的舉動。


    但最終,酒吞童子也沒有真的從虛空抓到什麽東西。他露出有些遺憾的神色,重新收迴了手。


    “吾友,你看到什麽了?”他下首的茨木童子鬼手把玩著一個精巧酒杯,神色疑惑地問道。說話間,他隨意地將容量不小的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自從兩年前第一次與酒吞童子飲酒時,兩杯倒地、還在酒吞麵前發了酒瘋之後,茨木童子將之視為妖生最大的汙點,自那時候開始就苦練酒量,到了現在已經頗有成效。


    “嗬,酒吞童子大人的想法豈是你能置喙的?想必那雙威嚴的眼眸中看到的一定是更加高深的力量層次吧!”夜叉僅僅位於距離茨木童子低一點的座位,聞言嗤笑一聲,金耀的眼眸中滿是邪氣與挑釁。


    “哼,論起對吾友的了解,你這種家夥怎能及得上我?”茨木童子傲慢地撇過頭,幾乎看都不看夜叉一眼,沉吟片刻之後,自顧自信心十足地下了判斷,“想必是吾友的心愛之物吧!大概是從虛空看見了幻覺一類的法術?”


    “毫無根據的猜測,酒吞大人怎麽可能會中幻術?”夜叉憤怒地拋下就被,取出武器,“茨木童子!你必須如此詆毀酒吞大人的猜測而付出代價!”


    “哼,手下敗將……”


    底下的兩隻妖怪開始了日常對酒吞童子的吹捧以及相互攻擊,時雨習以為常地繞過他們走到酒吞身側,她彎了彎腰,發現酒吞童子還是有些出神的模樣,忍不住更加好奇起來。


    “喂酒吞,你到底看見了什麽呀?真的是幻覺?”


    聽見她的聲音,酒吞童子有些出神的瞳眸才開始聚焦。他看了時雨一眼,說:“……本大爺看到了你。”


    時雨心中一跳,腦海中突然迴想起兩年前深深印刻在腦海裏的那一幕。


    “差一點就能抓住你了。”酒吞童子有些遺憾地低低歎息。他垂眸看了看收迴的那隻手,又偏過頭去看時雨的神色,嘴角翹起一抹略微柔和的弧度。


    時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跳卻開始加快。


    如果真是的她想象中的那一幕,那麽這時候,應該就是過去的‘時雨’第一次打開酒吞童子式神副本的時候……


    這是係統給予的預示嗎?!!是她將要迴去的征兆嗎?


    為什麽現在的自己會看到過去的自己?


    時雨的腦海中有片刻的空白,她微微顫抖的身體,很快被身旁的酒吞童子發現了。


    “怎麽迴事?”他皺起眉,將她拉扯過來,認真地打量她的神色。


    “沒事。”少女抖得厲害,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明亮。


    酒吞童子內心迷惑不解,卻也沒有多想。直到五天後,他如往常一般,帶領著手下百鬼從越發擴張的領地巡視歸來,卻聽聞那個少女毫無預兆地失蹤的消息。


    他遍尋不著,卻鬼使神差地想起那個時候她的眼神。


    是思念?期待?還是向往?


    那都無所謂了。


    自此之後,她從他的生命中就此消失,一切都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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