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算可以將湧起的那股衝動傾斜出來。


    許溪舟想告訴他,他就是南風,他就是那個說喜歡他,陪了他三年的人。


    也是他曾經說過的,宜縣的木槿花可以永遠為南風而開的那個人。


    於是許溪舟走近了他,眼裏帶著誠摯的笑,比任何一次在舞台上散發光彩都要動人明朗。


    他直視著溫槿,認真而鄭重的笑說:“南風吹過,木槿花開。既然這樣,沒有南風,木槿花怎麽開呢?小槿。”


    溫槿腦袋轟然一響,仿佛一把千斤重的鈍刀劈在了他頭上,那一瞬間,他耳邊除了那震響外什麽都聽不見了。隻覺得渾身上下都在逆流滾動。


    突然之間也不知是天昏地暗,還是突然見到了天光明朗。


    畢竟他從來沒有和許溪舟說過他的真名,也從沒和南風以外的人說過這句話的意義。


    “哥。”他驚慌失措到啞然無語。甚至有一種奪門而出的衝動。


    可若是眼前的人真的是南風,又叫他怎麽還舍得再棄他一次。


    南風,他的南風是許溪舟?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呢?


    即使是這樣,那聲音怎麽解釋,就算是變聲器也絕不可能答到那樣的效果……


    溫槿徒勞的想著,懷揣著最後一絲渺茫的希冀。


    而許溪舟似乎是看穿了他在想什麽,忽然輕輕一笑,又往他這兒走近了。


    溫槿被驚的往後退一步,胸腔震顫到唿吸不穩。


    許溪舟伸手拉住了他,怕他踢到桌角摔下去,而兩人的距離也在無形之中拉近了。


    溫槿的心跳頻率高到了一種連他自己也無法忽視的地步,隻能睜著眼,驚恐又不可思議。


    他喜歡一片海好久好久,可是大海的世界太廣闊洶湧,他融不進去,便隻能隔著石岸仰望。於是在他絕望時,老天彌補他一般給了他一條清冽明朗的小溪。


    他和小溪相愛了,他溺在那條小溪中了。而今小溪卻告訴他,他是就是大海。


    原來他不是醉在了小溪裏,而是跳進了海裏。


    許溪舟看著他眼底的翻湧,心疼又自責。可是心裏又想著,小孩兒終究要邁出這一步。


    他們兩個不能再錯過了。


    許溪舟既然把他好不容易找迴來的花兒抓在了手裏,又怎麽會讓風再帶走他一次。


    “小槿,你說的分開不算數。別人怎麽樣我管不著,但在我們中間。但凡一方沒有放手,那就不算結局。”許溪舟用許南風的聲音低低在他耳邊說。


    那嗓音,溫槿曾經多少個午夜夢迴裏聽到過。有時候甚至睡個囫圇覺都能夢到那個叫做許南風的人帶著微風和山海推開他城堡的大門,笑著說要帶他走。雖然夢裏的那個人總也看不到臉。


    而溫槿也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麽南風會對許溪舟的行程了如指掌,又是為什麽處處都有著高度和他相似的地方。


    原來,許南風和許溪舟,許溪舟就是許南風。


    難怪他從來沒有提過要和溫槿視頻,難怪他對自己總是誌在必得。


    “哥,我……”


    溫槿渾身火燒般痛苦難耐,真想把自己埋在土裏,這輩子再也挖不出來。


    許溪舟明白他肯定又在胡思亂想,扯了扯嘴角,輕輕摸了摸他的頭,溫聲說:“哥和你道個歉,瞞了你那麽久。”


    幾乎是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麵前的小孩就已經垂下了頭,身體也微顫起來。


    少年的眼淚像是春季的雨,綿密冰涼,頃刻間就澆濕了溫槿的臉,也劃傷了許溪舟早已破防的心牆。


    許溪舟以為是自己讓他不開心了,連忙用手擦去小孩兒臉上的淚,終於可以不用再顧忌什麽,伸手將人攬進了懷裏。


    這是許溪舟日思夜想的人。


    而今他這輩子最喜歡的人就被他攬在懷裏。


    隻是那觸感過於瘦弱單薄,連手臂的皮膚都是涼的。


    許溪舟想到他做過手術,頓時又覺得喉口發苦發澀起來。


    倘若他一直在他身邊,是不是就能保護好他了?


    “別哭,阿槿。”許溪舟用手輕輕安撫著懷裏人不斷起伏的背,頭一次覺得自己遲鈍到笨拙,“你一哭我就覺得自己特別混蛋。”


    誰也忍不住眼淚,就像剛剛溫槿明明想要忍住,那淚卻倏地失了他的掌控,讓他在許溪舟麵前又丟了一次臉。


    他並不是覺得委屈,也沒有覺得傷心。隻是心裏難過又欣喜。


    是差點把他丟下的難過,也是久別重逢的歡欣雀躍。


    “哥……”溫槿喊著他,像是終於找到了家的小孩,“對不起……”


    許溪舟輕輕笑了笑,收緊了擁著他的手,啞聲說:“這聲道歉哥收下了,所以小槿,以後不要再離開哥了,行嗎?”


    溫槿將頭埋在他懷裏,沒來的及迴答就被眼淚再一次堵截。


    十八歲的溫槿沒有給二十三歲的許溪舟答案。


    於是三十歲的溫槿告訴了他。


    第49章


    那天兩人溫槿吃了飯後,許溪舟的帶他看了歪歪的小窩,還將曾經出現在照片裏的東西都一一給溫槿看了。


    包括可以縱覽南城的寬大陽台;酒櫃裏五顏六色的珍藏名酒:床頭的台燈、電視機上粉絲送的小玩偶、書桌下滿箱的文件(其實是曲譜和劇本),以及陽台上幾盆溫槿喜歡的幾盆多肉盆栽,還是溫槿親自為許溪舟挑的……


    曾經像是出現在故事裏一般的物件,突然來到眼前,變成了清晰而夢幻的事實。


    溫槿驚慌失措到渾身僵硬,不論被許溪舟帶到哪裏腦子都是空的。他甚至不敢抬頭,害怕觸到許溪舟含笑的眼。


    許溪舟見他心不在焉的模樣,忍不住捏了捏小孩兒嫩嫩的臉,笑著打趣道:“怎麽還是傻傻的?”


    溫槿脖子一紅,臉頰轟燙,嗓子幹癢到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不由得微微避開許溪舟灼灼的目光,囁嚅著輕聲說:“就是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許溪舟輕輕一笑,突然上前再次輕輕抱住了他。小孩兒很瘦,皮膚也很涼,抱起來卻軟軟的,仿佛帶著香草味的冰淇淋融化在了懷裏,軟糯到不可思議。


    許溪舟享受這種把他擁在懷裏的感覺。因為喜歡他,所以恨不得敞心露腹,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他。更在心底盼望著他能毫無保留的,把他的一切也留給自己。


    許溪舟不太熟練的輕撫著他單薄的脊背,沉沉低吟道:“沒有做夢,哥在這兒呢,哥會永遠陪著你。”


    他敢說永遠。


    永遠永遠,哪怕有一天你的木槿花不再願意為我開了,那我也要努力努力,努力讓宜縣的木槿開滿整個南城,開遍有限的四季,永遠無法凋零。


    兩個人並沒有一開始就把話說開。畢竟這隻能算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麵,往後來日方長,溫槿不想說許溪舟也不急他,隻希望小孩兒能慢慢對著他多敞開心扉一點。


    本來許溪舟存著點兒私心想讓溫槿今晚留下來住,畢竟現在天色也不早了。還趁著溫槿去上廁所的空檔把客臥都給整理出來了,結果一通電話就把許溪舟所有要說的話堵在了喉嚨裏。


    然後溫槿從陽台接完電話迴來,對許溪舟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哥,我要迴去了,剛才我朋友迴家沒看到我有點擔心。”


    許溪舟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心道:難道我不看到你就不擔心你嗎?


    但是一想也是,小孩兒才來這裏多久啊,和他也算是第一次見麵,第一次見麵就讓他住在家裏確實是不太合適。


    於是許溪舟隻好憋悶的將小孩送到了小區門口。


    所幸溫槿的朋友家小區離許溪舟家來迴也隻有二十分鍾路程,以後許溪舟偷偷過來找他也方便。


    溫槿下車前,許溪舟問他:“明天有事嗎?”


    溫槿麵對他時仍是有些不習慣,攪著衣擺,垂眼迴道:“沒事。”


    許溪舟笑了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輕聲道:“那可以去哥那兒嗎?哥來接你。”


    溫槿小聲問:“去……你那兒,做什麽啊?”


    許溪舟笑了一聲,打趣道:“你想做什麽?”


    “我,我不知道。”溫槿紅著臉說。


    許溪舟故做沉思狀想了會兒,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這樣吧,先練習怎麽和哥交往。”


    溫槿:“……”


    溫槿猛地轉了一下頭,猝不及防的對上了許溪舟那雙仿佛含著春水般漣漪漸起的眼。有那麽一瞬間,他的心底突然湧起一股衝動,幾乎埋曾經所有的不安與猶豫。


    “哥……我們現在,是什麽關係?”溫槿問。


    許溪舟突然猛地湊近了他,修長的指輕輕托起他的下巴,拇指在柔嫩的皮膚上不輕不重的摩挲著,在與他唿吸可聞的距離裏,笑著看著他。


    氣氛轉瞬變得曖昧起來。溫槿聽到了自己心腔處的劇烈跳動,也看到了許溪舟眼底未來得及掩飾的歡喜。


    在此時此刻,他居然非常喜歡這種親密。


    隻因為他知道對麵的人是南風,隻因為溫槿喜歡他,也隻因為他是溫槿從少年依賴到成年並且還想一直依賴下去的人。


    原來哪怕為了不讓自己身上的汙濁沾染到他而選擇放手,也永遠無法真正將他放下。


    就像即使木槿花在沉寂無聲的夜晚凋零,也仍然會在朝陽晨露裏重生。


    那個人已然不僅僅隻是一個名字,他是溫槿的血管裏的血,是軟肉上的心髒,是跳動的脈搏,是藏在眼裏的愛慕,也是青春年少的開端。


    退不得,舍不得,如若可以,如若有資格,一輩子許給他,是許溪舟虧了才對。


    溫槿閉了閉幹澀的眼,難堪又欣喜,卻不願意再把脆弱的淚水展示給他看。


    然後他聽見許溪舟輕輕笑了一聲,接著額上一熱。那溫軟觸感,溫槿幾乎是在瞬間就明白了這是什麽。


    他的眼睫狠顫,有那麽一刻,甚至覺得心髒都跟著停了一下。


    “阿槿,我是你的許南風,也是你的許溪舟,而你是我的歪歪,我的小槿,我的心髒,我的筋脈與髒腑……所以我們不能結束。明白了嗎?”


    他聽見許溪舟在這片迷亂裏鄭重而低啞的對他說。


    原來所謂相愛,竟能那樣痛徹心扉鮮血淋漓,也能如此刻般喜不自勝,滿心歡喜。


    那之後的每一天,溫槿都會和江信找借口,說要出去見網友,然後又悄悄溜到小區後麵,上許溪舟的車,跟著許溪舟迴家。


    其實每天在那裏也沒什麽好玩的。


    許溪舟身份特殊,公寓四周都有狗仔蹲守,連自由的玩處都沒有。


    於是兩個人就一直這麽待在公寓裏。有時候聊天,有時候擼貓,也會抱一抱,親近會兒。而臉頰和額頭似乎就是現在的他們最近的距離。


    許溪舟對他很尊重,也很紳士,每次親吻他時都會問他:“可以嗎?”


    得到溫槿的應予又會在他的臉頰周圍細細的綿吻著,卻從來不會掠過他的唇,連無意的碰撞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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