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風浦河三天兩夜之旅的最後一站是慕芸雪山。


    孫瑜敏一行人表示不再當單身汪五百瓦數的電燈泡,於是第二天選擇了風浦河漂流項目,隻有陳蘊識和夕顏按計劃去了雪山。


    慕芸雪山是洛北邊境一座南北走向的雪山群,全場一百二十多公裏,有帶著小舌音的少數名族名字,但風浦河下遊的漢族部落將其取名“慕芸”。傳聞雪山共藏永樂、長寧四條大冰川,屬世界稀有的低緯、低溫、低海拔的現代冰川。


    陳蘊識領著夕顏往雪山半腰的寨子走,一條石砌棧道狹窄、險峻,一次隻能任由一人通過。自從昨日在逼仄的換衣間裏心□□纏後,二人親昵的姿態便再無顧忌,陳蘊識的眸子打小就沒離開過夕顏。


    如今,夕顏更是鍾愛被他握住手心。


    似是五彩斑斕的竹子風箏憑借好風越飄越遠,繞得過一樹空枝的阻撓,擋得住風來雨去的變更,都隻因風箏線牢牢的被鎖在有心人手中。


    “蘊識哥,你走前麵。”夕顏鬆開手,拉住他的衣角,“我在後麵跟著你。”


    “乖一點,你走前麵。”


    “不要啊,我想跟在你後麵。”夕顏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從小就很容易摔跤,平地都沒辦法好好走路,這路全結了冰,上麵還覆滿了雪,我怕我到時候摔倒了連累你,還是你走前麵吧。”


    夕顏那點小心思很容易被陳蘊識看穿,他頓住腳,明明欣慰她的懂事,卻又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不滿的樣子:“你一不在我眼前,我就覺得你又要闖禍。”


    “再說了,我從小到大被你連累得還少麽?”


    “哪有啊!”夕顏不服氣,“我跟你在一起後聽話多了!”


    陳蘊識不假思索道:“那是我教的好。”


    夕顏本想生氣,可思來想去覺得好像也沒錯。


    她小時候喜歡拿醋拌飯,家裏人說了多少次她都聽不進去,反倒是陳蘊識每天一日三次到點提醒,久而久之,夕顏也就改了這個習慣。


    長大後她愛衝涼水澡,尤其是夏天,可一到月末又會被痛經折磨得死去活來,連夕顏自己都煩透了這事,可陳蘊識卻總是拿著吹風機一點一點替她吹幹頭發,總在她疼得迷迷糊糊時坐在床邊給她各種各樣好玩、有愛的故事。


    好像就連努力學習這件事,也是因為喜歡的人才變得熱血起來。


    “你傻笑什麽?”陳蘊識眉眼溫柔。


    “我沒笑啊。”站在風雪口上夕顏的臉被吹得有些發紅,從口罩裏飄出來的熱氣全化成眼睫毛上濕亮的水珠,“走啦,我才沒笑你,我笑自己呢。”


    “笑自己傻?”陳蘊識把她扶到上邊,讓她領路,自己在她身後微微張開雙臂,“慢點走,你說話我都聽得見,別迴頭看我。”


    夕顏手插口袋走在前麵,慢悠悠地說:“我笑我眼光不好,某人明明喜歡我喜歡得要死,嘴上卻總是嫌棄我笨,嫌我傻。”


    “我從來沒嫌你麻煩啊。”


    風雨撲過來,衣服上一層冰渣子,夕顏迴頭問:“你剛剛說什麽呀?”


    “我……”


    陳蘊識上跨一級台階,抱緊夕顏的腰,“我讓你別迴頭,小心點。”


    夕顏不聽話地繼續迴頭,隔著兩個口罩在陳蘊識的嘴巴上親了一下,“你以為我沒聽見啊?某人說他從來不嫌我麻煩呢!”


    陳蘊識輕笑,“這是重點麽?”


    “誒?”夕顏慫慫鼻子,“那什麽是重點?”


    “自己想啊。”


    “死傲嬌!陳蘊識是死傲嬌!”夕顏對著山川湖泊大聲喊。


    陳蘊識也學著她的樣子,深吸一口氣,預備也對著大川大海做個表白,一張口冷風透過口罩灌了點進來,他暗啞著聲音:“重點是你說你眼光不好後一句。”


    我明明喜歡你喜歡得要死。


    “我剛剛說什麽了?”夕顏追問,“完了,我給忘了……”


    “那別想了,走了。”


    陳蘊識眼睛彎一下像是笑了,表情卻被口罩遮得嚴實,他堆著夕顏的腰一路往上走,到陡峭的路段才稍稍鬆開。人一走,夕顏就感覺自己身後一涼,她站在原地轉過身,拿下口罩,“好冷……你抱抱我……”


    陳蘊識:“這時候不許撒嬌。”


    “我冷……”


    “誒。”


    陳蘊識對自己歎口氣,對她清亮卻軟糯的嗓音毫無抵抗力,他拿下口罩,取下絨手套,抬手拖住夕顏冰涼的臉,欺身吻上去。


    兩個人的唇都凍僵了,發白的唇在舌尖的你來我往中逐漸恢複血色,陳蘊識使力咬了咬夕顏的下唇,她吃痛地睜眼,連嘴巴也情不自禁微微張開。陳蘊識逮住機會長驅直入,舌尖在她柔軟中時快時慢地遊走。


    夕顏被吻得有些背過氣,陳蘊識剛一離開她的唇,她就猛吸了兩口涼氣。


    “這樣就不冷了?”陳蘊識似笑非笑,伸手替夕顏擦幹淨嘴角的口水。


    夕顏紅著臉嘟囔一聲,“哼,得了便宜還賣乖。”


    .


    到慕芸雪山半腰的風亭寨已經是午後兩點半,雪山之間蔭多光少,就算有光也是看起來溫暖,實則冷森森的白光反射著白茫茫的雪地。


    初夏的雪山稍顯活力,與夕顏所想的“萬徑人蹤滅”不同,此刻的風亭寨煙波嫋嫋,淘米做飯的婦人半蹲在池邊,高原紅攀爬上孩童們的麵頰。夕顏剛進一家民宿,便指著外頭的打光板問:“請問一下哈,那是在拍什麽?”


    操著濃重當地口音的收銀台婦人拿印花方巾裹著頭,她領著陳蘊識和夕顏往二樓走,說的不大清楚:“來拍戲的。”


    夕顏歪著腦袋仔細聽,“來慕芸雪山拍戲?”


    她不由聯想起《臥虎藏龍》裏竹林劍雨,此刻雪山忽有暮風來,一場雨一場涼,垂在天邊的陰雲彌久不散。夕顏拿藤木桌子上的幾株花聞了聞,灑著明顯的香水味,與山裏縹緲的氣味不符,“這是什麽花?”


    “我也不大曉得,隔壁住的大明星每天都要我們找花給她,一天兩次,我看有些花還開得好好的就給拿到別的房間了。”


    婦人把屋裏的燈打開,“你們要是不喜歡,我就給撤了去。”


    “不用啦,就留在這吧。”


    婦人走後,身體有些疲倦的夕顏倒躺在床上,張開雙臂呈“大”字型,“不知道咱們隔壁住的誰,肯定不是什麽大明星吧,偏是小明星才愛擺架子。”


    這冰天雪地沒有迴春的地方,竟要一天換兩次鮮花。


    “閑談莫論人非,小夕,你又忘了。”


    夕顏嘖嘖嘴,“你要在古代保證是私塾裏搖頭晃腦的老師傅。”


    陳蘊識打開行李,把洗漱用品拿去浴室,試了試水溫,涼的,開熱水閥打算燒一會兒,還沒想明白雪上如何利用太陽能發電,外邊便傳來敲門聲。陳蘊識先開口:“小夕你別動,我去開。”


    陳蘊識開門,一位站姿優雅的女士正整理自己的圍巾,她笑著往裏看一眼,“不好意思啊,我住隔壁的,剛見一個小姑娘上樓,不知道是不是住這屋啊?”


    陳蘊識:“不知道您說的是哪位。”


    “哦,穿了個粉色外套,我看個頭挺高的,皮膚白,蠻瘦的。”


    “誰找我呢?”夕顏一聽“個高、膚白”就立刻從床上跳起來,半踩著棉拖鞋就跳到門邊,被陳蘊識攔在身後,穩定了聲音問:“您找她有什麽事?”


    “哦,是這樣的,我是藏南衛視的導演,我姓薑,我這次是自費帶了劇組來拍宣傳片,想把咱們慕芸雪山的凜冽美和我家鄉的戲曲相結合,我之前約了不少專業的演員、舞蹈演員來試戲,但一到實地我反倒覺得感覺不對。”


    女士衝夕顏和藹的笑一下,“剛一看到你啊,我就覺得有那麽點感覺了,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幫我們拍個片段呐?有償的,隻要是在我承受範圍以內。等這部宣傳片拍攝完成後,我會在全國公開展映,但不作任何商業用途。”


    陳蘊識遲疑,但還是看向夕顏。


    “你們放心啊,我的身份證、導演證都在身上,你們隨時檢查。”薑導說。


    夕顏沒什麽意見,點點頭說:“報酬就算了吧,你也是為了宣傳家鄉的景色,不過您要是願意給我們包吃住,那我就不客氣啦。”


    “成啊!這個包我身上!”薑導一錘定音。


    .


    薑導是蘇州人,母親年輕時是小有名氣的昆曲演員,她一進屋就給夕顏看了段昆曲經典唱段《牡丹亭》片段,夕顏跟著隨意哼了兩句,薑導便激動地摟著她的脖子說:“就是這個韻味兒!味兒對了比什麽來得都好!”


    夕顏不明所以,但想到從小聽夏秋唱了不少,大約就是未成曲調先有情吧。


    陳蘊識在一屋子女人的地方待得有些不自在,但又不放心夕顏一個人留在房間裏,所幸坐在牆角的沙發裏隨手看著棋譜。


    夕顏熟悉曲調和歌詞後去洗手間換了身戲服,粉色打底,青綠色寬帶子束在胸前,繡花鞋上一從乳色的絨毛,她亦步亦趨地走到陳蘊識麵前,頗有些羞澀地拿水袖半掩麵容,退一步,便抬頭瞟他一眼。


    “公子,我給你唱一曲可好?”曲調婉轉,陳蘊識反倒不知如何接話,但眼神灼灼,恨不得將夕顏那身寬鬆悠揚的襦裙就地剝幹淨。


    陳蘊識伸手想拉過她,夕顏卻輕巧地往後一退,“且聽小女為公子一人唱一曲《牡丹亭》,問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


    “好。”


    夕顏甩動長袖,在平地旋轉幾圈,手臂纖細、柔美,發絲帶風在臉頰邊纏繞。抬手掩麵,垂目含情,整個人似是帶著不可褻瀆的靈氣。


    她輕聲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小女唱罷,若是公子喜歡,便求公子帶我歸家。”


    最後夕顏半蹲在陳蘊識腳邊,半個身子靠進他懷中,陳蘊識伸手拖住她,拿眼俯視,他笑著說:“夫人,求婚這種事以後要留給我來做才是。”


    夕顏嬌嗔:“隻是劇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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