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梁父子照例準備從黑油大門迴家,卻在門口被侯府的管家攔住車,“恭喜五老爺,恭喜七少爺,探花公從前門進吧,老封君和侯爺還等著賀一賀五老爺,七少爺。”


    父子兩相視一眼,尤大揮鞭子把車趕往大門。鎮國公府前用清水洗地,穿著嶄新春衣的家丁沿街站了兩排,老遠看見五房的車,就點燃高挑在竹竿上的鞭炮,聲音喧嘩,煙塵喧囂,熱鬧傳出二裏地去。


    大管家親自在門口等候,親自迎接著柳梁柳珣父子往老太太院子去,大管家是老太太的心腹,手中有一半的管家權,就是在侯爺麵前也有幾分薄麵,柳珣稍稍提起心來,這和當初貢院放榜截然不同的反應,反常即妖。


    還是白天,一路來已經是張燈結彩,人人喜氣洋洋,到了老太太的院子,一進去,在京的五房人都齊聚在正房裏,擠擠攘攘,喬氏被拉著坐在老太太腿邊,這可是殊榮,往常這種場合,喬氏都站在靠門邊的位置。


    “探花來了。”柳三笑說,他雖然行三,在老太太麵前也不受寵,但是他畢竟是鎮國將軍唯一的兒子,又早早被定下了世子之位,說話自有他的底氣。


    柳珣上前給老太太問安,被老太太拉著手坐到她腿邊,喬氏站起身來立在一邊,柳珣笑著配合老太太演一出和樂融融的祖母慈孫兒孝的戲,加上周圍人你一眼我一句的祝賀話恭維話,端的是花團錦簇。


    “若是你祖父還在就好了,他最希望看到子孫們讀書出頭,改換門庭,他要是在就好了。”柳母摸著柳珣的手無限慈愛的說,“他要知道家裏出了個探花郎,一定很高興。”


    柳稱心一直坐在柳母的另一側,掛在嘴角的笑有幾分刻意,“珣兒中舉大喜事,雲兒最近也開蒙了,帶著他來跟文曲星叔叔討點文氣。”


    人群中擠出來一個衣衫素淨的年輕婦人,瓜子臉,柳葉眉,十足十的樣貌,卻姿態嚴謹,神情內斂無趣,她牽著一個三歲的孩童,白白瘦瘦的,兩個黑眼珠子透著靈氣,雖有些不自信,但被叫上前也中規中矩的磕了一個頭。


    柳珣招他過來,摸娑著他的腦門,細聲問他最近學了什麽,摸著他的手骨,告訴他現在手還軟,不用急著學寫字,柳稱心隻讓他們說了片刻,就招手讓鄒雲過去,環抱著鄒雲說,“這是我的心肝肉,雖然命不好,落地後就沒見過父親,但我總要為他謀劃一二的,請立鄒亮為世子的折子還壓在我這,他說要過繼雲兒,我得讓他保證以後立雲兒為世子才能把折子遞上去,該是鄒瑾的位子,我得留給雲兒。”


    柳珣的笑容一下凝固在臉上,年輕婦人的臉色也瞬間發白,站不穩,還是柳敬婌偷偷撐她一把,喬氏內心如何翻江倒海,麵上穩住,隻笑問,“我依稀記得鄒亮早已完婚,膝下現也有兒子女兒?”


    “他想當世子,就得過繼雲兒。”柳稱心說,“我當初抱走瑾兒說的話,現如今也算數,必是要讓他當上侯爺的。”


    喬氏心中大喊誰稀罕你家的侯爺,我們一家子平平安安聚在一起生活,好過侯爺千倍萬倍,過繼了她的兒子不算,現在連孫子也不放過,璟兒的媳婦在知道懷有遺腹子時就立誓不改嫁,你把她的兒子過給別人,她又怎麽辦?


    縱使心中有種種不平,但她什麽都不能表示,安靜的恭敬的站在一邊。柳珣年輕氣盛,臉上就帶了些出來,老太太抓著他的手卻說另外的事了。“聽說三甲約定各自請客,你也不用往外張羅,我讓人給你安排了,到時候你領著人到咱家來就成,二丫頭的表哥這次也高中了吧,也得上門來讓我們瞧瞧新女婿。”


    “祖母。”柳敬婌羞紅了臉,擰過身子手帕捂臉。又是一室笑吟吟的打趣。


    “這幾日也要宴請前來道賀的親友,在你大伯的書房院子旁邊單辟個小院子給你休息,累了就住那。”柳母摩挲著他的手說,“珣兒,你運氣好,你大哥運氣不好。他是身體不好不能出來和你道賀,你不要往心裏去。”


    不等柳珣說,柳母又說,“他病了許久,你也去看看他吧。他自覺身體不爭氣壞了你的興,又有不著四六的人在說三道四,他心裏更存了事,你去看看他,都是兄弟兩,有什麽說不開的。還有說你殿試那天出事的,要是出事了你還能得個探花迴來?”等親朋好友一來,看這番看重,這番慈愛和孝,柳珣要再傳出他殿試被算計的消息,別人也是不會信的,


    柳珣扯起嘴角輕笑,原來是這樣,想讓他放棄追究被下藥的事。他掃眼看了一眼三伯母,她眼下快要隱藏不住的不耐。“也是我的運氣,差一點這個探花就不是我的,說不定還要另外坐下罪來。”


    “也不知道是誰換了我的糖,讓我吃了昏昏欲睡,險些要殿前失儀,禍害家人。”


    熱烈的氣氛一下凝固,沒人來接柳珣這話,柳母拉著柳珣的手不由的一緊,柳珣隻當不知,依舊是一副祖孫和樂的模樣撒嬌說,“祖母,這換糖的下人太可惡了,我查不出來,把所有人都趕走好不好。”


    柳母摩挲著他的手,“珣兒是有大福氣的人,別人算計不到你。”


    “也許是祖父在地下保佑孫兒呢。”柳珣樂嗬嗬的說,“祖父老早就想家裏能出個進士,這下該開心了。”


    老國公盼了一輩子自己兒子能出個讀書人,最後死了也沒如願,大少爺是從小就被期盼著的讀書人,如今被他趕上,真是不說也罷。你要裝作不知,我偏要戳你的肺管子。


    讓你也疼上一疼。


    這事到最後也隻是處理了五房的人,柳梁實在說不上滿意,柳珣倒是樂觀,他如今已經出頭,看不慣的人總會再出手,祖母,她還真能永遠一被子全遮蓋住不成。


    隔日就是瓊林禦宴,禦馬遊街,瓊林宴上,太子是親至的,與楊嶠相談甚歡,與其他人自然就不甚熱切,柳珣對此並不以為意,畢竟他科舉的目的是想分家,其餘進士就有些文人相輕的意思在裏麵,有人來找柳珣說話,話裏話外楊嶠是岑大學士的弟子,果然天然就和他們有幾分不同,這不太子殿下都對他另眼相看,之後怕是要平步青雲。


    柳珣點頭聽著,看那人期待的等著他的反應就說,“含章兄腹有詩書,心有成竹,他日若扶搖直上,咱們這些同科說出去也是沾光。”


    那人見柳珣不上道,再說幾句就走了。


    柳珣看一眼楊嶠的方向,殿試過後他曾經想向楊嶠表示感謝,但是楊嶠一副沒有這迴事的態度,他也不會自找沒趣。


    橫豎不是一個圈子裏的人。


    禦馬遊街差點釀成事故,都說今年三甲,狀元和探花都是年輕英俊,尚未婚配,大半個神京城的閨秀都出來觀賞遊街了,從第一個大膽往馬上扔手帕的人開始,手帕香囊紛紛如雨下從兩邊扔向中間。


    一前一後的楊嶠和柳珣是重點對象,中間的榜眼就有些尷尬了,他迴頭看看柳珣,柳珣今天穿著紅袍戴著帽,愈發襯得他膚色如玉眉如墨,眼似點星唇如花,“懷玉生的這樣好,我都想朝你扔一塊玉。”


    柳珣的臉色實在說不上好看,帕子輕飄飄的,閨秀們為了能扔到人身上,多少在上麵纏了東西,小戒指玉佩什麽的,柳珣覺得自己身上哪哪都被砸的挺疼的。還有他懼怕的種種香啊粉啊。


    榜眼話剛落,一塊拳頭大的玉佩就扔在柳珣肩上,柳珣沒忍住痛唿出聲,往旁邊瞪去,竟是一個男子扔的,見柳珣瞪他更是興奮,眼看著就要掏出銀錠子來砸,柳珣掃眼看向人群中隱藏的家丁,讓他上去製止。


    楊嶠突然開口說,“這人越來越多,遊街的速度也慢了,也不知道能否請五城兵馬司出麵,免得人群太多造成踐踏。”他身上掛著的手帕也不少,腰杆挺直,並不像柳珣被風打的花一樣。


    柳珣眼前一亮,忙用唇語向家丁下達命令。家丁一溜煙的小跑,不一會兒五城兵馬司就過來了,被圍著幾乎動不了的狀元遊街總算能繼續下去。


    柳珣迴家無可避免的病了一場,身上青青紫紫的好不斑駁可憐,氣的喬氏說但凡今天在街上扔東西的她都不考慮選擇當兒媳婦,實在不知輕重。


    都說看殺衛玠,柳珣此番遊街風采出眾,神都人傳柳衛玠。這就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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