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憤怒的楚漁,雲娘心裏咯噔一下,這一看就是不能接受她肚裏的孩子啊。


    楚貴舔舔嘴,硬擠出一句話:“閨女,以後有弟弟妹妹陪你玩了。”


    “哼。”楚漁怒哼一聲,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雲娘的肚子,嚇得雲娘本能地用手護著肚子,這個動作直接惹惱楚漁,雲娘收獲了一個白眼。


    楚貴也是真怕楚漁憤怒之下撞向雲娘的肚子,忙擋在前麵,努力向楚漁解釋有弟弟妹妹的好處:“閨女耶,你看別人家都有兄弟姐妹一起玩,有弟弟妹妹多好啊,以後你受欺負了,他們可以幫你打架。等爹娘老了,你在婆家受了氣,也有娘家兄弟替你撐腰。”


    哪有這樣哄孩子的,鍾叔看不下去了,推推楚貴,寬慰他:“孩子鬧脾氣很正常,慢慢就好了,不用擔心,這是喜事,來,我們再喝幾杯慶祝慶祝。”


    “我要去給張小馬做壓寨夫人。”房門哐當一聲,楚漁握緊肉拳,憤怒地爬上床,被子把頭一蒙,哭得那個傷心啊。


    楚漁一個小屁孩哪能想的那麽遠,她眼下能想到的是以後爹爹隻會抱弟弟妹妹,家裏好吃的好玩的也都要先緊著弟弟妹妹,做錯事,爹娘也隻會罵她這個做姐姐的,而且要是生個弟弟的話,她現在所有的寵愛都要被弟弟搶走,像村裏黑妞,天天被弟弟欺負。


    楚貴無奈地搖搖頭,鍾叔說的對,孩子一時半會接受不了,鬧脾氣也正常,過些日子,她就能接受了,都是他平常給慣壞了,當下便狠下心來繼續和鍾叔喝酒。


    而楚漁左等右等,等了許久,也不見他最親愛的爹爹進來哄她,她真是心如死灰。


    “果然,有了兒子就忘了喵喵,楚漁啊楚漁,你怎麽這麽倒黴啊,就該去做土匪。”楚漁一頭撞在枕頭上,小小的心靈充滿絕望。


    “哼,娘不愛,現在爹也不疼了,我楚漁還留在這裏做啥。”楚漁越想越悲傷,摸著黑爬起來,收拾了幾套小衣服,往身上一綁,往楚貴夫妻的臥室門口一站。


    醉酒的爹睡得鼾聲如雷,有了新歡的娘睡覺都在笑。


    難怪漂亮叔叔常說人心易變,果然,爹娘都變了。


    楚貴轉身果斷地出了家門,繼續完成她離家出走做土匪的夢想。


    楚漁本來是計劃去牛頭山找張小馬的,隻是這才離開家幾步,心裏就有點慌,畢竟夜很黑,風很大,耳邊時時能聽見怪聲音,像是鬼在哭,雖然她也從沒聽過鬼哭,但她知道那一定是鬼哭的聲音,嗚嗚嗚的。


    越聽越仔細聽,越仔細聽越害怕,害怕地腳都打繞了,楚漁決定改變路線,轉向了禾苑的方向,找到熟悉的貓洞,腦袋往裏一鑽,仿佛躲進了安全屋。


    守夜的侍衛見著有一坨黑影鑽進了牆壁,以為是貓貓狗狗,也沒在意。


    楚漁溜進禾苑後,也沒有一個人發現,她憑借著天然的方向感,在黑暗中摸進了世子爺的房間,正躺在床上睜眼數羊的世子爺恍惚中感覺有什麽異物溜進了屋,正要起身看看時,那團異物已經麻利地爬上了他的床。


    那身形,那動作,他不用看也知道是楚漁。


    “小魚,是你嗎?”


    “嗚嗚嗚!”


    那團異物就如隻調皮的貓咪一樣撲進了世子爺懷中,兩隻肉手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小魚,怎麽了?”


    “嗚嗚嗚!”


    找到新的避風港,所有的委屈隨著眼淚傾瀉而出,楚漁難過地說不出話來。


    還從沒見過楚漁這麽傷心的世子爺一時也慌了手腳,抱著肉團子,拍著,哄著,安慰著。


    過了許久,開閘的水門總算關閉了,楚漁抽抽噎噎地講出事情的經過:“爹娘有了弟弟就不要我了,我本來想去山裏做土匪算了,可是可是外麵好黑,還有女鬼追著我跑,我害怕,嗚嗚嗚。”


    話未盡,眼淚又嘩啦啦地下起了雨。


    這原因,讓人哭笑不得。


    “乖,小魚不哭。”


    世子爺輕輕擦幹她眼角的淚,溫柔哄道:“爹娘不會不要小魚,小魚這麽乖,這麽可愛,你爹娘是世上最愛小魚的人。”


    “那他們為什麽還要生弟弟?”


    “他們是怕小魚孤單咧。”


    “我才不孤單,我有虎子,有小土匪,有大毛、有小黑小小黑、有......還有你。”楚漁掰著手指數她心愛的人和物。


    “可是虎子大毛和兄弟姐妹都不一樣。”世子爺溫柔地摸摸楚漁的頭。


    “有何不一樣?”


    世子爺眯起眼,片刻後,低下頭,愛憐地看著楚漁的眼睛,堅定地告訴楚漁:“兄弟姐妹是世界上最親的人,他們流著同樣的血,他們穿同樣的衣服,睡一張床,一起長大,一起變老,父母會老去離開,而兄弟姐妹卻會一直都在。”


    世子爺想起了他的兄弟,高高在上的皇帝,搶他心上人的皇帝,為了皇位囚禁他的兄長,然而,無論他們怎麽變化,他們還是留著一樣的血,有著接近的容貌,他留自己一命,也必定有這血脈的緣故吧。


    “血緣永遠不會改變,你們會為了爭一件衣服而吵架,會為了爭奪父母的寵愛而互相傷害,但,你們很快會和好,一起玩,一起笑,一起對外。”他溫柔地看著楚漁,眼神難過又堅定,“因為你們是兄弟姐妹,是世界上最熟悉彼此的人。”


    “懂了嗎?”


    楚漁搖搖頭。


    “也是,你還小。”世子無奈地搖搖頭,不過,你長大後就會懂了。


    這麽晚了,要是楚貴夫妻發現孩子不見了,該多著急,世子將窗戶輕輕推開,讓月光照進來:“我讓鍾叔送你迴家。”


    楚漁搖搖頭。


    “你爹娘發現你不見了會很著急。”


    楚漁嘴一扁:“才不會,爹娘有了弟弟都不要我了。”


    “怎麽會呢?小魚這麽好,爹娘怎麽會不要小魚呢?乖,迴家吧。”


    “不!”楚漁頭搖得像撥浪鼓,“娘睡著了,爹喝醉了,跟圈裏的牛一樣。”


    這孩子,怎麽能說爹像牛呢?世子笑著搖搖頭。


    楚漁大概是看出了世子拿她沒辦法,所以,世子一提送她迴家,她就假裝哭,這招非常有效,二人僵持不下,最後還是楚漁先讓步:“你明天再送我迴家,我今晚就住你家。”


    說完也不等世子答應,兩眼一閉,賴在他懷裏裝睡。


    哇,漂亮叔叔身上好香,好暖和,比家裏的床舒服多了,閉上眼睛,聞著漂亮叔叔香香的味道,好困喔。


    睡意如洪水般席卷而來,隻會會工夫,楚漁已進入夢鄉。


    “你睡得那般安詳,我怎忍心違背你的意願,罷了罷了,明日再送你迴家。”


    世子笑著呢喃,又怕吵醒懷中的人兒,輕手輕腳地掀開薄薄的被單,想把懷裏的人兒放到床上。卻沒想到,懷中的人兒就如蝸牛一樣,一雙肉乎乎的手牢牢地抱著他脖子。


    想著楚漁還小,不必太在意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世俗規矩,世子爺放下警惕之心,單手脫下鞋襪,躺上床。


    懷中那一團軟軟的玩意兒,暖暖的,小小的生命,是那樣美好。


    自離開娘親後,就再也沒有人陪他睡覺了。這黑夜,是如此漫長,總讓他孤單,讓他害怕。如今抱著這個小玩意兒,竟覺得心中踏實,像是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他已經六年沒見過圍牆外麵的天空了,都快忘了集市、山河、陌生人是何模樣了,是這個小家夥每天喋喋不休地給他講外麵的世界,講村子裏的故事,講阿貓阿狗,講她的朋友家人,她的高興和難過......


    幫他一點點尋找生命的跡象。


    月光溫柔地灑在睡夢中的她的臉,世子情不自禁地伸手輕輕撫摸她的鼻子,看她不適地嘟起嘴,下一瞬,她又笑了,該是夢到了喜歡的事物吧。


    別的大人,孩子,看到想吃的糖果,即使流著口水也不敢伸手;看到父母嚴肅的臉,即使再委屈也不敢開口;看到那些活得自在的人,即使再羨慕也要嗤之以鼻;看到兇神惡煞的土匪,即使不明就裏也要拔腿就跑......


    “隻有你想哭就哭,想鬧就鬧,想笑就狠狠笑...想吃肉包子,想要狗腿子,就要做土匪...”


    世子嘴角輕揚,對著懷中的人兒呢喃:“有你照著你的心意而活。自由自在,暢快淋漓。”


    “而生命不本該如此嗎?”他在黑暗中反問自己。


    世子不由自主地將懷中人兒抱緊,一股暖流自他冰冷的心口流過,就像深海底的溫泉。


    嘴角的笑意就像秋天裏的米酒。


    睡吧,睡吧,不孤單,不害怕,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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