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學校?” 電話那頭的聲音清潤儒雅,熟悉的令剛才還疲憊不堪的溫槿頭皮一麻,瞬間瞪大了眼醒了醒神,原本歪著的坐姿立馬板正了。 溫槿小心翼翼的移開手機看了一下,來電人「船長」這個溫槿一直保留著還沒來得及改的趣味稱唿。 是他。 真是……早知道剛才就看一眼再接了。 “溪舟哥,是,我還在學校呢,你有什麽事嗎?”溫槿差點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即使和許溪舟在一起生活了七年,溫槿還是改不掉一接觸到他就興奮的連自己是誰都忘了的毛病。那種愛慕與眷戀,年少時就帶有的狂熱與悸動,他大概這輩子都剔不去了。 那頭默了會兒,才聽許溪舟道:“我落下了點東西在家裏。” 溫槿鬆了口氣。 原來是這樣。 “那溪舟哥你自己迴去拿一趟吧,我現在還在學校。你的指紋還在,密碼也沒改,你的東西我也沒動過,應該都在那兒了。”溫槿說。 許溪舟又默了幾秒,才沉聲說:“我現在在別墅裏。” 溫槿一愣,疑惑道:“啊,是沒找到嗎?” “你沒住在這裏了。”許溪舟的聲音聽起來平和淡然,可溫槿就是從中聽出來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但溫槿不會多想,也不想自欺欺人,婚都離了,不該有的心思也不該有了。 溫槿拘謹的迴道:“是啊,我的學生要中考了,別墅離學校太遠,往來不太方便,我就幹脆搬來學校這邊的小房子了。” 聽那邊有沒聲音了,溫槿有些慌張,忙問:“溪舟哥,是沒在家裏找到你要的東西嗎?也可能不小心被我拿走了,你說一下是什麽,我迴去的時候幫你找找,明天幫你帶給星宇吧。” 這次那邊迴的很快:“不用了,我來找你。” “啊?”溫槿一怔,急忙道,“可我現在在學校……” “還沒完?” “沒有……” “那我等你。”許溪舟淡淡說。 “……”溫槿小心翼翼問,“哥,你沒有工作嗎?” 許溪舟:“今天沒有了,下周可能要去一趟法國。” “哦……”溫槿摸了摸鼻子,“那你在公寓裏等等我吧,或者你自己找找也行,我忙完這裏就來。” “好。” 溫槿哪裏還有心情再把這個幻燈片繼續做下去,這會兒聽見他的聲音,已經滿腦子都是許溪舟了。 一直都是這樣,隻要碰到和許溪舟有關的事情,就像個毛頭小子情竇初開一樣不知所措,慌不擇路。 沒辦法,畢竟一直追逐許溪舟的人是自己啊。 溫槿往後脫力般靠在椅背上,仰頭愣愣看著頭頂潔白的天花板,許久才閉上眼自嘲的笑了一聲。 真是……愚不可及。 …… 溫槿到達公寓時許溪舟已經到了。他進門時許溪舟正站在陽台上打電話。 溫槿沒去打擾他,轉而去廚房洗了點新鮮的草莓出來。這還是他以前帶過的學生迴校探望時送的,隻是一直忘記吃了,他記得許溪舟喜歡吃草莓。 許溪舟餘光裏見他迴來了,也沒打多久就掛掉了電話,而後邁步在溫槿對麵的沙發上坐下。 “溪舟哥,其實你叫星宇過來就行了,沒必要親自跑一趟。” 溫槿知道他工作很忙,這麽跑來跑去的,也不知道要耽誤多少時間。 許溪舟垂下眼,淡淡道:“沒事,今天休息一天。” 溫槿點點頭,沒再說什麽,而是問:“你落下什麽東西了?我幫你找找吧。” 許溪舟看了他一眼,又默然片刻,才低聲說:“相冊。” “嗯?”溫槿沒反應過來。 許溪舟繼續說:“你送給我的那本相冊。” “……” “啊……”溫槿眼睫微顫,強顏歡笑道,“我以為你不需要了。” 許溪舟看了他一會兒才緩緩說:“我沒有說過我不要了。” 溫槿有些尷尬。心道:婚都已經離了,你留著這些又還有什麽用呢。以後你遇到更好的人,終歸還是要將我的青春扔掉的不是嗎。與其如此,還不如放在他自己這裏。 但溫槿沒說,也沒有勇氣說,他從來不會拒絕許溪舟,也不知道怎麽對許溪舟說「不」。 所以溫槿隻是輕聲道:“抱歉。” 許溪舟沒說話。 溫槿不敢再看他,轉身進房間,從抽屜裏拿出了那本承載了他一整個青春與熱愛的相冊。 這究竟算不算是物歸原主呢。 算啦,反正也都是關於他的東西,未來他想扔還是想怎麽樣都不關他的事了。 溫槿將相冊交給許溪舟,沒再說過多的話。 就算是此時天色將晚,暮色西沉,溫槿也沒有資格再留他下來吃頓飯還是別的什麽,不然的話恐怕兩個人都會很尷尬。也會讓許溪舟多心。 許溪舟年少時遇到的私生飯很多,因此他特別討厭和他糾纏不清的人。當初溫槿和他在一起時也從沒有真的死纏爛打過,他是個懂進退的人。 過去就該成為過去,好好的過去。 隻是在臨走前,許溪舟突然在門口轉過身,對他說:“爸媽也知道了,這周末有空的話迴去一趟吧。” 許溪舟的家庭很幸福。父親在南城有一個公司,雖然在那些上流貴族裏不算是多麽奪目的存在,但公司運行的一直很平緩安定。 許父是個待人親和行事得體的人,也是個在商場上少有的手腳幹淨的商人,因此公司才一直這麽不溫不火。 不過溫槿想,許父大約是受許母影響的。許母娘家是書香門第,隻是許母性格並不似家裏其他姐妹般溫婉賢淑,也不和那些大家族出來的大小姐一樣驕矜淫逸。她明媚開朗,落落大方,越老越小孩心性,有時候活潑的會讓人忘了她的年齡,對溫槿也很好。 溫槿的家庭不幸,童年所殘缺的關愛與溫暖大多來自許溪舟的家庭。隻是現在,也終於失去了汲取光的資格。 溫槿深吸口氣,頷首道:“好。等學生們中考完吧。” 許溪舟點點頭,算是應答。原本得到迴答他就該走了的,可腳步立在門口不知怎麽就是邁不開。等到兩個人都開始覺得有些不自在時,許溪舟才有些局促的問:“你呢,以後有什麽打算嗎?是繼續留在這裏當老師,還是想試試更好的學校?” 溫槿沒想到許溪舟會問他這個,一時有些驚慌失措,暗自緩了緩才迴道:“暫時不知道,不過可能不會再繼續留在這裏當老師了。” 許溪舟蹙眉:“不留在這兒,還去哪兒?” 問完兩人都是一愣,畢竟這種話怎麽也不適合作為剛剛和他離完婚的前夫來說。 好在溫槿也沒多說,規規矩矩的迴道:“可能會離開南城吧。” 這個迴答一出來,許溪舟也顧不得自己現在是什麽身份了,定定看著他,沉聲問:“你要去哪?” 溫槿被他暗沉的聲音驚得抬了抬眼,一眼就對上了他沉靜又平淡的眸,心下微顫,不動聲色道:“暫時還沒想好。不過也許會去更遠的地方。” “為什麽要走?”許溪舟追問。 難道這裏就讓你這麽厭惡,厭惡到一跟我解除關係,就迫不及待逃離了嗎。 溫槿扯了扯嘴角,不敢看他,垂頭看著木質的地板心不在焉道:“嗯……不知道,就是覺得自己在這裏好像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原來我已經不能成為留下你的理由了。原來在你心裏我已經沒有意義了。 難怪,難怪。 許溪舟冷笑一聲,沒再多說什麽,從兜裏掏出了什麽,放在門口櫥櫃上之後便逃也似的轉身離去。 溫槿站在門口訥訥看著那竄鑰匙,許久才苦笑著靠上門框,像是頃刻間失去了所有力氣。 這是真正的再無聯係了吧。 但是為什麽要離開,你問我為什麽要離開。 你不是最應該知道的嗎。 溫槿喜歡逃避,喜歡逃走。遇到傷心和難過的事情就喜歡跑,跑得越遠越好。仿佛隻要逃離那些痛苦就追不上他。 可他總是忘了,痛苦是從他心裏長出來的,根本不需要追,他就一直在身上啊。 但還能怎麽辦呢,難道還要他繼續留在這裏嗎。看他再一次金光璀璨,再一次戀愛結婚? 哪怕嘴上說的多麽冠冕堂皇,什麽隻要他開心幸福就好,希望他遇到更好的人。可在很多年以前,在年少時的溫槿心裏,溫槿就是最適合許溪舟的人啊。 溫槿關上門,跌坐在地上,感受著木質地板傳來的刺骨般的涼意,冷的發抖。 曾經的他不怕冷,也不怕熱,最怕的事情隻有一件,就是許溪舟要是傷心了生病了怎麽辦。 那時年少輕狂,喜歡上了一個人好像就不必再在乎他以外的事情。 老師的輕蔑、父母的爭吵、同學間的矛盾。仿佛都能在這人的一顰一笑間煙消雲散。 然而老了以後,他居然開始畏首畏尾,怕冷怕熱,患得患失,最後終於又是孑然一身,也失去了愛他的權利。 七年戰役啊,輸的徹徹底底。 …… 【先生,我知道你也許喜歡過我,但我卻不敢深想你是否如我愛你一般愛過我。先生,我一生不幸,原諒我隻能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你。 可我愛你,所以我從未在乎這究竟是不是一場騙局。 溫槿】第4章 身為一個南方城市,南城的盛夏總是格外漫長且燥熱。 夏日的光如同被燭火燒紅的針,投落下來時炸的人頭皮都細細密密的發麻。刺眼悶熱,又難起風,人們身上的汗水黏稠的像放少了水的粥。 像宜縣這樣的小城鎮就更不必說了。這裏少有空調,一家人裏也難得見幾部電風扇,大多是老人們拿著蒲扇穿著背心坐在大樹下一邊扇著風一邊和親友嘮嘮嗑。連平日裏囂張狂吠的大黃狗都得窩在陰涼處吐著舌頭乘涼,看著過往的行人連氣都懶得出,平常狂吠的氣勢都沒了。 而在這種小鄉鎮裏大概最不怕盛夏的就是那群聚在一起玩鬧的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