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的心頓時起了一陣亂,飄過一大片烏雲。


    她抬起頭,目光閃閃的,長久地凝視著老師,囁嚅著吐出一句話:“老師,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人失憶的嗎?”


    (3)


    是的,她是比同齡的孩子要早熟,誰讓她經歷了一般孩子不可能遭遇的事呢?她發了那樣的毒誓,即便賠上自己也要把那個人拽進地獄,他有沒有下地獄她不知道,她如願賠上了自己倒是真的。原以為此生不會再有一絲的光亮照進心田,可是在麵對連波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對勁了,他的微笑他的眼神他的氣息,都讓她無端地迷失自己,隻要他對她說話,她的心就變得春意融融,仿佛一絲絲春雨,綿綿地滲透著她,一股股暖流,流過她的全身。


    她看過很多小說,瓊瑤的,三毛的,席絹的,很多很多。書上說當你麵對一個人會心跳加速時,就表示你喜歡上了他。


    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在樊疏桐沒有迴來之前,她真以為自己脫胎換骨了,走出了過往的陰霾,曾經冰冷的血液開始迴暖。就像連波送她那個小泥人一樣,她打算將自己從裏到外整個地重塑,因為她是多麽喜歡跟連波在一起啊。他就像是一片晴好的藍天,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變成一隻春天裏的小鳥,被藍天白雲所擁抱,自由飛翔。如果時間真的是一劑良藥,她相信連波一定可以讓她慢慢走出傷痛,他會用他生命的熱情將她灰色的青春變成一個燦爛的艷陽天。即便一個人失憶很困難,她還是想努力嚐試“失憶”,什麽都不去想,她願意在時間的流逝中慢慢療傷。連波說過,他會陪她慢慢地忘卻過去的憂傷,他願意等她,等她長大,昨晚他更是點明了,他會為她建造一個夢想的家園,為她種藤蘿采荻花,這分明就是一種□裸的表白,她驚喜異常,隻是她佯裝不知道而已。


    然而,她顯然高興得太早。


    樊疏桐斷沒有輕易放過她的可能。


    昨晚,她跟連波在房間裏複習功課,門是虛掩著的,她的餘光分明瞟到了門外站著的樊疏桐,但她沒有扭頭看,她一直拒絕向他看。她跟連波說的那番話其實是對他說的,他們毀了彼此,她不想再繼續,因為她已經後悔了。而善良的連波什麽都不知道,竟還以為她的心很美,多麽可笑……


    連波的話直接將她從妄想的雲端扯到了地獄,她覺得她就像自己說的那樣,她是一個汙水潭,深不可測的汙水潭,她讓自己爛在潭裏,怎麽生蛆發臭都無所謂,反正她已經是這樣了。可是連波怎麽辦,她害怕他陷進這個汙水潭,他那麽純潔的一個人,不能容忍一點點的汙濁,即便他能容忍他不在意,她在意!她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麽髒過,而樊疏桐擺明了要翻出她靈魂深藏的汙垢,他不會放過她的!


    早上他用那樣的眼光看她,當她是一個巫女,他要將她打迴原型一樣,而她竟然沒有勇氣抬起頭來麵對他。現在,痛自骨髓的絕望如驟起的烏雲,鋪天蓋地地壓了上來,她恍恍惚惚的,紛亂的思緒像是霧化了一樣在腦殼裏翻騰起來,老師在台上講著什麽,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一方麵是因為心緒大亂,一方麵是因為腹痛,她捂著肚子趴在桌子上,疲乏得幾乎昏睡過去。這毛病有兩年了,經常在她心情抑鬱的時候發作,不是那種劇烈的疼痛,是一種類似於神經抽動的隱痛,吃過很多藥都沒效,也不敢跟連波說,怕他擔心。她懷疑自己的肚子裏是不是長了什麽東西,不僅生理期紊亂,還讓她日漸蒼白消瘦,頭昏眼花,她有時候惡毒地想,最好是得了不治之症,一了百了。


    但她又很清楚,她犯下了那樣的罪,上天是不會這麽輕饒她的,她沒有這麽好的運氣,可以輕易地以死解脫,她要受的折磨還在後頭呢。


    老師見她趴在桌子上,問明情況,就要她先迴家了。她一向刻苦用功,又是高考衝刺時期,不會沒病裝病的。可是連波每天都會來接她放學,她怎麽告訴他呢,她又不知道他單位的電話。算了,這麽大的人了,難道還不會自己迴家嗎?他如果沒接到她,會打電話迴家問的。


    報社的工作每天都很忙碌,好在連波已經習慣。當初轉業時選擇來報社很大程度上跟父親有關,是他的生父,蒙冤至死,最後是他發在報上的一篇文章為父親洗刷了冤屈,那個時候他就為自己的將來做了打算,有朝一日要成為報社工作者。轉業分配時,他並沒有憑藉養父的關係,而是自己通過嚴格的考核被報社錄取的。他考上了樊世榮才知道,既生氣又欣慰,生氣是因為他自作主張就給自己做了安排,欣慰是這小子有骨氣,不仗勢。樊世榮逢人就說:“連波這孩子,真沒話說。”意思是,連波身上挑不出毛病,不僅才華橫溢,還很有主見,更懂得自立。


    連波到報社很長一段時間,同事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報社從上到下都很喜歡他,工作認真待人熱忱,哪裏有困難就上哪兒,因為文筆出眾領導安排他當編輯他不幹,他喜歡當記者,說可以增長見識,鍛鍊自己。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連波是堂堂樊司令的公子終於還是被人知道了,領導再次安排他到辦公室坐班,他還是不依,堅持留守在記者崗位,這無疑讓他贏得了更多人的尊重,連波的好人緣就是這麽建立起來的。尤其是經常跟他一起出去採訪的老劉,兩人更是成了鐵哥們,老劉是攝影記者,連波喜歡拍照就是受老劉的影響,跟他學到了不少攝影知識。


    老劉每次拍了新照片,都會第一個給連波欣賞。這天快下班了,連波收拾東西正準備下班去接朝夕,老劉背著個相機喜滋滋地進了辦公室。連波問他什麽事那麽高興,老劉說最近北京正在舉辦一個全國新聞攝影大賽,老劉踴躍報了名,幾經周折領導終於同意他代表報社去參加比賽,但他拿不定選哪張照片,要連波幫他參考參考。


    說著老劉從一個紙袋裏倒了上百張照片在連波的桌上,連波著急去接朝夕,又怕掃了老劉的興,隻得拿起那些照片一張張地看起來。


    老劉的攝影技術還真是沒話說,每張都很出彩。連波很快沉浸在奇妙的光影世界中,忘了接朝夕這迴事。隻是照片太多,他眼花繚亂,覺得哪張都好,他犯愁地說:“隻能選一張參賽嗎?”


    “可不是,我就是選不好才要你給點意見。”


    “這可有難度啊,我覺得每張都很好看呢。”連波撥弄著那些照片,頭都大了,“如果能多選幾張就好了。”


    “沒整,隻能選一張。”老劉懊惱不已。


    突然,連波的眼睛發直,盯著一張照片動也不動了。老劉望過去,原來是一張湖灘的照片,角度選得很好,將大半個湖灘都照出來了,湖岸是茂密的葦叢,有幾隻候鳥盤旋在葦叢之上,勾畫出一個靜謐純淨的自然世界。


    “你喜歡這張啊?”老劉問。


    “這在哪兒拍的?”


    “就在我們g市湖濱啊,湖濱去過沒有,就在跟羅縣搭界的地方,離市區是有點遠,不過開車也就一兩個小時,很快的。”老劉見連波對這張照片中意,興致勃勃地介紹起來,“湖濱現在是省裏新規劃的一個自然濕地,已經上報到國家了,還沒批下來,那裏有好幾個大的湖泊,湖濱水糙茂盛,原來每年秋天都會有大批的候鳥來這裏過冬,這幾年因為附近搞旅遊開發,對環境的破壞非常嚴重。省裏也是在很多環保專家的唿籲下,終於痛定思痛,將這裏列為省重點濕地保護區,我就是上個月去拍的,真是很美,實景可比照片要美多了,你有空一定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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