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野外涼亭內,景休看著靠在柱子上的林默,顧不得身體裏的七枚骨釘的壓製,伸出手指緩緩施法,同時七枚骨釘在身體裏作亂,黑氣順著固定的方位在小腹處升起,身體忍不住疼的顫抖,他強忍著,指尖躥出一道光芒,緩緩環繞林默的脖頸凝聚在她的喉間,最後沒入了她身體裏。


    景休腳下一個踉蹌,幾乎脫力,聲音沙啞:“一飯之恩,多謝了。”


    大雨初停,草木一新。景休看了看天色,迴頭看著熟睡的林默,將傘收好放在她身邊,隨後走出了亭子。


    大越國臨海上,物質豐饒,其貌為彎月之狀,背朝鹹水,再往大越國東五百裏,有一方漁家小鎮,小鎮不大,但是卻十分富裕,因靠著海岸,水路四通八達,時常有船隻經過此地進行補給,商販來往也十分便利,到了旺季,街上人來人往,兩側皆是商鋪,物資品類繁多應有盡有,四處人聲鼎沸,十分熱鬧。


    林默背著行囊走在街上,這裏遠離都城,風俗民情與以往不同,看到稀奇玩意兒忍不住駐足觀望。


    一輛馬車從林默的身後緩緩駛來,車速並不太快,馬蹄聲踏踏,路上的行人聽見了,紛紛迴頭,避到兩側。


    林默渾然未覺。


    車夫甩著鞭子大吼著:“喂!讓開!”


    林默聽不到聲音,繼續向前走去。


    正當馬車要撞上林默的時候,車夫一驚,用力拉起韁繩!馬抬起前蹄嘶鳴著,路邊拎著菜籃子的大娘看見這一幕猛地衝了出來扯著林默的衣裳,一把將她拽開!


    車夫氣的大罵:“會不會走路!聾了嗎?”


    林默嚇得縮在一旁,不敢分辯。


    馬車當中的人跳開車簾,看著麵容富態和善,對著車夫搖了搖頭:“算了,算了……”轉過臉忍不住看了林默一眼,丟出來一錠銀子。


    大娘手疾眼快,接過銀兩揣在手裏。車中人衝著林默歎道:“小姑娘,以後走路小心些。”


    大娘迎了上來:“姑娘,你沒事吧?”


    林默搖搖頭。


    大娘將手中的銀兩遞給林默:“來,給你的。”


    林默搖頭推辭:“不……不要……”


    大娘笑了起來,心裏想著這姑娘可是好脾氣,受了驚嚇銀兩都不要了,她不管不顧的將銀子塞進林默的懷裏:“人家給你的,你就拿著。”


    林默拿著銀子:“多謝。”


    大娘離開,林默站在原地,突然反應過來,捂住自己的嗓子,驚訝不已,她將剛才的話反複著:“不……不……不要……”這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很清晰的聽到自己的說話聲,難以置信、興奮、開心各種情緒統統湧來,她站在原地,試探性的說道:“不要……不……”


    她傻乎乎的邁著步子,一邊走一邊試探著發聲。


    不遠處司命站在她身後,見她突然能開口說話,也是有些詫異的跟了上去。


    林默捂著嗓子,百思不得其解,隨著人群漫無目的的走著,一邊走一邊小聲的嘟囔:“不要……多、多謝……”


    前方不遠的路邊大樹下,拴著一隻羊。


    司命跟在林默身後,眉梢一挑,計上心來,手指一點,麵前的羊瞬間化成一隻方桌和兩把椅子,方桌上鋪著黃綢布,畫著五行八卦,一旁立著一個幡子,上書“鐵口直斷,百卦百靈”。下一秒,司命一身江湖相師的打扮,坐在攤位前。


    他托著腮等待著林默的走進,想到幾天前,九宸特地來司命殿找他,吩咐他將林默引到一間庭院,那庭院已經被九宸種下了五識,隻等待著林默上鉤。


    想到此,司命搖頭,林默這劫難,一成一毀是劫,一生一滅是劫,天地改易,謂之大劫,心念傾覆,謂之小劫,劫難不至,難窺其貌,左不過生老病死、喜怒哀樂,天機難窺,隻能靜觀其變。


    有道是生老病死,無常之道也。


    佛日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林默此生為人,必然要經曆這番。


    林默若有所思的經過攤位,一隻浮塵突然甩了下來擋住了林默的去路,林默停下,轉過身。


    司命捋了捋剛剛變化出來的胡須:“姑娘,算一卦吧,不準不要錢。”


    林默下意識的搖頭,決定繞路而行。


    司命不死心的依舊用浮塵擋住她:“姑娘親緣福薄,命途多舛,死裏逃生,又千裏迢迢獨行至此,你孤身一女子,前途難測,以後的路該怎麽走,不想看看嗎?”


    林默一驚,麵前的這個人將她生命中的曲折一一道出,不由得詫異的看向司命,猶豫片刻,才肯坐下來。


    林默將剛剛得來的銀子放在司命攤位前,手語道:“我隻有這些錢。”


    司命搖搖頭,故意道:“我不懂手語。”


    林默有些為難,她手捂著喉嚨,清了清嗓子,試探著說:“我……我……隻有這些錢。”她的聲音圓潤平滑,清脆動聽,她思索著,問道:“我……本來不會說話的,怎麽突然就會了?”


    司命一笑:“這事你該去問大夫。”


    林默點點頭。


    “姑娘有什麽想問的嗎,父母親眷、姻緣子嗣、禍福吉兇,不想知道嗎?”


    林默沉默片刻:“我……不知道該去哪,你能指點一下嗎?”


    司命一笑,拿起一支筆遞給林默:“寫下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林默接過筆,一一寫下,司命裝神弄鬼的看了一看,拿起一方羅盤,又胡亂擺弄一番,故意皺眉嚴肅:“命犯偏官,極兇之煞,財穀不合,六親疏遠,輕者,勞苦壓抑,疾病傷災,重者惡疾傷殘,危及性命,傷親眷,傷自身,姑娘,你這命格,當真霸道啊。”


    林默聞言,有些怕,緊張的咬唇。


    司命表情浮誇,放下羅盤,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樣:“不過也無需害怕,天地有序,陰陽有度,偏官有製,隻要找到製衡之法,便可化解兇煞,平安度日。”


    林默看看司命,又想了想,將桌上的銀子往司命的方向推了推。


    司命見狀一笑:“姑娘生於乙卯,乃大溪水命,水屬北,金屬西,水生於金,得金而活。姑娘可朝西北方走,尋一處觀山擁水,駭浪浮天,光寒萬裏,碧倒千山,院中有木,花開繁複之所。定可有喜有安,有歸有養,不再漂流。”


    林默聽得似懂非懂,呐呐的點頭。


    司命將銀子推迴去,放在林默麵前安慰道:“一時的困頓難過,不代表此生便無望了,姑娘是有大造化的人,命裏有貴人相伴。這個人,很快就會來到你身邊了,姑娘要寧心靜氣,耐心等待。”


    林默看著麵前的銀兩:“這錢……”


    司命搖搖頭:“這錢我不能收,命中注定,我要為你占這一卦。”


    林默起身行了個禮:“那……多謝您。”


    司命揮揮手:“不用謝了,快走吧,西北方,依山傍水,有花有樹,便是你的歸所。去吧。”


    林默點頭,背著包袱離開。


    海灘邊停靠著一些漁船,有些漁民在曬漁網。林默走在路上,聽了司命的話,似乎心情也好了許多。


    一名扛著魚簍裝作漁夫的司命故意招搖著從林默麵前經過,腳步輕快。


    林默看到他,頓時打起精神,追上去:“請問,這附近……可有歇腳的地方?”


    司命見魚兒上鉤了,抑製不住欣喜:“有啊!”


    林默追問:“在哪?”


    司命逗她:“城裏的客棧呀!”


    林默嘴巴一扁,滿臉苦澀。


    司命想了想,還是趕緊辦正事要緊:“對了,前麵倒是還有一處老屋,不過已經荒廢好多年了,不擋風不遮雨的,每年幾場大雨下來,破敗的不像樣子,怕是落腳都難,要不你去那看看?”


    林默重燃希望,雙眼亮晶晶的:“在哪裏?”


    司命一指:“就在前麵,院裏有棵桃樹,很好認的。”


    林默驚喜:“桃樹?謝謝!”


    司命見任務完成,搖身一變恢複自己的模樣,看著林默的背影滿意的點了點頭。


    林默擦了擦額頭的汗,心中不再那麽的苦澀難熬,起碼她找到了下一個可以棲身之所。


    很快的桃花小築出現在林默眼前,隻見院門閉合,房屋老舊,裏麵長滿了蓬亂的雜草。她見此麵色一喜,一把推開麵前的門,吱呀一聲,有灰塵順著門框掉落下來,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看著麵前的一切,簡易的兩幢小木屋,屋前是小小院落,院中有一棵桃樹,桃花盛開,粉粉的一片,兩隻喜鵲銜著樹枝飛到了廊下,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林默微微張嘴看著這座溫馨的小院落,整個人呆住了,算命先生的話猶在耳側。


    “依山傍水,有花有樹,就是你的歸所了。”


    林默忍不住驚歎喃喃:“好、好漂亮啊……”從現在開始她林默終於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了,她左右環顧,擼起袖子決定將這裏好好整修一番。


    不必拖延,她立刻行動起來,吭哧吭哧拎著滿滿一桶水到院子中央,開始準備幹活,先在前院除草,隨後在小屋進行擦洗,這一弄就是弄一整天,太陽逐漸下山了。


    再一看小院已經是另外一幅光景了,雜草已經被去除,中間多出來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窗台前是幾盆小盆栽,林默正在給它澆著水。再看那桃樹,桃花輕擺,微風颯颯,柔軟安逸。


    這一切看起來是這樣的恬靜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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