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總在不知不覺中輕易流逝,兒童的悲傷總易被新事物替代,轉眼入了冬,又轉眼過了年,楚漁也漸漸習慣沒有爹娘嘮叨的日子。如今的她玩性少了許多,學習也認真了許多,隻是有了心事之後,再也沒胖起來過,偶爾,她也會失眠,會因為想念爹娘而難過,但,她再也沒有流過眼淚。


    漂亮叔叔待他一如既往的好,鍾叔、阿飛和小眉待她比以前更好,就連那個姓周的頭頭也對她很熱情,楚漁慢慢地接受他們的好,從他們身上彌補沒有爹娘在身邊的遺憾。


    年前,在鍾叔的主持下,舉行了小小的拜師儀式,楚漁正式拜世子爺為師,雖然楚漁也不明白拜師和不拜師會有何區別,但,這是爹爹走前讓她做的事,她便用心拜師才不辜負爹爹的囑托。


    本來,按禮儀,女徒弟是不能跟師傅睡一個屋的,但楚漁害怕一個人睡,晚上又常做噩夢,世子爺也放心不下,便繼續帶著楚漁睡。


    眾人覺得這於理畢竟不合,最後由世子爺提議,在他房間加個小隔間,楚漁睡小隔間。隻不過,楚漁半夜驚醒時,還是會習慣性地爬上世子的床,摟著他的脖子,才肯睡。


    當然,世子爺會在天亮前將她送迴小床上,於是乎,這也成為他和楚漁之間不能為人說道的秘密。


    本以為海邊的村落不會下雪,而今年的雲井村卻下了一場雪,在小年夜。雪不大,卻也在地上蓋了層薄薄的雪花被,楚漁很開心,在外邊抓了一下午的雪花,而世子爺則捧著書,躲在窗戶後看了一下午的楚漁抓雪。


    年後便是開春,村民們忙著播種插秧,家家戶戶都累得沒空管閑事嚼舌根,楚漁家的風言風語才總算淡了些。再之後,村裏又出了幾件大事,喜叔家的瘋兒子得了瘧疾,沒幾日便去了;牛婆子家的閨女給鎮上大戶人家做了妾室,聘禮堆滿村口;官府來村裏抓壯丁,又抓去幾個......


    楚貴家的怪事漸漸被遺忘,楚漁很少再去搗蛋,村民們對楚漁也和氣了許多,隻道她是孤女,凡事也不再跟她多計較。


    春季農忙時,虎子迴了趟家,他聽聞了楚漁家的變故後,紅了眼眶,但卻沒有來禾苑找楚漁,楚漁去他家看他,也被虎子娘擋在外麵。


    “喵喵,你現在攀上禾苑的有錢人家了,嬸子求你別再找我家虎子了,他就一根筋,你嫌他不會寫字,他就以死逼著我讓他上學。你要是再隨口說個什麽,他還不得逼死我。”


    虎子娘一把鼻涕一把淚,把她死去的丈夫和幹死的禾苗都拿出來哭訴了遍,大抵是她多麽可憐多麽可憐之類,然而她絲毫未提起楚貴夫妻支助虎子上學的事。


    已經四歲的楚漁知曉了些人情冷暖的事,也沒有多說什麽,隻在心裏難過,離開虎子家的時候,楚漁看到虎子紅著眼眶站在茅房後偷偷看她。楚漁對著他微微笑,虎子跑進了屋。


    聽秋嬸說虎子的書念的不錯,鎮上大戶人家的少爺選了虎子做陪讀。


    有的人心,會變,就像虎子娘。有的人心,不會變,就像梅姨。


    得知楚漁家的變故,錢青梅和張小馬夫妻在楚漁家的光地上,給楚漁爹娘建了個墓,楚漁本想告訴他們爹娘沒死,但她記得師父跟她說過:不要輕易把爹娘的事告訴別人。


    梅姨讓楚漁跟她迴牛頭寨,楚漁拒絕了。爹爹和娘親一直不喜歡她做土匪,現在的楚漁變了,她不想做爹娘不喜歡的事。


    梅姨也沒有強求她,隻找阿飛和小眉說了許久的話,給了小眉很多銀子,讓他們一定要照顧好楚漁。


    放心不下的梅姨母子隔三差五就要來村裏看看楚漁,給她帶許多好吃的和花衣服。楚漁偶爾也會跟他們去牛頭寨做做客,張小馬會教她騎馬射箭,還有很多土匪的玩意兒,張寨主對楚漁也格外熱情。


    聽張小馬說他爹娘關係較以前好了許多,前些日子他爹爹還說給張小馬生個弟弟妹妹的計劃有希望了,楚漁就想起雲娘肚子裏的娃娃,也不知道她的弟弟出生了沒,現在在哪。


    楚漁隔三差五就會想想爹娘弟弟在哪,他們過得好不好。


    想著想著,楚漁就從小肉團長成了小姑娘,頭上的衝天辮變成兩個小揪揪,都用紅線綁著,小眉還給她打了幾朵珠花,戴在頭上顯得文靜許多。


    四年過去了,在世子爺的指點下,楚漁會讀的書更多了,懂得的道理也更多了,琴棋書畫都學得有模有樣,有阿飛和張小馬的指點,她的騎射技藝也學得很不錯,當然,耳濡目染地,牛頭寨土匪的那套路子,她用起來也是溜兒順。


    楚漁比以前乖巧了許多,但野性還是在,比如天不涼時,每天下午都要去海裏遊泳。比如每年杏子桃子成熟時,第一顆果子不是入她的嘴,就是入了阿飛的嘴。比如世子爺不留意時,她照舊能跟村裏的婦人為個芝麻大的小事,從村頭罵到村尾,罵到對方罵不出話為止,阿飛見了一次後,迴來跟世子爺如是形容:“潑婦,爺,十足金的潑婦。”


    而世子爺依舊隻是寵溺地笑笑,也並不批評。


    後來,鍾叔和阿飛總結出:他們家爺和楚貴一個貨色,慈父多敗女。


    而世子爺卻不這麽想,他一直擔心楚家的變故,會讓楚漁完全失掉以前的野性,變成和自己一樣的行屍走肉,可現在看楚漁就是楚漁,不管如何變,她還是隨性自在的楚漁。再者,隻有這樣無拘無束,潑辣無比的楚漁才能不被別人欺負。


    “轉眼,小魚八歲了。”世子摸摸下巴上新長出來的胡須,淺淺的一層,小魚說和爹爹的胡子一樣,紮在臉上癢癢的麻麻的,所以他就刻意留了淺淺的胡須,似乎,胡子讓他更成熟,更有師父的樣子。


    “楚貴夫妻怕是兇多吉少,唉。”這些年,鍾叔一直對楚貴的事耿耿於懷。


    四四方方的木桌上,標準的七菜一湯,以前爺都單獨吃飯,楚漁來了後,覺得人多吃飯胃口好,於是,這主仆不同桌的規矩也改了。


    “小魚還沒迴來麽?”


    世子問第二遍了,這飯桌少了小魚,飯菜就少了色香味般。


    小眉朝阿飛努努嘴:“還不去找找。”


    阿飛正盯著紅燒肉的眼睛縮了縮,有些不情願:“臭丫頭在外頭玩嗨了,天不黑人不迴,這會兒指不定在哪野呢!活脫脫一個瘋小子,都是爺給慣的。”


    阿飛還欲往下說,腳上吃痛,抬頭就迎上小眉兇巴巴的眼神,忙捂緊嘴。


    “吃吃吃,就隻知道吃,也不掐掐身上的肉,讓你去你就去,一個男的囉囉嗦嗦磨磨唧唧,跟村裏的破落戶一樣。”


    阿飛跳著腳,在小眉喋喋不休的罵聲中,心不甘情不願地出門找楚漁,沒走幾步就看到遠遠的路口,一個濕漉漉的人兒拎了一串魚,紮魚的鐵叉子一閃一閃,喜叔家的老貓被腥味兒誘得喵喵喵叫個不停。


    “臭丫頭,我們全部人就等著你開飯,臭丫頭,快跟我迴去。”


    “小飛崽又被師父罵了呀!”


    “那還不是因為你。”


    “我這不看魚多,就多捉幾條,好孝敬師父呀。”


    “爺就是被你這小甜嘴給迷惑了。”


    楚漁迴了個鬼臉,笑嘻嘻地跑進大廳。


    “師父,你看我厲害不?”


    世子點點頭,得到師父的肯定,楚漁才心滿意足地將魚倒進木盆。


    “喲,你這抓魚的手藝倒是一絕。”鍾叔由衷讚道。


    楚漁笑道:“還不是鍾叔教得好嘛。”


    “馬屁精,也不知跟誰學的,哈哈。”鍾叔慈愛地笑了。


    楚漁眨眨眼:“師父教得好。”


    “哈哈。”


    屋子裏一片笑聲。


    “菜都涼了,幹淨衣服都給你放床上了,趕緊換了來吃飯。”小眉催促道。


    “還是小眉姐姐最好。”


    楚漁換了衣服,挨著世子坐下,小眉乘了碗冬瓜湯給她。


    “餓了吧,先喝點湯,用種的冬瓜熬的。”


    楚漁唿啦唿啦一口氣喝光,喝完才有一種暢快淋漓的感覺。


    “別急,慢點吃。”


    世子夾了塊肉給楚漁,楚漁高興地塞進嘴裏,又給世子、鍾叔、小眉和阿飛幾個夾菜。


    楚漁邊吃邊吧唧吧唧地說起這一天的見聞,先從抓魚說起,說完抓魚再說喜叔家小孫子被狗咬的事,說著說著,又說起族長家參軍的小兒子昨兒個半夜迴來了。


    “他去挑水,我看到了,少了一隻眼,我聽別人說是逃迴來的,說是皇帝生病,軍中人心惶惶,他借著送信的機會才逃出來。”


    小眉下意識地問了句:“皇帝病的厲害嗎?”


    楚漁搖搖頭:“他們沒說,不過,肯定皇帝病得很厲害,不然怎麽會人心惶惶嘛。”


    小眉偷偷瞄了瞄她家爺的臉色,在心裏默默罵了句“活該”。


    自楚漁說起吳越國皇帝病的厲害起,鍾叔、阿飛和小眉的臉色就明顯變了變,隻有世子繼續細嚼慢咽,時不時給楚漁夾夾菜,仿佛他們眼中的皇帝跟他並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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