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時隔一年後,趙元朗再一次出現在楚漁麵前,他看起來比一年前更嚴肅了,額間隱有細紋,他要了一碗臊子麵,整個吃麵的過程一言不發,沒有一絲笑容。


    趙元朗走後沒多久,趙文昌就傳來消息,讓她傍晚去密室密談。


    楚漁借口去筆墨軒看書,又走了一趟密道,來到趙文昌隔壁街道的宅子,趙元朗早已等候在此,楚漁笑著打了個招唿。


    “好久不見,趙公子老了不少嘛。”


    趙元朗沒有作答,趙文昌笑著說了句:“邊關戰事吃緊,前朝還烽煙四起,公子操心......”


    “文昌。”趙元朗出聲製止。


    趙文昌立馬乖乖閉嘴,借口把風,就溜出了門。屋內就隻剩下趙元朗和楚漁二人了,趙元朗擺擺手,示意楚漁落座。


    楚漁抓了把瓜子,翹著二郎腿坐下,趙元朗開門見山即道:“我要你潛入“國色天香”,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你們想我潛入“國色天香”替你們打探秘密,可是。”楚漁敲敲桌麵,身子前傾,“我有什麽好處?”


    趙元朗沒有迴答她。


    “去年,我們是交易,你替我找人,我潛入金風館,一年過去了,你們打聽到我舅媽去世的消息,我也幫你們捉了耶律衝,還提供了金芙蓉密會的線索,這也算兩清了吧。”楚漁慢悠悠地說,“這年頭替人賣命,或為錢財,或為名利,我為你賣命,你拿什麽來換呢?”


    “你想要什麽?”趙元朗看向楚漁。


    楚漁握緊拳頭:“我最想要找到我舅舅,可惜你們也找不到;其次,我想查清我舅媽的死因,然後滅了漢國報仇,你們是漢國人,自然幫不了我。再往後,我也沒有特別想要的了。”


    楚漁兩手一攤。


    “真的嗎?”


    “當然。”楚漁不以為然。


    趙元朗目光一凜:“那麽,若是你的朋友們知道你是漢國派去的細作......”


    趙元朗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知道他沒說完的話,楚漁也能想的到。


    果然,楚漁麵色微變,怒道:“趙元朗,你這個奸商!你姑奶奶不怕你,你膽敢去透露我的身份,我就把你們的事情全都抖給金芙蓉,還有蕭燁然周國舅。”


    “對,還有耶律衝的事,若是讓慕容叔懷和遼國人知道,你們也別想撈到好處,大不了就魚死網破。哼。”楚漁掄起袖子,仰頭直視趙元朗,一副要幹架的樣子。


    趙元朗卻點了點頭:“不錯,國色天香就需要你這樣有膽量有謀略的人。”


    哼,他這是在誇她嗎?別以為誇她幾句就能讓她賣命,命多珍貴啊。


    “楚致遠是你爹,雲娘是你娘吧!”


    “你怎麽知道?”不過,隨即又覺得她這話問的太蠢了,既然他們能幫她打聽出爹娘的事,難道還猜不出他們的關係麽?


    “你娘的死因,文昌沒告訴你,那我現在告訴你,你娘是被劉崇和慕容叔懷兄弟二人害死的,至於我有沒有騙你,你日後可找他們二人核實。”


    劉崇是誰?慕容叔懷,就是那個老色鬼,早知道前幾次就應該殺了他。


    “他們為什麽要害死我娘?”


    “你可以日後問劉崇和慕容叔懷。”


    哼,這個等她捉到劉崇和慕容叔懷時,自然會問清楚,可是趙元朗為何要突然告訴她這些,他有什麽目的?知道雲娘的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那份仇恨在心裏日積月累後,楚漁就越不急於報仇了。


    “你為什麽突然告訴我這些?”


    趙元朗起身關上窗戶,又坐迴椅子裏,才輕描淡寫地說:“因為我們是一條船上的。”


    “一條船上......”難道,難道趙元朗也跟慕容叔懷兄弟有仇嗎?


    不待楚漁細想,趙元朗即點頭說:“你想的沒錯。”


    “那你們咋不殺了慕容叔懷和劉崇?”


    趙元朗凝神道:“這世上許多的問題,並不是殺掉一個人就能解決的。”


    “那就多殺幾個唄!”楚漁脫口而出。


    趙元朗搖搖頭:“先帝亡後,新帝登基,聽信親信之言,猜忌忠臣,將郭建軍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不除盡我等不為快。”


    “所以,你們要造反?”


    “所以,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是一條船上的人。”


    哇塞,這幫人是真要滅掉漢國的啊!這可是大事,楚漁她平常嚷嚷著要滅了漢國報仇,可終究隻是心裏想想而已,連說都不敢說。她原本的計劃也是想辦法混進漢國的對手——唐宮,去忽悠唐國皇帝出兵攻打漢國,這樣她也算間接性的報仇了。可兩兵交戰,最可憐的是無辜百姓和年輕將士們啊!如果不用殺害無辜之人,也可以報仇貌似更好。


    “其實你也可以想的正義點,若國色天香和金風館等的幕後控製人是西域人或遼人的話,那中原國土就要旁落異族人士。所以,你潛入國色天香,也算是救國救民,可名垂青史。”


    名垂青史......她要名垂青史做啥?趙元朗這頂高帽也戴的太高了吧。


    “而且。”趙元朗頓了頓,“你也曾落入過人販子窩,知道那些女孩多可憐,無論是金風館,還是國色天香,那些被/操/控的女子也是可憐之人,你若能助我瓦解國色天香,也算是救她們於水火中。”


    趙元朗這一番話確實說動了楚漁,她想起了九月、九兒、莫愁,死去的雲丫,還有傾城,這天底下,最不值錢的就是女子的身體和自由,總有那麽些人想利用想踐踏。


    那就這樣決定吧!反正一時半會也找不到爹爹,一時半會也無法替娘親報仇。


    “若能成功,我就一個條件:就是慕容叔懷和劉崇兩條命,你必須交給我親手處置。”


    “成交。”趙元朗點點頭,頓了頓,又問,“你確定不多提一個條件?”


    “當然要提。”楚漁到底底氣不足,她又不是多有骨氣的人,也知道此時是漫天要價的最佳時候,隻不過提什麽條件好呢?除了銀子,她還真暫時想不出要什麽。


    這個時候,趙元朗又開口了:“你也不必急著想條件,你替我賣命,我總不會虧待你。今日,我便先跟你立個契約。第一、若未能成事,隻要你還活著,我就必定會把劉崇和慕容叔懷抓來交由你處置,若你沒能活著走出國色天香,我會替你殺掉劉崇和慕容叔懷。第二、若事成,除錢財外,我另應允你三件事,這劉崇和慕容叔懷的命是第一件,另兩件事,你可慢慢想。”


    “三件事......”楚漁琢磨著這也不錯呀!貌似這趙元朗頗有些能力,以後有什麽仇人,或要打架什麽的,都能用得上啊。


    “嗯,君子之言,頂天立地,你若不信,我可與你立字據。”


    “信,信,當然信。”楚漁連連擺手,這趙元朗性子穩重,為人也較為嚴肅,但認識這麽久,還沒見他食言過。


    就這樣,楚漁和趙元朗達成了第二項交易。


    “接下來,我跟你講講國色天香,隻要你進入國色天香,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隻能靠自己,我們誰也幫不了你,所以,我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記在腦中,因為這事關你的性命。”


    趙文昌已經放完風迴來,趙元朗又說:“在把你送進國色天香之前,文昌會對你進行一段時間的急訓,以幫助你在國色天香活下來。”


    “就他?”楚漁笑眯眯地望著趙文昌,故意叫了聲“二娘”。


    “咳咳咳,這個那個。”趙文昌幹笑兩聲,“公子,放心,文昌必不辱使命。”


    接著,趙元朗和趙文昌跟楚漁詳細介紹了國色天香的內部情況,楚漁從他們的話裏,能判斷出他們對這個國色天香已經有一定的了解。奇怪,了解的這麽詳細,連選拔和訓練的流程都知道,就跟他們有人進去過一樣。


    原來這國色天香是由一神秘人物創建的,沒有人知道它起源於何時何地,知道這個組織的人也很少,可以說是江湖最神秘的一個門派。


    國色天香專門飼養幼女和□□,將他們培養成細作和殺手,再輸送至各個重要的勢力,以獲取他們想要的情報和利益。趙元朗他們也隻知道他們的存在,但,這最後的利益是誰所得,卻不得而知。


    換句話說,就是這幕後掌權人的身份,及其所代表的勢力方,一直是未解之謎。


    “國色天香近年來逐漸為部分人所知,這也證明他們並不神話,也像所有的機構門派一樣,存在的時間久了,就自然會露出一些破綻,也會出現叛變者,我們曾有幸從一名叛變者那獲取了部分信息。”


    趙元朗接過趙文昌的話:“而我們需要你幫我們獲得更多信息,不止是幕後人的信息,還有所有細作名單,聯絡方式,以及他們的任務,這並不簡單。對比起來,之前在金風館隻是讓你玩玩而已。”


    “我當然知道。”


    趙元朗凝神看著楚漁,他希望能讓她意識到危險和重要性,楚漁有天生的優勢,卻也有天生的弱點。任何事物都有兩麵性,她膽大,卻往往不夠謹慎,她聰慧,卻自負。隻有將危險時刻存於心中,才能活得更長久。


    楚漁滿不在乎的樣子讓趙元朗心裏有點擔憂,他看了眼趙文昌,那意思就是之後的訓練得更苛刻點,趙文昌點頭。


    “既然你們都不知道這國色天香在哪?我怎麽才能混進去呢?”楚漁托著腦袋問。


    “每年開春,國色天香都會去合作的人牙子那買些□□幼女,我們會把你安排到人牙子那。你年紀雖然大了點,但天資還不錯,人牙子再說道說道,應該能被看中。”


    “你得改個名字。”趙元朗想了想又說。


    “為什麽?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不改。”楚漁立馬抗議。


    “如果讓人知道你是楚致遠的女兒,這並不是好事。”


    好吧!抗議無效。楚漁想了想:“那我就改成王小魚。改成娘親的姓總沒問題了吧,反正雲娘姓王,就她和爹爹知道。


    “嗯,你的身份就是福州城外王家村人,文昌到時候會給你村子和家庭的具體信息。”


    王小魚就王小魚吧,念著也還算順口。趙元朗又交代了幾句話,就連夜離開了江寧。


    趙元朗走後,趙文昌就說了接下來的安排,一個月後,開始急訓,這也就意味著,一個月後,楚漁就不能出現在江寧,要從所有人眼前消失,再出現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迴家時,九兒和王大力還在等她。昏黃的燭光下,九兒和王大力憨厚的臉,讓楚漁覺得特別溫暖,可是馬上就要離開他們了,舍不得啊。而且她若離開了,楚漁麵館還能否開下去嗎?貌似有點懸啊。


    楚漁琢磨了幾天,還是沒好意思開口,而這時候,花容又死了,死在她嫁入崔府一月後,聽說是被大房害死的,一屍兩命。


    花容的死對金風館那些姑娘們刺激特別大,許多人看著花容被崔公子抬迴府後,也或多或少夢想有一天,她們也能像花容那樣從良。可花容從良的結局卻是一屍兩命,這還不如呆在金風館。


    傾城應該也想過某一天離開金風館,風風光光地嫁給蕭公子吧。楚漁想著便去了金風館,難得這一迴,傾城沒有避開她,還邀她一起喝酒。


    “小魚啊,你說這花容以前那麽厲害的人,去了崔府才一個月,咋說沒就沒了呢?”


    傾城端起酒杯,將杯中酒灑向地麵。


    “花容啊,你與我鬥一場,喝了這杯酒,前塵往事就讓它隨風去吧。”


    傾城呢喃自語,莫愁在一旁抹眼淚。


    “入了我們這行,真能脫身麽?”傾城怔怔地問楚漁。


    楚漁想了想,點點頭:“能,活著就有希望,隻要我們不放棄,就總會有希望。像我和九兒,現在不就好好的麽?”


    傾城抬在空中的手,又垂了下去:“是啊,九兒現在就好好的。”


    說著,她又去看莫愁:“莫愁,你是不是好生羨慕九兒。”


    莫愁咬著嘴沒吭聲。


    傾城淒然一笑,呢喃道:“你是應該羨慕的。”


    “莫愁不敢。”莫愁垂著頭。


    傾城起身,顫顫巍巍地往裏屋走去,楚漁想跟上去,卻被拒絕了。過了會兒,傾城又顫顫巍巍地出來了,手中還拿著兩張紙。


    莫愁認得那是她的賣身契,她不知道傾城要幹啥,嚇得慌忙中跪了下來。


    傾城撐著桌麵走到莫愁麵前,把那兩張紙遞給她:“拿著吧,這兩張紙在我這也沒啥用。另一張給九兒,你們拿著,就再也別迴來了。”


    “姑娘!莫愁至死不敢忘卻姑娘恩情。”莫愁一聲悲忽,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才顫抖著手接過那兩張賣身契。


    “你生來自由,卻被迫呆在我身邊照顧我多年,我於你又有什麽恩情。起來吧,誰也不欠誰的,就這樣吧。”


    崔公子將花容捧在手心裏,卻也沒能救花容於水火。而蕭郎,與她交心多年,卻從未說過要娶她的話語,就更別說其他人了。


    她傾城這一生怕也隻能這樣到老了,也許會成為下一個金芙蓉,也許不會!這樣也好,吃穿不愁,萬人羨慕,至少不用餓肚子吧。傾城的眼角滑過一滴淚,她撇過頭,望著窗外,長籲一聲:認命吧,傾城,你生來就是這樣的命運,而莫愁她們還年輕,如果你能給她們自由,又何必讓她們變成下一個你?


    楚漁也沒想到花容的死會讓傾城如此動容,猶豫了下,還是拿出了帶來的包裹。


    “姐姐,這是麵館這幾個月賺的錢,還有賬本,銀子我都是五五分開的。雖然才幾十兩銀子,不過,給姐姐添衣服也好。”


    這都是幹幹淨淨的錢,傾城摸著還帶著楚漁體溫的銀子,微微笑道:“都是你憑本事賺來的,挺好。”


    “但是,小魚有一事想要姐姐幫忙。”楚漁想了想還是開口了。


    “說吧。”


    楚漁按照早已背好的話說:“快到我娘的忌日了,我想迴福州祭拜娘親,順便看看爹爹有沒有迴來。”


    “額,這是你的事,我不需要知道。”


    “可是麵館......”楚漁看了眼莫愁,麵露難色,“麵館人手不夠,小魚想請姐姐準許莫愁去幫忙打點打點。”


    傾城看了眼莫愁,淡淡地說:“莫愁,賣身契已經還你了,你現在是自由身,你的事,我不需要知道。”


    剛起來沒多久的莫愁,又噗通一聲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含淚道:“多謝姑娘。”


    “小魚不在的日子裏,就要麻煩姐姐多費心了。”楚漁躬身道。


    傾城懶懶一笑:“這麵館,我也有一半,我自然會費心。”


    “小魚先謝過姐姐。”


    傾城擺擺手,就要迴屋歇息,可她走著走著,卻忽然迴過頭來,看著楚漁,也不說話。


    楚漁下意識地摸了摸臉,問:“可是我臉上沾了啥東西?”


    傾城搖搖頭,隻問了句:“去多久?”


    “不知道耶!”意識到這迴答不妥,楚漁又趕緊解釋,“從江寧到福州路途遙遠,我還要替娘親守孝,找找爹爹,估計少說也得半年以上吧。”


    傾城點點頭,充滿疑惑的雙眼,又盯了楚漁一會兒,才轉身迴屋。


    難道露陷了嗎?沒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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