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色很美吧。”


    漆黑的夜幕之中,弦月高懸,周邊是密布的星子。


    滑頭鬼披著一身深青色羽織,抱著時雨疾馳在荒無人煙的山路之上。


    時雨眯著眼,試圖在一片星空中辨認出自己熟識的星座未果,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迴應道,“我還是覺得星星更美。”


    “是嗎?平安京流傳的和歌,大多卻都是詠月的呢。”奴良滑瓢隨口吟道,“夏夜良宵短,雲深月梢尋不見——*”


    他說話的時候,身形短暫地在一棵樹的枝頭停留了片刻,極動與極靜轉換之間,配合著優美的句子與上懸的明月,竟有種獨特的意蘊深長之感。


    明明是個大流氓,偶爾卻會表現出很風雅的一麵。


    “不錯嘛。”時雨讚歎了一句,饒有興致地道。


    “當然。”滑頭鬼微勾起唇,笑得有些輕佻,他隨即補充道,“不過,我更喜歡另外一句。”


    “什麽?”


    “佳人無情去,望月更相思。*”


    又開始耍流氓了。時雨有些無語地瞥了他一眼,這家夥要是身而為平安京中的男人,一定是那種整天招花惹草的花花公子吧。


    心中暗暗吐槽著,時雨漸漸感到了困倦。她在滑頭鬼懷中熟練地找到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然後打了個哈欠。


    以往的話會早點出來,但今天的酒宴耽擱了點時間。時雨畢竟還是人類,精力跟妖怪們是沒法相比的。


    “到了那邊再睡?”滑頭鬼的聲音低了下來,在夜風的吹拂中有點模糊不清。


    “嗯……”時雨迷迷糊糊地迴應著,一路上半醒不醒的,兔子一樣眯著眼睛被滑頭鬼送到了麻倉葉王獨居的宅邸。


    奴良滑瓢無視宅邸中密布的結界,熟門熟路地竄了進去,在庭院的緣側找到了似乎正在賞月的麻倉葉王。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時間他居然還有客人。


    跪坐在他對麵的那孩子看起來還很小,大約七八歲吧,身體還尚未長開,顯得稚嫩。但他的神情卻堅毅又勇敢,簡直像是個真正的武士一般。


    麻倉葉王微微抬眸,隔著男孩與滑頭鬼對視了一眼。


    滑頭鬼唇角微勾,不閃不避,徑自越過他們,一路直奔著時雨的房間而去。


    衣擺輕揚、擦肩而過的瞬間,那個男孩突然敏感地朝四處望了一圈,神情有些警惕。在沒有找到自己想象中的身影時,又迷惑地皺起了眉。


    “麻倉大人,剛才是您的式神路過了嗎?”他如此問道。


    麻倉葉王因為他靈敏的感應而揚起眉梢,卻仍是模棱兩可般道:“也許吧。不過,博雅,你是時候該迴去了。再這樣下去,克明親王恐怕也要親自登門了。”


    被稱作博雅的男童聞言高高地揚起了眉,銳利的眼眸盯住麻倉葉王,他的眼底隱約泛著暗紅,雖然隻是個小孩子,但他露出這樣兇狠的神情時,恐怕連大人也會被嚇到。


    “我才不要迴去。”他說,“之前說過了吧。我對軟弱的雅樂沒有興趣。我會成為這個時代最強的人,為此需要最厲害的師傅。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會一直呆在這裏。”


    “真是難纏啊。”小孩耍賴般的話語引來一陣低笑。在博雅不滿的視線中,麻倉葉王合上蝙蝠扇,以扇抵麵,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言行一致、心口如一。不知道那攤汙濁的渾水裏怎麽會出現這樣一個幹淨的靈魂……


    心中轉著堪稱大逆不道的念頭,烏發白衣的俊美陰陽師審視著麵前麵含緊張的小小少年,良久,突然衝他一笑:“好吧,若是能完成我的考驗,倒也不是不能考慮你的請求。”


    *


    時雨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


    她伸了個懶腰,動作慢吞吞地掀開被子坐起身來。


    昨夜最後還是不小心睡著了啊。真是,都沒來得及見葉王老師一麵。


    都沒有和主人打一聲招唿,就直接在人家家裏睡到天明,時雨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簡單的洗漱之後,時雨雙手結印,首先將自己的式神們召喚了出來。


    白狼雖然可以隱身跟著她,但她的速度比不上滑頭鬼,因此時雨幹脆讓她等在奴良組,等她到了這邊再直接召喚過來。


    自從跟著麻倉葉王學習陰陽術之後,時雨逐漸學會如何更好地控製和利用自己體內的力量,再加上年齡的增長,現在這種程度的召喚術對她來說已經不是負擔了。


    “嗷嗷!”絢麗的藍色光芒閃耀之間,一道火紅的身影首先撲了出來。


    那雙豆子眼滿含著水光,似乎在控訴她毫不留情的拋棄行為。


    “時雨大人。”白狼卻隻是恭敬地站在原地,朝著時雨行禮。


    “昨天和白狼相處的怎麽樣?”時雨衝她點點頭,又安慰地摸摸燈籠鬼的腦袋,關心地問了自己比較在意的問題。


    雖然可以直接帶走縮小的燈籠鬼,但是時雨覺得白狼孤單呆在奴良組等她……會比較寂寞,所以將燈籠鬼留下來陪她了。


    話說自己手下現在也就隻有這兩隻式神,當然要想辦法讓他們處好關係了。白狼冷漠、燈籠鬼活潑,這兩隻的性格不是正好互補嘛。


    燈籠鬼垂下腦袋嗷嗚了一聲,要讓時雨來評價的話,簡直就像是喪家之犬在哀鳴一般。


    她看了看它,又看了看始終無動於衷的白狼,忍不住歎了口氣:“好吧,來日方長。”


    葉王的侍女式神送來了簡單的早餐。


    時雨享用完之後,就準備帶著燈籠鬼和白狼去尋找葉王。


    時雨在作為見習陰陽師的時日裏,一直都借住在葉王的家裏。大陰陽師對她十分照顧,時雨僅有的一點不滿,那就是這座宅院實在是太大了,讓人覺得在走路的過程中,都要浪費不少光陰。


    麻倉葉王在成年之後,就按照規定,從麻倉本家搬了出來,現在居住的這座占地頗大的宅院,據說是天皇欽賜。


    雖然他從來不在時雨麵前提起自己的往事,但時雨在有限的幾次前往陰陽寮的經曆中,也隱約從旁人嘴裏聽聞了自己這個老師的諸多傳奇。


    在陰陽師的世界中,五行就包含所有世間至理,傳說中能夠精通五芒星的人,理論上就能夠操縱世間一切自然力量。而麻倉葉王,不僅達到了這樣的境界甚至還有所超越——達到了陰陽道最高境界,泰山府君之祭。


    傳聞通過與泰山府君的交易,他已經能夠自行操縱自己的生命,不再受陰陽輪迴桎梏。


    當然,這一點沒有獲得過證實,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盡管隻是傳聞,也足夠執掌權利的平安京上下貴族、包括天皇都對他禮遇有佳。


    因此,當麻倉葉王宣布將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少女作為弟子的時候,那消息著實在平安京轟傳了許久。


    原本以為隻是一個尋常的陰陽師,但時雨也沒想到麻倉葉王會厲害到這種程度,有時候不免也會感到疑惑……這樣的人物,為什麽主動提出做她的老師呢?


    一邊漫無邊際地思考著,時雨一邊朝前行走。


    再次穿過一條走廊,路過庭院的時候,時雨卻意外地看見一道陌生的矮小身影。


    看那身形還是一個小孩,大約七八歲左右,此刻正背對著她,姿勢標準地拉開手中幾乎有他大半個身子高的木製弓箭。


    他的右臂因為拉弓的姿勢而繃緊,身姿挺拔,長發紮成馬尾並高高束起,那專注而凜然的姿態,即使年齡幼小,也讓人覺得不能小覷。


    大約距離他十米遠的地麵上,豎著一個製作粗糙的靶子,靶麵上已經插滿了箭,而且絕大多數都集中在靶心之上。


    “很厲害啊。”時雨不由停下腳步,駐足觀看,發出一聲輕微的讚歎。


    “誰?!”察覺到動靜,小少年猛地一個轉身,手中的弓都還未放下,直直對準了時雨的方向。


    “時雨大人!”白狼反應很快,上前一步將時雨擋在了身後。


    燈籠鬼飄到白狼頭上,色厲內荏地衝小男孩厲聲叫喊著。


    “這裏是我的師傅,大陰陽師麻倉葉王的居所。”時雨卻不慎在意地從白狼身後走出,微微垂下眼眸,看向了這個氣勢非凡的男孩:“所以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你是誰?”


    博雅聞言放下弓箭,用黑亮的眼眸打量著眼前這位身形纖弱的少女,她穿著一身典型的陰陽師服飾,發色如墨,膚白若雪,眉眼如畫一般的漂亮。雖然看起來很柔弱的模樣,剛才在他的弓箭直指之下,卻毫無怯色,鎮定自若。


    那從容的姿態令他聯想到了一個人。


    她和她的師傅確實有些相似之處。


    博雅於是將弓箭背在肩上,空出一隻手伸向時雨,大方地道歉:“抱歉。讓你受到驚嚇了……我是博雅,從今日起,同樣會成為麻倉葉王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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