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興港大威力的開花彈早在攻打廣州城時就使用過,海州艦隊的官兵都有所耳聞,但聽說是一迴事,唯有親身感受才能真正體會到開花彈的恐怖威力,震耳欲聾的劇烈爆炸聲,暴雨打芭蕉一般密集飛濺的彈片,甲板上忙碌的船員水手兵丁瞬間就倒下一片,巨大潔白的風帆也被撕裂了無數道口子。


    把總昌德森看搖了搖頭,費力的爬起身來,靠在粗大的桅杆底部,耳朵裏兀自嗡嗡做響,什麽也聽不見,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硝煙味,嗓子裏火燒火燎,幹的冒煙,掠過甲板上幾個痛苦掙紮的兵丁,他有些恐懼的望向前方的敵艦,這仗還怎麽打?甲板上站不住人,甲板上的火炮豈不成了擺設?


    看到這一幕,俞大猷心裏也是一沉,東興港戰艦的火炮炮擊角度怎的如此靈活?開花彈的威力也超乎了他的想象,朝廷的霹靂震天炮和火蒺藜與之相比根本就是天壤之別,但這時候已經是騎虎難下,他哪裏敢猶豫,立刻沉聲道:“左滿舵,開炮!”


    王富貴一臉輕鬆的看著追上來的戰艦橫身開炮,不屑的撇了撇嘴,看了一眼那艘速度明顯慢下來的戰船,他滿意的道:“不跟他們糾纏,傳令,左舵四十五。”


    “砰”的一聲悶響傳來,王富貴絲毫沒有在意,他清楚是壁艙中彈了,但對方的炮彈造不成多大的損傷,“嘩”的一聲,鑲在船壁上的鋼化玻璃被炮彈震破了,細小的玻璃顆粒四濺開來,附近的三個士兵登時中招,臉上以及身上的軍裝立刻就被鮮血染紅。


    見這情形。連長楊大山破口大罵道:“你們班怎麽搞的?戰前準備時,怎麽沒將玻璃撤掉?”這不是小事,他也有責任,弄不好會被將級,是以才如此惱怒。


    聽聞炮聲,胡萬裏舉起望遠鏡看向西邊海域。王富貴如此早便與對方接戰令他有些擔心,若是讓對方察覺到火炮有異,好不容易上鉤的魚兒有可能脫鉤而去,待聽的炮擊的頻率並不快,他才稍稍鬆懈下來。


    轉身望了一眼前麵並不寬闊的海域,又看了一眼緊隨艦隊之後的輜重補給運兵的船隊,略微沉吟,他才問道:“敵艦隊距離咱們多遠?”


    “迴大帥,在四海裏左右。”


    略微沉吟。胡萬裏便沉聲道:“傳令,輜重船隊快速向後撤離,艦隊降半帆,斷後。”


    海州艦隊旗艦上,望鬥上的了望哨知道一眾大人關心西邊的戰事,源源不斷的將看到的情形如實的簡潔的稟報下來,默然半晌,薛翰才道:“那支小艦隊既是牽製。為何不遊走,卻是直接接戰?”


    副總兵官馮得貴沉聲道:“接戰才能更令咱們分心。對方顯然想用這支小艦隊來拖延時間。”


    薛翰微微點了點頭,看了一眼何長春,才道:“東興港海戰經驗豐富,諳熟戰陣,遊鬥對咱們不利,能擊潰擊敗餘願已足。無須奢望全殲,開戰之後,須的見好就收,輜重船運兵船速度慢,攻擊重點要放在那些船隻上。”


    “報——。”通訊官上前稟報道:“敵方戰艦降半帆減速。”


    薛翰向前望去。便見東興港戰艦已經降下半帆,正緩緩向北而行,看來是準備布陣了,而輜重、運兵船隻仍然是滿帆向東北而去,看來,東興港也想到了這點,這是要掩護輜重船撤離。


    西邊海域,王富貴的艦隊脫離火炮射程之後,兜了半個圈,又在一千五百碼外形成了戰列線,等著對方艦隊的衝擊,俞大猷卻並不追,而是下令後退一千碼,也布成了戰列線,靜靜的等著對方的進攻。


    先前一個迴合,一艘戰船被重創,卻連對方的邊都沒摸到,這讓俞大猷有些沮喪,一開始他沒采取戰列線與對方對轟,是因為他清楚火炮的射程不及對方,兵丁的素質也不如對方,一旦被對方壓著打,兩輪炮擊就能讓己方兵丁恐慌,他想占著戰船數量多與對方混戰硬拚,不料對方根本就不給他機會。


    令他隱隱不安的是,對方顯然打的很有節製,對,就是節製,交戰時,他看的很清楚,對方戰艦甲板上橫列的大口徑短炮並不少,至少有七八門之多,但對方卻隻發射了一顆開花彈,既然是遠征倭國,不可能彈藥帶的不足。


    迴想之前的一幕,對方很從容,有條不紊,似乎是根本就沒盡力,給人感覺就象是貓戲老鼠,他不敢追擊,就是基於這種不安,他本就懷疑東興港艦隊如此舉動有問題,現在越發覺的有問題,對方好像是在等,等什麽?等戰機?等大戰打響?


    想到這裏,他有些驚恐,迴頭看了一眼雙方的主力艦隊,已經不遠了,看來最多還有一刻鍾戰鬥就會打響,阻止開戰,已然是不可能,他要做的隻是,保護好艦隊主力撤退的通道!


    藍天碧海,烈日當空,胡萬裏瞥了一眼自身的影子,便知已是午時,望著對方徑直衝來的一大片烏泱泱的戰船,他不由笑了笑,對方主帥看來也是知己知彼,並不打算用戰列線陣對轟,而是想直接衝近身混戰,如此才能發揮他們兵力多的優勢,倒是不糊塗。


    風突然大了下來,吹的戰旗獵獵做響,胡萬裏不由的皺了皺眉頭,這可不是什麽好事,風大船速快,對方又是滿帆前進,正想著,副官韋一笑謹慎的提醒道:“大帥,風力加大了,應該有六級,咱們處於下風口,容易被對方鑿穿戰陣。”


    老天有些不給力,胡萬裏暗咒了一聲,這種情形下,他若時仍然以戰列線對敵,那就太吃虧了,盞茶功夫就會形成近身纏鬥的混亂局麵,混戰,顯然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麵,雖然他相信最終能勝。但怕是也會大傷元氣,他可不想與朝廷拚消耗,說白了,他消耗不起,他跟不希望因這一戰而耽擱他征伐倭國。


    看了一眼已經相距不到一海裏的敵船,他當機立斷道:“傳令。升帆,後撤!”


    風力大增,薛翰等都是大喜過望,船速越快,就越有利於他們這種戰術,近身混戰,自然是大利於兵力占據絕對優勢的他們,看到對方揚帆後撤,何長春不由大為欣喜。道:“臨敵變陣,兵家大忌,東興港也不過如此。”


    想到東興港十多艘快船前麵探路的情形,薛翰臉上淡淡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他指著右前方那個狹長的島嶼,道:“對方後撤,戰場也隨之後移,那個島不小。雖說海戰偷襲的可能性小,但小心駛得萬年船。派一小隊前去察看,其他戰船減速。”


    副總兵官馮得貴“大帥,如此一來,就有可能讓對方溜掉。”


    “不求有功,先求無過。”薛翰沉聲道:“強如東興港,尚且如此謹慎。何況咱們?”


    “報——。”通訊官稟報道:“敵方艦隊減速,幾艘戰艦前出,應該是探路。”


    胡萬裏舉起望遠鏡向後看了看,暗歎了一聲,伏擊的計劃看來是泡湯了。這該死的風,讓他丟失了一次極好的全殲的機會,不過,對方看來也極是謹慎,略微沉吟,他才道:“命令王富貴全力進攻。”


    下完命令,他不由的暗自發狠,全殲不了你,老子也要揭你一層皮,讓你以後看到東興港艦隊就繞道走。


    在接到全力進攻命令之後,王富貴不由的一笑,道:“升滿帆,進攻!讓他們看看咱們是咱們破戰列線陣的。”


    隨著命令,十艘戰艦隨即升起滿帆全速衝向對麵排列成戰列線的二十艘戰船,見這情形,俞大猷不由的迴首望了一眼主力艦隊,他不知道前麵發生了什麽變化,但可以肯定,大戰將起,他可不願意與對方硬拚,損失太大,他可沒法交代。


    當即,他便沉聲道:“升帆,向主力艦隊靠攏。”


    跑了?王富貴神情鬱悶的道:“這家夥是屬泥鰍的嗎?竟然如此滑溜。”盯著那杆“俞”字大旗,他皺了皺眉頭,道:“誰知道這姓俞的底細?”


    副官連忙會道:“俞大猷,嘉靖十四年武進士,海州艦隊遊擊。”


    王富貴點了點頭,笑道:“還是個武進士。”


    “團長,是否追擊?”


    “追,追你個頭。”王富貴沒好氣的道:“對方這是引咱們到他們主力艦隊的身邊,一旦對方主力崩潰,你想想咱們會是怎樣的處境?”說著,他一板臉,沉聲道:“右舵四十五,咱們在邊上守著,等著擴大戰果。”


    風大浪也大,鈍圓的船頭破浪效果差,船身起伏大,很是顛簸,胡萬裏雙手握住船舷,看著艦隊已經退到矛尖島北端一線,已經可以見到劉思武率領的艦隊一字排開橫對著他們,雖然隻是瞟了一眼,他還是發覺戰艦數目不對,略微一沉吟,他便明白過來,劉思武這廝將艦隊一分為二了,不用想,肯定是留了一半在矛尖島南端準備攔截潰逃的敵船,他不由一喜,


    隨即沉聲下令,“傳令,所有戰船,掉頭迎敵。”


    “傳令,著劉思武不用隱藏,著艦隊艦隊變橫為縱,跟隨咱們身後追擊。”


    數十艘風帆戰艦調頭絕對是一個極為壯觀的場景,看著這一幕,薛翰心裏一沉,本能的感覺到情形不對,何長春也是滿臉疑惑的道:“東興港這是什麽意思?”


    副總兵官馮得貴看了一眼半島與島嶼之間並不寬闊的海域,猶豫著道:“這裏海麵不寬,不利於咱們戰船展開,東興港是想在這裏跟咱們開戰?這算盤打的。”


    “轟!轟!”沉悶的炮聲在海麵上響了起來,一看騰起的硝煙,竟然是前出刺探情況的幾艘戰艦接連開炮,見這情形,薛翰臉色登時變的蒼白,失聲道:“有埋伏!前麵戰艦發現了埋伏!”


    通訊官這時也快步上前,急促的道:“稟大帥,前方迴報,島後發現大量風帆戰艦,已發現有二三十艘之多。”


    東興港在島後埋伏了二三十艘戰艦?甚至可能更多!幾人臉色登時都無比難看,幸好是先派出了幾艘戰艦試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薛翰已是果斷下令:“傳令,升滿帆,向南撤離!”


    他根本就不敢有任何猶豫,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就算的兵力旗鼓相當。東興港也能堂堂正正的打敗他們,對方在此設伏,必然是有著全殲他們的把握,如今,他們是處於上風口,即便是半帆前麵,速度也不慢,稍加遲疑,連撤退的機會都沒有。


    遭遇埋伏。而且是東興港如此強大對手的埋伏,兩支艦隊官兵登時就恐慌起來,聽的命令,紛紛手忙腳亂的揚帆轉舵,炮聲這時候卻是密集起來,這是東興港艦隊在轟擊那幾艘倒黴的刺探情況的戰艦。


    一名都司為穩定軍心,沉聲道:“不要慌,敵人是逆風。速度沒咱們快!”


    東興港艦隊原本就處於下風口,如今反過來追擊。確實是逆風,聽的這話,一眾官兵不由稍稍安下心來,海上遼闊,大家速度都差不多,一旦脫離火炮射程之外。基本就是安全的,不過,大隊戰船剛剛調轉了頭,了望哨便驚恐的稟報道:“大帥,前方左右兩側皆有敵人艦隊。”


    薛翰一顆心登時就沉到了穀底。東興港究竟派了多少艘戰船前來?這是打倭國?好在通訊官很快便接著稟報道:“大帥,前方兩側戰艦數目都不多,不過三十餘艘。”


    “衝,衝過去!”薛翰沉聲道,必須的衝,若是調頭逆風而行,同樣會被對方輕易攔截。


    後有追兵,前有攔截,第一次大海戰就遇到如此要命的糟糕局麵,海州、天津兩支艦隊的所有戰船都極為驚恐慌亂,再加上是臨時變陣,登時就一片混亂,根本就沒有隊形可言。


    見到這種情形,王富貴不由大笑道:“這就是朝廷籌建了五年的水師?可惜這些戰船了。”說著,他便沉聲道:“排成戰列線,不用節約炮彈,無基數自由炮擊!開花彈都對準了他們的風帆炸。”


    從矛尖島南端斜插出來的二十多艘戰艦是有張大才率領的,見到這副場景,他也是樂不可知,心裏對劉思武佩服的五體投地,這場海戰,最大的戰功怕是要落在他身上了,遙望了對麵的王富貴的艦隊一眼,他才沉聲道:“排成戰列線,讓咱們夾道歡迎對方。”


    吃柿子自然是指著軟的捏,在隆隆的炮火聲中倉惶而來的一大片戰船都是下意識的靠向隻有十艘戰船的王富貴這邊,畢竟對麵是二十多艘,俞大猷率領的二十艘戰船一馬當先,不衝在前麵,他怕迴去沒法交代,王富貴這十艘戰船本來就是他負責牽製驅趕的。


    看著對方故伎重演,仍然是擺開戰列線,俞大猷暗罵了聲“白癡,一點不知變通,這時候還敢以戰列線迎戰,後麵可是一百多艘戰艦,一下就能將你衝的稀爛。”他當即向前一指,大喝道:“衝!衝散他們,為主力艦隊清理出通道。”


    一名千戶急聲道:“將軍,您快進艙,對方的開花彈厲害。”


    “生死有命,我要親眼看著衝散他們的破戰列線。”俞大猷一擺手,神情峻然的道。


    “轟轟轟”密集的火炮聲瞬間便響了起來,因為是自由炮擊,各船都是各自為戰,一俟對方船隻進入火炮的射程,十艘戰艦便相繼開炮,高高的水柱立刻便在海麵上騰了起來,縱然有炮彈擊中,基本上也沒有多大的損傷。


    俞大猷倒沒有流露出輕視之意,他清楚,對方並不是在浪費炮彈,而是試射,校對火炮準頭,畢竟他們的戰船是縱身對敵衝鋒的,他也沒下令戰船變更放向,沒必要,一旦側身,被炮擊的麵積會更大。


    “一千碼”


    “九百碼”


    “八百碼”


    俞大猷有些驚恐的看著越來越近的敵船,心裏隱隱有些不安,怎麽這麽近的距離對方還不開炮?要知道,放在平時,他早就下令橫過船身對轟了,就在他驚疑不定的時候,火炮響了,密集的火炮聲仿佛是鋪天蓋地而來,整個天海之間都充斥著不絕於耳的炮聲。


    “砰,砰”連接兩聲悶響,船頭隨即一沉,俞大猷知道船頭被擊中了,這個距離,對方縱然是十八磅長炮,也很難洞穿堅固的船頭,他咬牙挺著,對方的開花彈太厲害,必須再近點,近到足夠用甲板上的弗朗機炮壓製對方甲板上的火力。


    船隻前進才五十碼,“轟轟轟”又是一輪密集的火炮鋪天蓋地而來,中間還夾雜著巨大的爆炸聲,這是開花彈的爆炸聲,俞大猷覺的左肩一麻,他知道被射中了,卻是恍如未覺,肩頭的傷痛掩不住他心頭的震驚,對方的火炮是怎麽迴事?炮擊速度怎的如此快?新火炮?東興港又推出新火炮了?


    意識道可能根本就沒法衝近身,俞大猷連忙聲嘶力竭的喝道:“左滿舵,無基數炮擊!”(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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