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小長假期間洛北市連下幾場陣雨,愁煞人的秋風秋雨從秦嶺淮河以南經桃花塢渦旋,比往年晚至洛北將近半月,風倒是沾著花香,就是雨水泛得人煩。


    原本同陳蘊識約好趁十一小長假去城郊果園“采紅”,摘些多汁味美的草莓、桑葚迴來,不料雨水成災,枝葉、瓜果在夜裏被雨水打彎了腰。


    偶爾中午出點太陽,反倒曬得葉子都卷合在一起,聽瓜農說,今年的瓜果水潤、碩大,但估摸著不大甜。


    於是何夕顏同學另辟蹊徑,嚐不是新鮮沾著泥的瓜果,她又從家裏翻出一本洛北市文化局於1995年發行的宣傳冊,裏頭圖文相映,介紹了不少景點和美食。


    景點不夠時間去,但探尋美食的決心卻不能因為大雨將至而有絲毫的動搖。


    因為吃貨天然萌呀~


    何夕顏曾經對著榴蓮慕斯發誓,這輩子感謝天感謝地感謝祖國和父母,讓她擁有填不飽的胃口、停不下來的嘴和永遠不會積食、便秘的腸胃!


    於是一連幾天,假期作業被何夕顏同學拿來墊桌子吐鴨脖骨頭,其中一張物理卷子還被她隨手一揉丟給了大黃,以至於當班級企鵝群裏驚現標準答案時,她竟然連抄都沒得抄!


    但洛北傳統的“古早味”也讓夕顏高興得整日都被泡在小巷飄香的豆漿和酥餅中。


    臨返校前,陳蘊識騎車帶夕顏去了城西“祥記”,這是一家糕點鋪子,百年老店始終堅持手作糕點,傳聞創始人乃是清朝格格的乳娘之後,所以可算是正兒八經的宮廷手藝,其中“糖心酥”最為出名。


    雖然名為“糖心酥”,實則分甜鹹兩種口味。鹹的有點像蘇式月餅的臘肉餡兒,而甜的呢,則是一口朝薄皮咬下去,唇上沾細粉,芝麻糖流沙進口。


    陳蘊識一樣拿了一個,先讓夕顏嚐了嚐甜味的,見她愛吃,打趣地問她:“你不是在美國長大的麽,怎麽這麽愛吃糕點?反倒是中國的孩子不大愛吃了。”


    夕顏嘴裏含糊:“不會呀,其實我小時候經常吃呢,我媽特別愛鼓搗這些,何朝顏從來不給麵子,那我隻能當小白鼠幫她試吃啦~”


    “那會兒我媽不止做蘇式的糕點,還有一些出名的小吃,像湖南的臭豆腐,燈芯糕,綠豆糕,成都的九宮格火鍋,還有廣東的蝦餃和小籠包,我媽說每個地方的食物跟人們的秉性、氣質相近。”


    陳蘊識很是讚同,他母親就是湖南人,他感慨說:“阿姨說得對,像我媽是典型的湖南女人,勤快,持家,但是脾氣也跟朝天椒一樣火辣。”


    “哈哈哈哈哈~陳媽媽明明很溫柔!”夕顏抗議。


    陳蘊識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糖水,想拿紙巾擦幹淨卻不自覺往舌頭上含了一下,他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好在夕顏隻顧坑著頭吃糕點。


    陳蘊識有些不自在,往狹小的店內四處張望一圈,半天才清清嗓子繼續說:“你看過《絕代雙驕》嗎?要說我媽是小辣椒,那夏阿姨一定就是鐵心蘭,像桂花糕。”


    “甜的?”


    “嗯。”


    其實何夕顏沒看過《絕代雙驕》,但她覺得“小辣椒”和“桂花糕”的形容很生動,她隨意一想就能腦補陳阿姨頭發鬆散紮在腦後使喚人的樣子,可是她鮮活,積極。


    而自己媽媽呢,白淨,溫潤,就算是同樣的發型也能看出不一樣的慵懶和優雅。


    在這座城市中西雜糅,包容開放的味覺曆史中,有一種滋味,出身低微,卻自成一家,在演變中,不因各方衝擊而消失,反倒越來越清晰強大,它不僅奠定了這座城市的味覺,更決定了人的極致熱情。


    所以陳蘊識一直篤信,從手到口,從口到心,中國人延續著對世界和人生特有的感知方式,即是美食。


    恍神之際。


    夕顏突然湊上前問:“那我呢?那我呢?”


    “你什麽?”


    “我是什麽呀?蘊識哥,我是不是這個糖心酥?”


    嗯,比糖心酥還甜才對。


    但陳蘊識隻是低頭在豆漿裏攪動。


    “我也很甜啊!阿敏說我笑起來可傻白甜了!”


    ……請問這真的是誇獎嗎?


    “你啊……”陳蘊識仔細想了想。


    “嗯嗯!我是什麽吃的?一定很好賣!”


    陳蘊識“嗯”一聲,說:“你是甜辣醬。”


    “哈?那何朝顏呢?”


    “她啊,米酒吧,看著清淡,其實上頭。”


    夕顏扁扁嘴,怎麽到她這就是一瓶隨處可見的甜辣醬了!她明明很貴的啊喂!


    不論何夕顏迴去路上怎麽捏他、掐他,陳蘊識就是不肯解釋甜辣醬的由來。按理說,她怎麽著也得是每天吃早餐用的花生醬或是貴得嚇人的鯰魚罐頭啊!


    生悶氣!氣鼓鼓!夕顏小朋友邊走邊跺腳!


    陳蘊識看了眼被他落在身後的小姑娘,好笑地被她白一眼,他朝她伸出手:“走了,瞎生氣。”


    “哼!”夕顏悶聲咕噥,“你們都喜歡何朝顏。”


    陳蘊識見她越走越慢,主動往迴走了兩步,拉起她的手往自己口袋裏一塞,說:“小傻子啊你,我喜歡吃甜辣醬行不行?我早上吃麵要放甜辣醬,中午吃飯也要拿甜辣醬拌飯,晚上吃外賣也喜歡蘸醬。”


    “單吃也覺得甜,會上癮。”


    “不行啊?”陳蘊識傲嬌地拉著夕顏往前走。


    夕顏瞬間就像有一千隻蝴蝶從心裏飛開,四散到天空之城,好嘛,這個理由很充分!當然可以!


    胃裏很滿足,但現實很殘酷,


    迴到學校的第四天,洛北四中新學期的第一次期中考試如約而至。何夕顏禁不住惆悵地想,好不容易才從陳蘊識手裏活下來,盡可能胡完了沒丟掉的作業,這他喵竟然又要來考試!


    牛頓是什麽?他管什麽閑事啊,蘋果礙著他啦,蘋果不往地上掉難道還能上天跟太陽肩並肩呐?!


    摩爾定律?摩爾……


    有點熟悉啊!


    何夕顏“嘖嘖”半天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想起來了!有個網頁小遊戲叫《摩爾莊園》!


    她在遊戲裏還存了八千多萬!


    摩爾豆呢……


    成績出來時,果然很符合何夕顏同學對自己的認知,除了語文、英語和一些可靠嚐試混及格的課,其他功課幾乎全軍覆沒。


    慶幸的是,不止她孤軍奮戰。寢室除了許多多外,阿敏和二熊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夕顏伸頭往阿敏卷子上一瞟,哎喲,小樣兒!59誒!


    “我擦……”夕顏拍拍阿敏的頭,其他摸油她的劉海,心痛地說:“本來以為我57分是人間悲劇,看到你的59我才知道什麽是國足臨門一腳的精神!”


    “國足必勝!”夕顏握拳,“今夜我們都是國足!”


    阿敏:“……”你才臭腳!


    彼時陳鎮川從教室外經過,他已經手裏轉著籃球,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他走到門邊往裏掃了一眼,然後目光鎖定夕顏朝她勾勾食指。


    阿敏:“山寨道明寺!”


    許多多卷子發到一半,悄悄挪到夕顏桌前,背對陳鎮川對夕顏嘀咕:“聽說他隻考了語文,其他課交了白卷!還在卷子上給老師畫了一套人民幣哈哈!”


    □□啊!


    “我去看看?”


    不等夕顏猶豫,陳鎮川在門口大聲喊了句:“何夕顏,快出來啊,再看你就要流鼻血了。”


    “……”


    為防止吃瓜群眾胡亂腦補出另一部狗血偶像劇,也為了防止陳鎮川的臆想症惡化,夕顏同學快速滾到了門口,冷臉問:“找我幹嘛?”


    “來問你考第幾啊!是不是倒數第二?”陳鎮川拿球砸了一下夕顏的頭,她來不及躲,疼得眼裏帶淚,“白癡啊你!我怎麽可能是倒數第二?怎麽也得是第五啊!”


    “好好好,反正沒浪費我的心意。”


    夕顏問:“什麽意思?”


    “我可是特意交白卷的,我這不是怕你得最後太丟了麽?雖然你皮厚,但是我心底善良又英俊啊!”


    夕顏:“……”這是什麽邏輯?


    我皮厚跟你有什麽關係!


    不是!我怎麽皮厚了!


    也不是!你什麽時候心地善良又英俊了!


    “陳鎮川,你說得跟你寫了就不是倒數第一一樣,別鬧!”夕顏得意道,“我可不是年紀排名最後。”


    “你英語最高也就七十來分,不是最後也是倒數,我說二傻子,你不是美國迴來的麽?”


    這下真是傷到夕顏同學的自尊心了!連爸媽都沒這樣揭她傷疤,雖然她確實不大介意啦,可是誰也不想被不怎麽熟悉的人嫌棄是倒數幾名啊!


    夕顏反唇相譏:“說得跟你從小講人話就能考個一百分似的!你找我幹嘛?有事就說!”


    “哦對,差點給你忽悠忘了。”


    陳鎮川拿出一張隻寫了“戰書”兩個字的白紙,指了指對夕顏說:“下周開始洛北中學生校際籃球賽,初賽四中對十七中,這不重要,重點是聽說陳蘊識他們學校是去年的冠軍,那你幫我跟他說,今年走著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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