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而坐的天尊和九宸神識交流已入尾聲。


    天尊突然驚愕瞪大雙眼,對弟子的執迷不悟痛徹心扉:“以你的修為,就算沒有她,魔也奈你不得!她有今日,是她的命數,是天道,天道不可違,你莫要毀人毀己!”


    九宸抬頭看天,聲音郎朗,響徹天空:“即不可違,弟子便不遵這天道,弟子欲直麵本心,遵己之道,立命於因果。”


    天尊眉頭緊皺,他心中的聲音傳到九宸的識海:“九宸,你可想清楚了。”


    九宸的聲音清晰而冷靜:“當日所為是因,今日種種便是果。靈汐不是那汪落水,這方世界也不是蒼生,師尊仙法超然,是弟子所不能及,但那終究是師尊的道,而非弟子的道,師尊能為弟子指明方向,但始於足下的路,終究仍需弟子親自前行”。九宸突破幻境,睜開雙眼,眼中已是清明,他起身衝著天尊行了個禮,離開這山神洞府。


    九宸一出洞府,便飛速趕往紫雲台,終究是來遲了一步,紫雲台空無一人,隻有地上一些斑斑血跡,他蹲下身子觸摸血跡,口中呢喃:“靈汐……”


    頓時一臉擔憂,身影化作一道仙光消失在原地。


    為了逃避天空追捕,樂伯靈汐兩人是片刻不敢懈怠,不知不覺已經進入了山靈界荒野,身下是一片枯木蓬草連綿不絕,好在草長過腰,將兩人的身影掩蓋了些。


    靈汐提著裙擺穿越在蓬草當中:“爹,如果師姐和承晏避過了天宮的追殺,一定會來找我們吧?”


    樂伯有些心虛,其實他是再清楚不過青瑤和承宴的實力的,恐怕他那兩個弟子早就兇多吉少,不由得暗自唏噓,“這個,嗯……應該是不會吧。”


    話音剛落,兩人眼前突然出現一道光束,紫光帶著眾天兵天將出現在他們麵前擋住了去路。


    紫光嗬斥道:“樂伯、靈汐還不束手就擒!”


    靈汐心叫不好,正準備應敵,樂伯卻將靈汐護在身後,怒不可遏::“臭小子,老夫當初可是救了你好幾次,你給老夫讓條路來。”


    紫光一招手,身後的天兵們亮出兵器:“職責在身,恕難從命。”


    樂伯冷笑:“好!老夫不得不殺出一條血路來。”說完,迎麵而上,揮劍衝上前去與紫光大戰,到底是年老體邁,疏於劍術,幾招下來已是不敵。


    紫光提劍指著樂伯:“你已無計可施!”


    須臾,地麵傳來轟隆隆的聲音,似乎是有什麽巨物在迅速趕來,由遠及近,紫雲眯起眼睛看去,遠方先是出現一個黑色的頭顱,再慢慢顯現出身軀,可見黑蚩坐在撼山族的巨人肩頭,與欽原帶著大批魔族從天而降。


    紫光毫不畏懼,冷視黑蚩等人。


    黑蚩手輕輕一揮:“搶人!”


    欽原持劍直取靈汐。


    紫光發號施令:“給我衝!”


    兩軍交戰,樂伯趁機想逃,卻又被紫光攔住,慌亂中樂伯一直給靈汐使眼色,希望她逃跑,靈汐如何不懂樂伯的意思,但是她不想一個人走,劍拔弩張之時,景休一身黑衣黑衣蒙麵裝扮從天而降,將這一灘渾水攪的更混,似乎再給樂伯喘息的機會。


    樂伯趁機飛身到靈汐身旁,抓著靈汐飛身而起:“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交戰當中,景休看著逃走的靈汐,心中一愣:“居然是她。”


    山靈界枯木蓬草海已過,樂伯靈汐兩人已入一片石林,四下一片寂靜,隻有月光散漫的落下,前無順暢後也無追兵,兩人剛鬆一口氣。


    突然上方傳來一聲大喝:“樂伯,靈汐,天君有令,本仙前來捉拿!”元瞳從天而降,落在岩石上,手中的劍光淩厲,向著靈汐迎了過來。


    樂伯當下立刻向前一步將靈汐擋在身後,一切來得太快,樂伯胸口被穿透,身體綻放出幽光,口中吐出鮮血。


    元瞳持劍,緩緩逼近,她的劍上還滴著樂伯的血:“事關魔君,靈汐,就連神尊也護你不得了。”


    靈汐被逼的連連後退。


    此時,樂伯怒喝一聲,以生命為燃料,身體發出一道火紅神光,直奔元瞳而去,這一招消耗掉樂伯的精元,威力不容小覷,將元瞳撞擊在地,一時無法站起。


    樂伯抓住靈汐的手臂:“走!”


    剛逃出不過百裏,突然一團黑煙出現,幻化成仲昊猙獰的臉,仲昊現身,看著生命垂危的樂伯和毫無戰鬥力的靈汐:“你們已經是強弩之末,何必掙紮。”


    樂伯大喝一聲,將手中的劍送了出去:“你還要問問老夫答不答應!”劍脫手不過幾寸,竟然向後飛去,尖柄撞擊到樂伯的小腹上,樂伯跌落在地。


    靈汐第一次深覺自己如此弱小,毫無招架之力,她看著身受重傷的樂伯心疼不已,挺身攔在仲昊身前:“有本事衝著我來!”


    仲昊冷笑:“不自量力。”正欲發揮,一道白光閃過,但見九宸手持昆吾、一襲白衣從天而降,落在靈汐和樂伯身前。


    九宸和仲昊一邊打鬥,一邊不忘迴身說道,“你帶樂伯先走,這裏交給我。”


    靈汐扶起樂伯,而樂伯生命已經如燒盡的拉住,他氣若懸絲,一邊胡亂抹著嘴上血,。他吃力的靠在樹下,進氣多,出氣少,嘴裏吐出的血,流落在衣襟上。


    樂伯滿是虛弱的對靈汐叮囑道,“聽、聽爹說,往東三千裏,再往西,有一處海島,上麵種滿了桃花,是我們桃林的桃花,你一定認得。島上住著一位仙人,叫福壽真君,是爹的舊友。那老兒膽子小,未必敢收留你,但他有一個死對頭,是西王母。你就告訴他,一旦你被抓了,就把他的藏身之地說出來,他就不得不護著你了。”


    靈汐此刻已經是淚流滿麵。


    樂伯喘息著,吐出一口血:“爹再跟你說件事,你不是爹親生的,你的親生父母,另有其人。”


    靈汐已經崩潰大哭:“爹,你別胡說了,我隻認你是我爹!”


    樂伯扯著嘴角牽強的笑了笑:“都這時候了,爹怎能胡說?五萬年前,大戰,爹路過幽都山,那時九宸已經坐化,爹就是那時候撿到你的。你當時,隻有、隻有這麽大……這些年,爹始終找不到你的親生父母,但不要緊,你的日子還長,爹找不到,你能找得到。所以便是爹不在了,你在這世上,也不是獨自一個,快走吧孩子……”


    靈汐抽噎著跪伏在地上,膝行後退,絕望悲痛的看著自己的父親,淚如雨下,她衝著伯樂跪下渴了三個響頭,才依依不舍的起身離去。


    樂伯看著靈汐踉蹌離去的背影,心中猶如刀絞,若不是遭此劫難,他也斷然沒有料到今天父女會有分離之日,樂伯暗暗搖了搖頭,心中千迴百轉,卻不料危險正在身後靠近。


    靈汐腦海中想著父親的話,步履錯亂,腳下踩到了一塊岩石,撲倒在前方,突然前方一聲響動,奄奄一息的樂伯從半空中墜了下來,她大驚道:“爹!”


    元瞳施施然走了出來:“你不是孝子嗎?怎麽把你爹丟下,一個人跑了?”


    靈汐跪爬著撲在伯樂身上,將他護住:“元瞳!你有什麽事情衝著我來,放過我爹。”靈汐厲喝一聲,身體力湧出一道光,激發天恆神砂,帶動著靈汐起身向元瞳攻擊。


    元瞳拔出劍:“今天我就送你們父女一起歸西。”


    樂伯突然睜開眼睛一把抱住元瞳,拖住她:“靈汐,跑!”


    元瞳冷笑:“大難臨頭了還想困住我。”


    他手臂一揮,將樂伯振飛,樂伯撞擊在樹上,吐出鮮血,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滑落。


    靈汐呆住了,連忙爬到伯樂身邊,已然崩潰:“爹,你不要嚇我,爹你醒醒。”


    元瞳提著劍,劍尖劃過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音,她一步一步的走向伯樂靈汐,將劍高高舉起。


    刹那間,靈汐身體裏綻放出一道紅光,一隻浴血的鳳凰從她身體裏迸發出來,鳳凰嘶鳴,聲音響徹雲霄,鳳凰在空中俯衝旋轉,猛地撞向元瞳,元瞳後退幾步卻無法躲開,不由得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伯樂被鳳凰的嘶鳴聲吸引,看著靈汐,眼中閃過一絲欣慰,手慢慢垂落,整個人化作光塵消失於天際。


    靈汐大喊一聲:“不。”


    心中的悲傷憤懣和鳳凰共鳴,烈火鳳凰怒然昂首尖嘯,將地麵燃燒殆盡,整片森林頓時都化為焦土。


    靈汐木然的坐在燒焦的地麵上,好像失去了靈魂,不知過了多久,有縹緲低沉的聲音,緩緩的傳來,溫柔而充滿蠱惑。


    無支祁在暗處蠱惑著靈汐:“靈汐……來我這裏。”


    靈汐的眼白也化作墨色,耳後魔印加深,渾身魔氣縈繞,她緩緩的站起,如行屍走肉般走向幽都山中黑蓮處。


    此刻,一道巨大的黑色光柱,從幽都山內衝天而起,在天空形成巨大的漩渦,漩渦中電閃雷鳴,黑雲密布遮天蔽日。被黑雲覆蓋的地麵,花草樹木枯萎,地麵龜裂,轉眼荒蕪,充滿了濃濃的死寂。


    靈汐向著黑蓮的花心,緩緩伸出手。


    匆忙趕來的九宸嘶吼:“靈汐不可!”


    靈汐雙眼恢複一絲清醒,迴過頭去,九宸就站在她的身後。


    黑蓮的枝蔓突然圍攏上來,將靈汐籠罩,登時便要將她拖入黑蓮之中。


    靈汐將手伸出,可是為時已晚:“神尊!”


    九宸出劍,劍光斬斷了黑蓮枝蔓,他揮手一道仙光將靈汐卷起向迴拉。與此同時,黑蓮蓮心噴出一股黑霧,靈汐眼眸一黑,再次入魔,神色冷冽,運起天恆神砂,向九宸攻來!


    九宸左右閃避,不肯出手:“靈汐,快住手,你可知你在做什麽?”


    靈汐黑色的眼睛凝視九宸,冷冷笑道:“我不正在做,你們盼我做的事。以身入魔,喚醒魔君。”


    黑蓮枝蔓再次生長, 欲將靈汐卷入黑蓮當中。


    九宸不得不分心繼續將靈汐拉迴,同時揮劍斬斷黑蓮枝蔓。靈汐趁機一劍刺入九宸體內,九宸悶哼一聲,向前一步,劍插的更深了,但是他和靈汐的距離逐漸拉近,她不顧一切的將靈汐抱在懷中,氣息江湖交融,傷口鮮血順著化作利劍的天恆神砂流淌,靈汐瞬間清醒,她看到被她刺傷的九宸,頓時驚慌失措的撒手,用顫抖的手捂住九宸流血的傷口,鮮血從她的指縫中湧出,天恆神砂化作手鐲重新迴到靈汐的手腕。


    靈汐驚慌失措的哭出聲:“神尊,對不起……”她抱緊他,用手捂住他的傷口,血染紅了白皙的手指。


    九宸抱住靈汐的雙肩,柔聲道:“沒事,不怪你,靈汐?看著我,沒事的。”


    靈汐看著九宸的雙眼,漸漸冷靜下來,迴憶到樂伯在不久前被元瞳殺死,淒楚的眼神中漸漸蒙上一層怒氣,手也緊緊攥成了拳頭,渾身發抖,她的聲音顫抖:“可是神尊,我爹死了,是我害死了他!”


    九宸抱緊靈汐:“不,靈汐,不是你害死他的,你是無辜的。”


    靈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咬著嘴唇:“我做錯了什麽,為何都要殺我?天宮不是一向公允嗎?諸仙眾神不是該維護法度嗎?我沒有入魔,沒傷害任何人,為何說我是魔?又為何要殺我爹?為什麽你們都容不下我,說我身懷魔氣?”


    九宸撫摸著靈汐的頭發:“靈汐,你沒有錯,相信我。你雖身懷魔氣,但並非不可挽迴。你信我,我會幫你。”


    靈汐看著他,並沒有立刻點頭。


    九宸繼續勸慰:“靈汐,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但你可以選擇你自己的命運。甚至決定這四海八荒的命運,包括、我的命運。”


    九宸向靈汐伸出手:“跟我走,我會保護你,不讓別人傷害你,我會為你,為你爹爹,討一個公道。”


    靈汐看看了九宸,緩緩的伸出手,堅定點了點頭,兩人攜手離開。


    黑蓮當中無支祁錯過了重生的機會,看著兩人的背影憤怒的嘶吼:“跟著他,你隻會粉身碎骨,神魂俱滅,死無葬身之地!小丫頭,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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